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日》付一钱

73、融合世界10

　　纵火案再度开庭，只有忍足去了，大厅碰见的场跟着富酬，也权当不认识。
　　这回富酬没再整幺蛾子。
　　庭审到了后半程，双方律师开始抗辩互质。
　　控方律师是名校名企出身的精英，她的辩护风格扎实硬派，加证据条件十分有利，事实板上钉钉，被告定罪翻盘无望；
　　辩方富酬主在争取从轻量刑，他言词犀利角度刁钻，擅长引导情绪，挖逻辑陷阱。
　　虽然在忍足看来有点阴险，但在异常不利的境况下还不落下风，实在也是本事。
　　最后被告判了死缓。
　　羽田缩成一团，全程无言。
　　忍足没听完判决书就溜了。
　　他提前半小时到的，那时法院外面就不少媒体，这会儿不定围了多少人。
　　法警和来接羽田的警察拦在法院门口，媒体举着扛着各种设备，他们后面摩肩擦踵密密麻麻的慕名而来的群众，期待又不耐的吵嚷声蝗灾一般响着。
　　夜斗玩了一圈回来，站在外围的外围，大受震撼。
　　“都是我的信徒该多好……”
　　忍足刚从后门绕过来：“你干嘛去了？”
　　“去书店看《执火的少年》第四卷，卖空了。”

　　“出来了！”

　　随着一阵尖叫和喊声，那边被接连不断的闪光灯映成一片白昼。
　　忍足捂着耳朵往回走。
　　夜斗留下看了会儿，羽田上警车后还有人追着跑。
　　“不懂他们的信仰，不同世界文化差异？”
　　自言自语着，夜斗挑了个人少方向走。
　　也许冷清地段的书店漫画还没卖空。
　　他找了两家，都售空了。路过一条空荡的街，一群人穿过高高低低闪着红光的中华餐馆的招牌，他们几乎没有交谈，面孔沉重而死气，步履匆匆走过夜斗。
　　夜斗吓得站住了，隐约觉得他们有些面熟，待其走远，又看到两人从一家餐馆走出来。
　　后面一点的好像是的场。
　　夜斗不大确定，躲躲闪闪跟了过去。
　　才转过两条巷子就跟丢了，夜斗准备回去睡觉，一扭头，看到张半边遮着符纸的脸。
　　“这位先生，”富酬都察觉了有人跟踪，的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找我们有什么事？”
　　“呃……”
　　夜斗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张望的场身后；富酬正用指节支起镜框，揉鼻梁和眉头。
　　“我其实，就想认识一下那位——”
　　富酬摘下眼镜放进衣兜。的场让开些。
　　演戏得遵循人设和逻辑，夜斗笑着殷勤地凑过去，期间看了眼彼此脚下，注意着保持在两米外。
　　“你叫富酬是吧，我看过你的庭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替名濑问的。夜斗还没完全放弃恋爱作战。
　　“我厌恶人类。”
　　夜色中，富酬毫无情绪的眼睛呈现出玻璃一般无机质色彩。
　　“男的在人类中还是尤为糟糕的一种，你看上去也是男的，应该有自觉。”
　　“抱歉打扰了。”
　　那么问题在于……
　　名濑能不能为爱变性呢？

　　回去，忍足没问夜斗去哪，直接让他看群。
　　的场：下庭后目标见了受害者家属。我没有参与谈话，身上的电子设备和术法纸人都被收走了。只知道他马上要打下一场官司，替受害者家属向羽田父亲索赔漫画全部收益。
　　“我没听反吧？”忍足先是惊讶，随即想起，“怪不得庭审上没见到原告和被告的家人，都在奔钱使劲呢。”
　　“这个行动是不是的场一个人就够了？”夜斗思考，“安卡和迪卢木多在这个世界奋斗得都能买房了吧？我要是能像最上一样捡个现成的就好了。”

　　在富酬面前现了次眼，下场庭审夜斗想去也没法去。
　　忍足怕万一被注意到认出来，变装了一番去的。
　　“……羽田先生的漫画出道作遇冷，盈利微薄，妻子抛下襁褓中的孩子，离婚另嫁，他于是送报纸、做清洁工和便利店店员养活孩子，这对血浓于水的父子风雨相携走到今天，感情不可谓不真挚。”
　　忍足怀疑羽田父亲是不舍得花钱，才选了这么个面貌周正然而说话枯燥絮叨的律师。
　　“羽田先生并未在用儿子和社会的不幸炒作牟利，他在案发后得知这一晴天霹雳时就生活在痛苦和煎熬中，唯有倾注于笔尖，挥洒于纸上，才能稍许平复，一系列作品道尽了悔恨，实为赎罪之作。”
　　说着他把仰给法官的脸转过来，同观众席一点头，让人莫名其妙。
　　“更是出于一种社会责任感，挖掘这种恶行背后的成因，警醒千千万万的人不要重蹈他的覆辙，抚平这一恶性案件对全社会的心灵伤害。”
　　富酬请求发言。
　　法官允许。
　　“请辩方律师别再念矫情的作文了。”
　　他站起来，如一柄出鞘利剑。
　　“我方提出的控诉合理合法合情：
　　“九人死亡，两人烧伤严重致残，死者的丧葬费，伤者的医药和护理费，及其受害者家属的误工费用需要赔偿；

　　“漫画中的至少五张画像都明显具备受害者本人的特征，部分配角则与现实三位受害者家属相似度有八成，侵犯了肖像权；

　　“纵火案受害者的经历以漫画这样的娱乐消遣的形式出现在市面上，并伴有对受害者家属的负面刻画，侵犯了这些合法市民的人格尊严等生命权。”

　　手掌平伸，略一示意身旁的两位原告代表。

　　“以上为法理。出于情理，这部漫画，对比真实情况其错误多达上百处，案件侦办的错漏还情有可原，学校和班级错误可以说是虚拟作品避免与现实关联，但搞错儿子生活习惯和升学的岁数可有点滑稽了。

　　“首卷卖得火爆的一月后，纵火案判决，然而血浓于水的父亲庭审未曾出席，赎着罪炮制亲情加社会责任感大作，至今加班加点忏悔了五卷，含泪卖了上亿册。”

　　句句讽刺，听得忍足与一众观众差点笑出声来。

　　“签了国外出版，数巨额稿酬时，这位具有同情心的父亲可曾考虑过每次这桩案件被提起，受害者在人们口中、耳中、眼中再惨死一次，受害者家属会是何心情？被告所作所为无异于发动全社会对他们进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精神凌迟。

　　“然而从案发至今，羽田先生没有拜访过受害者家属中的任何一人，甚至见了扭头就走，没有尊重和基本的礼貌，没有替子认错的态度，那么连用金钱来弥补都做不到吗？假若如此，谈何忏悔？谈何赎罪？”

　　他的语速加快，一字一句仍掷地有声，清可入耳，缓急得当；
　　话语流利地飞驰，瀑布一般冲击听者神经。

　　“最后，我很肯定主流大众的心灵没有因这起案件的恶劣而受到伤害，羽田和以其为主角的漫画受到的追捧有目共睹，从始至终，受伤害的都只有惨死于火海的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庭。

　　“纵火杀人伤人是罪，而恶，恶劣得前所未有的，是这期间一个个转发受害者家属情绪失控动图的人，是网站上一张张请愿为纵火案犯申请免除刑罚的投票，是一个个具有精妙诱导性的催人泪下的漫画分镜——

　　“这个自诩父亲的男人的漫画作品的如此成功，实在显示出了整个虚伪社会的本貌——没有爱和体谅，一座建立在原始繁殖欲望和性'交'快感以及二者延伸关系上的海市蜃楼。”

　　忍足心下一震。
　　观众席极静，全神贯注地听着。
　　被告席上羽田父亲向跟他儿子一样，缩成一团，他的律师则擦着冷汗，四处乱瞟。
　　忍足进一步意识到了那位跟富酬有来有回的律师多强。

　　“但我相信在主流社会的阴影下，仍有细微的良善闪光，顶着盲目庞大的众多声音，对受害者及其家属怀有真切的同情，拒绝娱乐这桩惨剧，拒绝替受害者原谅施暴者。”

　　“这部作品如果真的想要有预期的社会价值，那么它的盈利所得应当尽数归属亡灵，还有深爱着他们，因他们的离去和公众对此的消费痛苦不止的生者。”

　　“施暴者相安无事，受害者永坠无间，本不应如此。”

　　……

　　像听了场声情并茂、情节深刻的话剧。
　　回去漫长而颠簸的路上，忍足想，虽然不知为何给羽田做了辩护，但这次给受害者家属打官司，应该是用了真心的。
　　他就是凭借着那股热忱不逊，才誓要将永坠无间的族人带回人世的吧……
　　手机一声轻响。
　　群里有了消息。
　　的场：目标下庭再次与受害者家属会面。
　　提前有所准备，富酬就无法阻止他用术法偷听。
　　人多口杂，很乱，的场只捕捉到一个确定的事实：

　　除了律师费，赔付的漫画收益，之前的和未来的，尽数归富酬所有。

　　忍足合上手机。
　　还是为了利益，全是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