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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清梦压星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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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鹭离森_KUN
(3)
罗非架着昏厥的男子敲开了沙利文公寓的大门。房东太太很快下来开门,门缝开启一股合着腥甜的酒气扑面而来,她赶忙掩住鼻子,摆摆手,小声嚷嚷:“你们……怎么一回事呀,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出去喝大酒啊……小伙子长的倒是蛮英俊的……欧呦……这怎么脖子上还在流血。”
罗非自认为自己的体力还算不错,但架着男人一路也让他疲累的满头是汗,狼狈不堪:“我们就是……书寓小酌几杯,客人多了闹哄,吵了几句……小事情。”房东太太是个心宽的人并没有过多纠结罗非的故事是否合理,只是退开了些,叮嘱道:“最近治安不好,晓得伐。侬呀勿要那么贪玩,书寓勿要多去。”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谁说不是呢……”罗非应声敷衍,不顾形象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侧脸看了看靠着他的男人,昏沉沉,一丝要清醒的迹象也没有。他无奈地摇摇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连拉带扯把毫无知觉的男子带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等进入房间,罗非提着的气瞬间泄了,被那人压的一起重重地跌倒在了地板上。“呵……你说……你活下来不容易……活都活了,发烧什么的再坚持一下,努努力吧,老兄。”罗非强撑着坐起身,收拾了床铺便把男人扛到了床上。“热……好热……”男人不住的发抖,白净的脸越发通红,皲裂的嘴唇不住的嚷嚷。
“……呃……哦哦!水,给你倒水。”罗非站在床前发愣,他不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直到男人那张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的脸皱巴在了一起,他才慌乱的意识到自己该做点什么。快速的冲到桌前,好在走的时候壶里晾了白开水,取了杯子倒满,小心翼翼的端到床边把人扶起来将水杯送到他唇边,水湿润了皲裂起皮的嘴唇,跟着他喉结得上下浮动,胸腔也微微的起伏。
罗非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他微张着嘴看着男子把一杯水灌进了肚子,表情舒展了些,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怎么还是这么烫……得退烧才行……”罗非想起书柜的抽屉里有半年前自己发烧留下的几颗退烧药,赶忙取了给男人服下。
吃了退烧药,男人蜷缩在床上,罗非从柜子里取了他最厚的被子想着加在他身上,出汗了没准会好。他把被子抖落开盖在男人身上,退烧药效微现,男人额头上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珠,嘴里又小声地嚷嚷自己冷。
忽冷忽热是发烧的正常现象,男子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但不再像之前那般青紫,逐渐有了些许血色,此时罗非皱在一起的眉头才渐渐松开。“汗越来越多……看来,给你吃药还是正确的。就是这衣裤得换一下……”罗非盯着男人上下打量幸好他们两个人得身高、体型相差不多。
给一个发烧烧的毫无知觉的人从里到外的换衣裤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操作十分复杂。罗非既不想让他穿着被江水、汗水反复沁湿的衣服睡觉,也不想掀开被子把好不容易发出来的汗给激回去。他极小心的把杯子的一角掀开一个缝隙,伸手进去瞎摸,终于在自己脸不能再红的程度之际摸到了皮带扣,然后慢慢解开。
按部就班地帮男人把他自己身上穿的衣物都脱下来,再将自己居家的衣物一点点给他套上。“我呀……破个案子都没给你换衣服那么紧张、困难。”罗非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窗外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了进来,晨光可人,他俯身想要用额头测一下男人的体温。
“走……快走……走……”男人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猛地用力就把他拽翻在床铺上。“……走……你说让我走,怎么死拽着不放。”罗非恼火的推了一把男人,可男人死命的用手臂紧紧地箍着他,用了全力还是挣脱不开,困在其中有些黔驴技穷。
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之间近得似乎仅能容下一张纸,鼻尖轻微的触碰着,罗非端详着男人紧闭着双眼,还在喊着快跑的模样不禁失笑。“……让别人跑,自己的命不要,这样的人我倒没见过几个……”罗非不由得开口轻轻地说道。
男人浓眉渐渐舒展,眼皮抖动,纤长的睫毛低垂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扫在罗非面颊上,由表及里的轻轻发痒。眼底的青紫看起来既可怜又无辜,叫人无端端生出一种不由自主的怜悯之心。
高挺的鼻梁好像凌厉的山峰,视线再往下嘴唇经过水的沁润有了零星生气,嘴皮上翘起的干皮,让罗非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但在他指尖触到那嘴唇的瞬间,仿佛触电了一般缩了回去,面皮上泛起的红色延绵到了脖颈深处。
“我说,老兄……能不能放开我……”罗非扭动身体却终是无法脱身,长叹了一口气,只得无奈的放弃了。强烈的睡意不断地侵袭超负荷工作的大脑和躯体,罗非彻底放弃了抵抗,逐渐地睡着了,失去意识前还在腹诽,一个半死的人怎么这么大力气,睡在一个男人怀里还是头一遭,临了还安慰自己,算了睡就睡吧,也没吃什么亏……
夕阳西下,一阵子急旋风一般的敲门声,把罗非从美梦里毫不留情的拉扯了出来,虽睁开眼,却还在混沌的状态里迷茫的不知所以。就在此时,一阵适中礼貌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本杰明的声音:“罗非……在吗?你再不开门,秦小姐……她……她要踹门了!”
罗非彻底清醒,索兴挣了几下便挣脱了男人的束缚。他起身走到门前,疲惫的靠在门边,然后伸出软绵绵的手扭动门锁把门打开,依旧是习惯性的只开了一个门缝,从门缝内望着门外的人,有些不满的语气:“你们怎么才来,进来吧。”然后把门让开推到一边,等人都进来才又把门关牢。
“罗非……你、你、你,你腰怎么了?”秦小曼绕到罗非身后惊叫道。“我腰怎么了,我腰好着呢,秦小曼我告诉你别随便质疑一个男人的腰!”罗非边说着边往镜子前面走,仔细一看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的系在裤子里的衬衫末端被血染的刺目。
“这个人手太用力,伤口撕裂流了好多血。罗非你是染了他手上的血?”本杰明检查着男人的伤势,帮他换药重新包扎。“嗯……应该是。”罗非转过身走到床的另一边盯着男人的手掌,掌中的伤口深的能见白骨,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恢复如初。
“可是……你是怎么染上血的呢?这个位置有点像……”秦小曼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罗非。“你有时间,做这个推理,不如好好看看局里那些冷案……出去、出去弄点吃的快饿死了!”罗非不由分说把秦小曼推出了门外。
“没想到,我还有给活人注射的时候。”本杰明挑了挑眉毛看着那人转脸对着罗非笑了一下。“等等,你给他打的什么针?”罗非疑惑的盯着玻璃注射器里面得容易。“磺胺嘧啶,我拖医生朋友弄到的抗菌药。”本杰明没在多说,便把药物推进了男人的血管。
“他……怎么样?”罗非见本杰明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便有些着急的问道。“烧退了,抗菌药估计还得再打两针。手掌和颞骨,腰腹部的外伤一天换一次药,东西给你留着了,针我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打。”本杰明把整理好的药品一一拿给罗非看,耐心的给他讲解换药步骤。
“本,大衣染了血……回头去店里做件新的还你,谢了。”罗非指了指本杰明的大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局里,日本人已经把所有尸体都带走了,包括他。这阵子雨水充沛,淹死了几个修桥的工人,人是法国领事馆雇的,就送到我这里,昨晚捞人上来是记了数的,没办法。”本杰明摆了摆手,倒不在意那件大衣。
“会不会查到你头上?”罗非略有些担心,谎言总有被戳穿的时候。“那人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就是岁数有点大,检查没做完就被打断了,还没来得及在记录里写具体年龄,应该不要紧。再说你和我说什么谢,咱们一起救的人,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也是咱们一起承担。”本杰明拍了拍罗非的肩膀,替他宽心。“……”罗非点点头,本杰明不想在继续逗留,就准备往外走,此时秦小曼正好也把吃的送到了罗非面前。
“这人还没清醒……有什么,明天看情况再说吧。小曼局里这几天就说我和朋友喝完酒伤风,病了。”罗非和本杰明挥手告别,转头吩咐秦小曼最近无论如何要谨慎小心。然后自己就拎着饭盒回屋了,秦小曼点头如捣蒜,忽然见他关上门,才颓丧着脸:“我也没吃……”但又觉得继续打扰不利于病人恢复,便转身离去。
罗非把饭盒放到了桌上,走到床边想努努力把男人叫醒喝点粥吃点东西。他伸出手想要拍男人的脸,却又被男人闪电一般地伸手猛地扯向他,罗非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他以一个非常不优雅的姿势强压在身下。“你……你,是谁……”男人睁大了眼紧紧盯着罗非,那眼神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男人虽是怒视却难掩瞳仁中的清澈,透着莹莹的星光,又像燎原的野火,罗非不由得看愣了,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手臂被对方的手箍地越来越近,罗非感觉到血液渗透了纱布熨帖着自己的皮肤,着急的嚷着:“伤口……伤口又裂开了,快送开。”男人迟疑着缓缓的撒手退到了床尾,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又委屈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此时缀满星子的天空,耀光点点,闪烁着仿佛一只只萤火虫,月光穿透了薄云,细小微弱的光线衬得薄云好像粒粒银沙一般明澈。窗外的万点银河吸引了男人的视线。泪水突然充盈了他的眼眶,毫无预兆的滑落在面颊上,让他显得冷冽孤寂,被撒下的月光铺满全身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媚惑之感,此时罗非心底生出了某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