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失意无南北》烟衡

2、第 2 章

　　第二章

　　到了A市，下了火车，王南虽脱掉了火车上，因冷气太足而穿上的外套，依然觉着很热。只因他所在的省份，正好横跨南北两方，故而他所走的旅程，虽不过只是半个省的距离，长长的绿皮火车，就已把他和他的母亲，分隔两方了。

　　他一下火车来，就看了看火车站站台上的时间，正好指向上午九点。然而，他抵达A市一中之时，却已是日近中午了。

　　说来也可笑，他在公交上耽搁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却提着大包小包，都在问路，然后走错路，又在问路上，耽搁了。

　　至于问路，虽说村里的人时常骂他是个哑巴，今天倒是出奇的嘴角利落。只因他虽素来不喜与人交谈，但从小的环境使然，也早使他养成了逼迫自己的习惯。当然在某些情况之下，也可延伸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中始建于市内，但为着要更好地保持学校，良好的学习环境与氛围，经过几次翻新，早搬到郊区了。

　　真是采菊东篱下，便可见南山的偏僻啊！

　　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学校才能扩建得很大，远远地看过去，简直与电视里的大学无异。

　　王南一走进去校园，身临其境的，便觉着更大了，比他的村庄还大。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绿瓦红墙高筑，接着是瓷砖瓦块围绕而成的，一团团花团锦簇。

　　抬头，则天空很蓝，阳光正亮，飞机的尾气高高悬挂于空中，好似一排排的人造的白云，拖着一个个学子心中渴望一飞冲天，现实之中却长达万里的梦。

　　走到教学楼中央，高三的学生早已开课，鲜红的宣誓横幅，看起来离我们还很遥远。却不知，三年之后，时光匆匆，就近在眼前。

　　小卖铺里，还依旧循环播放着，不久以后就会熟悉的老阿姨爱看的《甄嬛传》；小卖铺里的女学生，也依然为着沈眉庄和安陵容的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笑切换个不停。

　　看到这种种的景象，王南就在想，这世间的万世万物，要都有那么的美好，该有多么美好。大团圆的开始，便一定会是大团圆的结局。才子配佳人，你正好爱着我，我也正好爱着你，皆大欢喜。

　　可白居易说过，“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实之中哪会有那么多的圆满，月亮不就只有八月十五才圆。

　　所以，后来，王南在向北的鄙视的目光之中，也看完了《甄嬛传》以后，明明十七王爷已死，结局已经够不好了，他却还是觉着结局太好了，太好了。

　　而他讨厌这般美好的结局，或者说是，一切美好的事物。因为它仿佛是在时刻提醒着他，别人都好，就他不好，别人琉璃不碎，彩云不散，就他琉璃已碎，彩云已散。

　　故而，在很久很久的以后，他无数次地回忆起，与向北的初相遇，以及相遇过后的，一次次擦肩而过。

　　他总是在想：为什么小时候村里爱嚼舌子的算命先生，总是要对着自己说，自己克父克母，克朋克友，所以无管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这些子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要与他一一绝缘。

　　后来他才知道，只因支离破碎的人，就连他的心都是碎的。而心碎的人，便容易爱上美好的事物，像是飞蛾扑火，不仅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名叫爱情与友情的蜡烛。

　　而蜡烛已毁，就算低到尘埃里的飞蛾，最后破茧成蝶，成为了蝴蝶，也悔之晚矣。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今天王南在忙完了签到的事宜，以及拿好入学所需的资料后，就去宿舍了。

　　到了宿管那里，则拿到钥匙以后，就又提着大包小包，爬至了三楼302。到达时，宿舍门早已打开，是四人间。或许，这就是学校修在郊区的好处。当然，其中自然也与一中的牌子响，故而每年都能收到大量的择校费，不无关系。

　　“你好，我叫程以橙。你呢？”正在王南思忖的当间，一个身材均匀个子高大的男生，忽从上铺的床上跳了来，介绍道。

　　王南想，什么乘以乘啊，算术之类的？但还是礼貌性地回他：“你好，我叫王南，南方的南。”

　　“哈哈，你不介绍，说是南方的南，我还真以为王楠是个女生呢！”程以橙一笑，漏出两个软软的虎牙，和他那个高大的身材，别提多么的格格不入。

　　“很正常，叫王南的有很多，而且大多是女生。”王南笑着回答，“当然，楠，是木字旁的那个楠。”

　　说着，又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生，偏瘦，鹅蛋脸，一下就让王南联想到了电视里曾循环播放过的，八七版《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粽子似的，很是松软可人。

　　那来人，一到王南的身边，便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伸出手来，说：“我叫黎韩。黎明的黎，韩非子的韩。因为我爸姓黎，我妈姓韩，所以我叫黎韩。”

　　王南初听到父亲两字，忽觉着有些不悦，但随即反应过来，也伸出手来，回握住黎韩伸过来的手，说：“以后三年，还请多多指教。”

　　程以橙则一听他俩的对话，就笑了：“真是服了你俩了，一个严肃恭敬的模样，好像老师，另一个则低头谦卑的，像是一个学生。这里不是程门，你们俩何必立雪？真是笑死我了。”

　　说完，王南、黎韩都被他这么一说，又一笑，弄得尴尬不已，一下就愣住了，连手都没有反应过来要抽回。

　　程以橙这才看出来，他俩都不是能开玩笑的主，便灵机一动，一伸手，也加入了他们俩的握手行列当中。

　　“哈哈……你们这三个人也不知是假傻，还是真傻，宿舍又不是舞台，非得要捉妖，去学那三国，来一番桃园三结义啊！”这时，一直没发声的第三个人，才开口说话了。

　　而王南抬眼瞧去，则那人被一个自带自装的帘子挡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说话的那股泼辣劲儿，真真是王熙凤在世哩！好不令人讨厌。

　　“你再说，你再说，沈烟卿，我抽你信不！”程以橙一听，则急了，骂道。黎韩一见，就赶紧过来伸手阻止。后来王南才知道，他没来之前，两个人就已经吵过一番了。

　　原因是两个人互相看不上眼，一个嫌对方一个大男人的，穿衣打扮都那么讲究，给个女人似的。另一个则正好相方，嫌弃对方，粗俗，不懂得如何整理，才能够更加的显体面。最重要的是，这是一笔陈年旧帐，他们早在初中时，就认识了。

　　“过来啊，你抽个看看，程以橙，你也不原地找个秤量量，自己能有几斤几两。”程以橙这边是被黎韩劝阻住了，沈烟卿那边倒还蹬鼻子上脸了。

　　说着，就一拉帘子，从那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不依不饶地补充道，“还有啊，如果你们真是桃园三结义，你程以橙也只会是那里面的张飞，最没文化的那个。所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浑水摸鱼，进来一中的？看像啊也不知道让你爸，给搭进去了多少择校费哩！”

　　程以橙一听，就瞬间火了，脸红红的，仿佛被戳中了痛处，鼓得好像一个癞蛤蟆。于是，一个剑步，抢先上前，就要挥拳去打他。黎韩阻止不过，忙机灵地喊了一声：“宿舍打架，我们会被扣分的。”

　　王南起先还不愿搭理这件事情，一来没见过，二来从小的环境使然，早使他养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往坏了点儿说，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普通老百姓啊，谁人不这样？更别提，连普通老百姓家，都比不过的王南了。

　　但王南一听到打架扣分二字，就瞬间联想到了，扣分可能会影响到奖学金。便平时爱惜羽毛如老母鸡的他，此刻，却不管不顾地强行出了头。

　　他快速一步，抢步上前，双手一伸，就想挡住程以橙的去路。只是结果却是，程以橙看见了，想收拳却为时已晚。然后王南的左脸颊，就被重重地挨上了一拳，顿觉火辣辣的同时，亦使他一下就想起了，从前庄里人欺负他母亲，他同人打架的光景。便本能反应的，右手如蛇向前蜿蜒一伸，再朝上一勾，用力一甩，就把程以橙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然后，随着一声沉闷的痛响，程以橙又立刻以一个鲤鱼打挺的姿势，复站了起来。先是一怒，后看清王南脸上瞬间鼓起的大包，便怒气全消，有些愧疚的呆呆站在一旁，挠了挠头，小孩子似的，怪不好意思起来。

　　至于沈烟卿，早趁着他们乱起来的空当，对着镜子把衣服和发型都整理了好几番了。然后一把，就推开了挡住他前方去路的黎韩。只是，于王南身边擦肩而过时，顺嘴嘟囔了一句：“哎呦！我当是谁那，有那么大的本事？原来只是一个乡巴佬啊！看你肩上的这把子力气，看来地里的活没少干吧！”

　　说完，就骄傲的大公鸡似的，抬头挺胸出了宿舍门。

　　程以橙一听，又气不过，想追他过去。却被王南一下拦阻住了。他低下头，打量了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想来比同村里的孩子穿得都差，更别说城里的孩子了。他说得对。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况且他早习惯了，也不在乎，转身就又继续去收拾他的东西了。他需要把自己的大包小包，各进其位，否则就太占宿舍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