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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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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天贺笙做了一个梦,他怎么也找不到路染了。
醒了后他晨跑时去花店买了一束巧克力泡泡玫瑰,去了医院。
路染躺在床上,笑得有些勉强:“真羡慕你啊,刚去跑步了吧,咳咳。”
“羡慕就快点好。”贺笙把花放在床头,对于路染带刺的话不予理会。
“好?呲,贺笙,我都感觉我要死了,咳。”路染嗤笑着揪下一片玫瑰的花瓣。
“别手贱。”贺笙把路染的手掰开后握住,大概是为了不让他再残害那多玫瑰亦或者是因为害怕:“说什么傻话呢?”
“关你屁事,我们早就分手了。”路染不依不饶地换了一只手掰下花瓣。
“我事业上升期……我们……”许久之后贺笙开口却被玩弄着花瓣的路染打断:“是是是,你现在你产品的受众群体和公众排斥同性恋,现在这个时期对你很重要,能不能融到资在此一举,只是暂时分手不给任何人捕风捉影的机会。”
很久之后路染小声说:“真的,我真的没怪过你,我知道你没有不要我,别道歉。”
“花放这了,不要欺负它。”贺笙起身向门外走去。
“医生。”贺笙轻轻扣了扣医生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路染他,还剩多久时间?”贺笙走到医生面前问,脸上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贺先生,请坐。”医生推了推眼镜:“路先生他这一年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抱歉,对于肺动脉高压,我们真的尽力了。”
“谢谢您。”贺笙依旧面无表情地起身。路染那小混蛋的预感还真准。他在心里说。
那天下午,贺笙拉着路染的行李箱站在路染床前:“起来吧,我们回家。”
“什么情况啊,混蛋!”路染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他这是贺笙搞的鬼。
“出院啊,我养不起你了。”贺笙把路染拉起来:“难道要我抱你走吗?”
“唔,贺笙你这个变态!”
当贺笙开始开车的时候路染就感到不对了:“喂,混蛋,我家在另一个方向。”
“对啊,去我家,不对,现在已经变成我们家了。”贺笙面无表情。
“滚啊!我!们!分!手!了!”路染炸毛。
“我们分手了和去我们家有关系吗?”贺笙反问。
“贺笙你这个混蛋怎么不去死!”
“欢迎回家。”贺笙打开门,他们养的猫牛奶以捕猎者的姿态扑到路染身上,闻着贺笙家熏香的味道,路染几乎要以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二
路染第一次注意贺笙时才14岁,上初二,那时路染是七中的小校霸,他在体育场上走在贺笙后面,冷不丁一盆冷水泼在他身上,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他还没开骂楼上就迅速传来道歉声:“对不起啊,没看到你在后面。”
“md,脑子被门夹了啊?!”路染恨恨地对着楼上骂道,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又因为是自己的发小道歉不得不隐忍。
贺笙转过身,路染意外地发现对方眉目清秀,星眸凤眼,负手而立看着自己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不经笑出了声:“算了,你也算无辜替我挡了一灾。走吧,跟我去换衣服。”贺笙脱下校服外套给路染披上,路染竟然就晕乎乎地跟他走了。
到了贺笙的储物柜那里,贺笙叹息着撕掉贴在柜门上的辱骂之言,用钥匙打开柜门,拿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放在路染:“喏,擦擦头发吧。”
贺笙的衣物很好闻,有一种很清冷的檀香,路染一时间愣住了,贺笙锁好门转身发现路染还愣愣地站在那任由水从头发上滴下来,不由得轻叹一声用毛巾揉搓起路染的头发。
“你叫什么啊?”半晌后路染才开口,出口的不是感谢却是这一句,反应过来的路染真想抽死自己。
“贺笙。”贺笙简短的回答:“我这有套衣服,应该大了一点但也可以凑合,去卫生间换一下吧。”
“哈哈,那大概是我初中唯一一次见到你这座冰山笑。”路染翘着二郎腿坐在懒人沙发上撸猫,嘴角扬起。
“你这个混蛋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不笑啊?”
那天之前路染一直对命中注定嗤之以鼻,直到那天看到贺笙笑起来的样子,像阳光驱走所有阴霾。
当天晚上,路染跟发小互殴了一顿,然后请他去喝奶茶说:“我揍你是因为你欺负劳资媳妇还泼我凉水,‘朋友妻,不可欺’,请你喝奶茶是因为要是你不泼我凉水我还真认识不了我媳妇。”
路染这个人,固执起来可怕,他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从那之后七中的学生们也就渐渐习惯了看到“路校霸”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贺笙后面,习惯在自习室看到“路校霸”拉着他的一群兄弟在刷题,习惯了跑操时拿着厚厚一叠材料背诵的“路校霸”,习惯了课间背诵政治资料的“路校霸”,七中安办主任感动的差点没给贺笙跪下。
其实路染之前成绩中上的原因主要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现在侧重点在学习上虽然效果并不是特别显著但至少挤上了红榜。
“喂,贺笙,说好了我上了红榜你就认我这个朋友的。”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路染跟在步履匆匆的贺笙身后。
“贺笙!”路染心急的一把拉住贺笙:“不是说好了吗?你是不是要反悔啊!”
贺笙回过头去看路染,那张少年的脸,把几乎都到嘴边的“谁和你是朋友”咽了回去。
“不就是交个朋友吗?激动什么?那么多人看着呢!”贺笙冷冷地掰开路染扒着自己校服外套的手,下一秒却被路染的一个熊抱抱住。
“喂,混蛋放手!公共场合!”
“哈哈,你当时为什么突然改口啊?”路染一副“被懒人沙发和猫绑架了”的样子努力伸长了手去拿桌子上的饮料,最后贺笙实在看不下去递给他桌子上的草莓冰沙。
“因为你那时候很可爱。”贺笙简短地回答。那张少年的脸,有些许冷硬,但更多的是那双如星辰般灿烂的双目中的期待。贺笙不敢想,如果让那双眸中充斥着绝望和难过会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不吃了,饱了。”路染有些郁闷地说,他只吸了一口冰沙然后就想把它放回桌子上,可路染依旧懒得起身哪怕一点点,看着路染宁愿把时间耗费在伸长了手去够桌子上也不愿意动身的样子贺笙轻叹一口气接过杯子放回桌子上。
“你这小混蛋要是离了我那可怎么办啊。”
三
路染喜欢夏天,因为他喜欢夏天的花,所以他和贺笙的第一次拥抱在夏天,第一次告白在夏天,第一次亲吻在夏天,第一次接吻在夏天,第一次分离也在夏天。
那个时候路染和贺笙在火车站,火车站的大屏上,贺笙曾经最为敬重的导师的脸赫然出现,口沫横飞,正义秉然地指责贺笙学术剽窃还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说自己的导师剽窃自己的研究成果玷污了学术,玷污了这项研究。身边闲来无事的路人,对这件事指指点点:“真是太不要脸了,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路染脸都白了,正想要与其争论却被贺笙拉住:“大众只接受他们所看到的,不是他们的错。”贺笙轻笑一声:“所以你看到了吧,我现在在这座城,不,在国内学术界都混不下去了,我必须走,离开Z国去创业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端盘子养你吗?”
“你啊,都二十几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似的,为了我跟你父母闹翻真是蠢到爆了,现在人财两空吧!快回去啦,明天不还要上班吗?”贺笙抱着路染摸摸他的头,把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理顺。
“什么时候回来?”路染抬头看着贺笙。
“谁知道呢?要么荣归故里,要么客死他乡。”贺笙的目光望向安检处但又好像穿过安检处看向了更远更远,远到让路染害怕的地方。
“乘坐列车XXXXXXX号的乘客请尽快安检……”广播里的女声开始催促。
“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再见!”贺笙匆忙松开路染向安检口奔去。
那一瞬间路染突然发现贺笙占满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温柔又霸道的无药可救,路染第一次发现贺笙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让他根本离不开。
路染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售票大厅奔去:“对不起!请让让!”
“有急事对不起!”
“哎呦!”
“大爷对不起!”
“实在麻烦了!有急事麻烦可以让我先买票吗?谢谢您!谢谢您!麻烦您了!”
“那个,一张列车XXXXXX号的票,对,去北京的那趟!”
“先生,现在只有站票了,这几个小时的车程还真的挺累的,您看……等下班?也就半小时后。”
“不用了,就这一班!”
“谢谢,麻烦您了!”
“请让让!谢谢您!”
当路染大汗淋漓地出现在贺笙面前时双方几乎都被吓到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
“你的列车不是已经催促安检了吗?我还以为赶不上了呢!”
“呲,傻瓜,催促安检还能让你买到票,尾号和我的差两位,听错了,我的是下一班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哎呀,那我买的是现在走的那一班!”路染突然大叫一声。
“其实也不算分离吧,毕竟后来我们一起出去了,还好你之前出国玩的时候办了签证。”贺笙吸了一口草莓冰沙。
“不,算,你之前走的时候我感觉我离你好远,真的好远,然后你一个人拖着一个超级大的行李箱,就一个人走着,孤单的要死。”贺笙蜷缩起脚趾放在地板上,没有想象中医院冰凉的地板,而是毛茸茸的地毯,他都忘了,自己回家了。
“我拨开人群跑过去的时候就想,我不能没有你,更不能让你就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那天人好多啊,我感觉到处都是陌生的脸,那时候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贺笙,我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害怕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我本来以为整整14年,没遇见你的14年,我都习惯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度过夜晚了。咳咳,咳。”路染仰起头去看贺笙的脸。
“没事了,不还有我吗?”路染的突然坦白吓了贺笙一跳,他家小混蛋不一直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然后嬉皮笑脸的吗?反应过来后的贺笙起身把路染紧紧抱在怀里,牛奶“喵”的一声不满的逃走。
“贺笙啊,劳资真的好喜欢你啊。”路染仰起头笑着去看贺笙的脸。
“你真好看。”路染夸贺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那?该不会动过刀吧?”路染笑着去摸贺笙的脸。
“喂,说实话,为什么那天带了重要证件?该不会早就计划好了把?”许久后贺笙调侃般地开口。
“没有,真的是临时起意。”路染也笑的很开心:“至于为什么带上证件大概就是预感吧。”
“喂,我都坦白了,快点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看着我笑的那么开心啊?”路染扯着贺笙的领带吻他。
路染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贺笙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路染在讲什么:“嗯,因为你生气骂人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不许这么说劳资!劳资生气起来可凶了!”
“是,很凶行了吧。”
“把‘行了吧’去掉!”
四、
路染的病情一步一步恶化,他的脾气也日渐古怪。
“路染,我求求你,活下来,我卖掉股权和你去一个可以领证的地方好不好?我们公开好不好?求求你,活下来。”贺笙紧紧握着路染苍白的手,几乎是乞求地看着路染。
路染转过身这些天第一次直视贺笙,声音微微颤抖:“你疯了?贺笙!现在卖掉股权公开?你为了现在的位子付出了多少,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现在要放弃?公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贺笙慢慢松开路染的手:“凭什么啊?路染!凭你生病了?我就要容忍你这么做?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活该是吧?你逼我放手你就开心了?”
路染扭过头不去看贺笙答非所问:“可是贺笙啊,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一辈子离不开谁啊。”
“我之前傻,我以为我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但真的贺笙,你以后还会有人生,你为什么要因为我这个废人把自己的一辈子毁掉呢?”路染转过头望向贺笙,双目直视床前的俊朗男子,贺笙生得很好看,是真的很好看,好看到无论何时都让路染移不开眼。
真的好想再看他几眼啊,路染想。
贺笙把对路染的怒骂生生咽了回去,其实那些语句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你为什么要那么任性?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我都没放弃你凭什么你自己不努力一下?”可路染在看他啊,路染的那双眼睛无论何时都能让人瞬间没了脾气。
贺笙深爱的路染,是那个无论骄傲到骨子里头去,意气风发,顾盼神飞的少年啊,那个见之忘俗的少年啊。
他的路染,曾经是冰场上的天之骄子啊!
回不去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别走,求你,我害怕。”
“你走了,我恨你一辈子。”
“贺笙啊,那就好好恨我,好好报复我。”
“贺笙,你知道吗?大象到了老年,能自知死亡的来临。快要死的象无论离开自己象族的‘坟地’有多远,也要赶回去,好死在‘象坟’里。”路染依偎在贺笙怀里。
“它们不是要死在‘象坟’他们是怕其他象看见自己死去身体被风雨冲刷被动物啃食而伤心所以他们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死掉。”
“可我比较恶毒,我要你一辈子记得我,好好恨我,不许忘掉我。”
“我爱你,晚安,明天见。”
五、
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路染,他走得悄无声息,像窗台边的那株玫瑰落了一片叶子一样稀疏平常,仿佛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熟悉他和贺笙的所有人都知道,路染是贺笙全部的色彩,他们彼此温柔又霸道的无可救药地入侵了彼此的世界,填满了对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像鱼和水一样密不可分。
所有人都感叹他们俩的古怪,一个明明可以深爱对方不惜为此和父母决裂抛弃优越的生活裸辞到人生地不熟的大洋彼岸拼命比赛支持爱人创业,却毅然离家出走断绝联系;另一个明明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却放任其离开不做挽留。
“喂,贺笙,你也知道,我和你都不是什么觉得爱情比天大的恋爱脑高中生,可以你这也太冷漠了吧,你们一路互相扶持过来,他也就说走就走,你也就不留留人家?”连贺笙最好的兄弟也在电话里埋怨贺笙不近人情。
“呵,你这种满脑子粉红色泡泡的“高中生”怎么会理解朝九晚五的社畜被甩后依然淡定修水管的心理?留了有怎么样?他有多任性有多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那样你也……”
“他干的出我干不行?我没有赌气,都38了,我看过他,远远的一眼,他很开心,为什么我要糟蹋他最后的半年?我不是活在霸道总裁文里。”
“生活不是爽文,没那么多起伏转折,没有从头再来的可能。有些裂痕它出现的时候可能你自己也知道,但你总想着以后再修补不迟,那个裂缝只会越来越大,最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情比金坚熬不过七年之痒。”
“就让他的最后半年,活成他自己的样子,最肆意潇洒的样子,让他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那个他。”
六、
“喂,是贺先生吗?那个……”手机屏幕上映射出熟悉的电话号码,声音却格外陌生。
“他的葬礼吧,几号,我赶过去。”
七、
路染死在冬天,但他的骨灰被贺笙撒在了种着向日葵的花盆里,他会看到每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