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日志》灰白长桥

191、最好的结局（四）

　　教皇原本的计划或许是利用这次突袭给极光岛造成巨大的损伤，逼迫五位超位魔法师分出精力来维持法师们的安全，教会便会得以更自由地准备最后的进攻。但他完全的计划中出现了巴勒莫·沃克这样一个巨大的变数，一瞬间便将这张收拢的网撕得粉碎。
　　或许他的行动实际上也在秘塔的预料之中。如果加上巴勒莫公爵，埃雷萨尔一方的力量并不比费伦诺差太多。如今看来，秘塔的示弱无疑是个陷阱。
　　夜晚，雷恩独自返回了圣城凯林斯尔南部的住所。
　　这间宅邸就位于蒙托里克·普林斯的平凡住宅一旁，弗格斯王子就一直居住在这里，而雷恩则通常都会留在军营。在弗格斯因为被冷落太久而趾高气扬地冲进狮鹫军团的营地，让雷恩的表情阴沉了一下午后，他们达成协议——雷恩每周都必须返回这里两次。除了约定的时间外，雷恩通常不会出现在这里。
　　弗格斯早早听见了声音。他披着荒诞的服装走出房间，倚靠在内室的门边：“我们的‘狮鹫副将’雷恩·普林斯骑士回来了，真是稀客。”
　　“我现在是狮鹫军团的总军团长。”雷恩瞥了弗格斯一眼，“蒙托里克·普林斯死了。”
　　弗格斯愣了愣，刻意装出来的戏谑表情也僵硬了一小会。他抬头看着雷恩，见到他依旧寒冷的目光与神情，心中忽然恍惚了一下。
　　雷恩将斗篷和护甲卸下挂到了一旁的装备架上，和往日似乎没有丝毫区别。他回过头，径直走向了弗格斯王子。
　　“怎么了，不做吗。”
　　“我以为你和蒙托里克·普林斯应该有些感情。”弗格斯眯起眼睛。
　　“我有。”雷恩盯着弗格斯冷冷说道。

　　这一夜结束后，弗格斯王子没有力气像过去那样再多嘲讽雷恩几句。他像条溺水的狗一样侧躺在床铺上，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胸口起起伏伏地喘着气。雷恩一改过去那毫无感情的机械动作，像是对待待宰的牲口一般摧残了他，两个人在床上疯狂的时间超过以往的两倍。
　　他一如既往地坐到了床尾，像是想离弗格斯远一点。但到最后他也没起身去穿上衣服离开，而是忽然低垂下头。
　　悬浮在空中，埃林看不清雷恩此时的表情。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像尊雕塑一样低头坐着，一动也不动。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愿望之刻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只露出一截表链在外微微晃动。
　　到第二天弗格斯王子清醒过来的时候，雷恩已经离开了。桌面上留有书信，笔划清晰流畅的文字传达了雷恩的消息——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准备，近期不会再回来这里。
　　弗格斯单手支着桌面，望着那页纸。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撕裂刺痛还在提醒着他昨天发生的事，他盯着黑白的墨水痕迹，沉默良久。

　　在那之后，雷恩真的再也没有回到这处宅邸，也没有人来打扰弗格斯。他过上了大约一个月的安静日子——虽然在这座城市之外，战火已经席卷了整个北大陆。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弗格斯早上清醒时见到了一张铺开在桌面的法术卷轴，以及一旁有着熟悉字迹的纸条。
　　雷恩要他在七日后的午夜在这张卷轴上滴上血，将其启动。
　　“迷途之子走向宿命的背叛，圣火与魔光坠入最终的交缠。”幽灵王子挥动手掌，让四周的景象逐渐拉远，从凯林斯尔的那间平凡住宅到金色的圣城，再到辽阔的费伦诺平原。
　　在这样远的的距离，凯林斯尔看上去就像是无垠的灰绿色大地上一片金色的光斑。纯白的云层铺就天空，一直落入远方的海。
　　忽然，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伴随着如同玻璃碎裂时的声响，迅速地从凯林斯尔上方崩裂、向着两侧蔓延。这道裂痕在短短几秒内就延展成了一道横亘天空的巨大黑线，中央正对着凯林斯尔。
　　但相对地，凯林斯尔的金色也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化作十二道光从地面向外蔓延，直到它成为一片如同光辉圣教徽记一般的十二芒太阳。
　　高空的裂隙之中，大量的黑色斑点像是雨一般落下，坠向凯林斯尔。浑浊的魔法波动从那些“斑点”中向四周放射，污染着被接触到的光芒，将它们同化为腐蚀的黑色。数百道人影紧随其后从天空裂痕中飞出——秘塔的五位领袖，巴勒莫·沃克公爵，以及极光岛几乎全部的中位以上的魔法师。
　　这就是最终的决战了。在费伦诺失去蒙托里克·普林斯这位最强大的骑士之后教会的力量已经极大削弱，而秘塔一方则得到了巴勒莫公爵作为助力，翻转的战局在另一种可能性下迎来了终局。
　　无数魔法的诡异光芒从天空中洒落，汇聚向凯林斯尔中心宏伟的教堂圣殿——而后者也立刻组织起了防御，开始了他们的反击。神圣的光辉从圣殿汇聚在一起、在天空展开了一道辽阔的光幕，圣火与光之箭伴随着汇聚在一起、如海啸一般的祷告声向着天空飞射、与魔法碰撞在一起后爆发，在凯林斯尔的上方汇聚处一片巨大的能量云。
　　埃林盯着教堂的尖顶高塔，向幽灵王子询问：“超位魔法师和教皇还没有动手吗？”
　　“演员尚未上场，终局已经落幕。”幽灵王子闭上了双眼，“利剑反噬其主，教皇殒命宝座。”
　　埃林深吸了一口气，他对此已有预感。
　　蒙托里克·普林斯和弗格斯王子是费伦诺唯二知道雷恩真正身世的人；桑德·斯科特早在斯提罗时便已被特拉尔发觉，最终悄然失踪，没有再在世间出现。弗格斯王子自然没有暴露他身份的理由，因而在蒙托里克·普林斯死后，教会之中的所有人——包括教皇卢文三世本人，都无人知晓雷恩的真正名字、知道他是埃特纳红叶家族留在这世界上的鬼魂。
　　直到伪装术的大师“开拓者”杰克·奥卡斯·佩莱尔最终成功潜入费伦诺、联络上雷恩，告知他绯晚之变的真相，这柄光辉神教的利刃终于被转变为了一道最为致命的匕首。
　　就在魔法师们发动总攻、教皇卢文三世在光辉大教堂的圣坛前启动凯林斯尔的城市级的神术防御时，本该随“纯白骑士”和“圣火骑士”出发迎战的雷恩突然爆发了骑士领域。他将两名惊诧的超位骑士阻挡开，将无尽的利刃汇聚在一起，刺向了教皇。
　　蒙托里克·普林斯一度是卢文三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由蒙托里克亲手培养的雷恩·普林斯会要杀他。即便是教皇，要启动城市级的防御也需要时间、需要聚焦精神，于是他没能躲开，也无力去挡。
　　那精钢混以魔金铸就的剑刃穿透了他的神术防御，穿透了他的皮肤、颅骨，最终顺滑地斩开了大脑、透过第二层骨骼刺出到了冠冕之后。这名活了数百年，或许是数千年的老人的灵魂伴随着剑刃的搅动，最终彻底消散。
　　在这已经消散的因果规律之中，教皇死于雷恩·普林斯之手。
　　凡人之战终于一剑，伴随着教皇的死，凯林斯尔的防御在魔法师的浩大攻势之下最终破碎了。“纯白骑士”与“圣火骑士”各自向雷恩斩出了最强的攻击，但依然不足以将他杀死。拖着残破的身躯，雷恩逃出了光辉大教堂，在佩莱尔与戴克诺斯的协助下稳定了伤势、脱离了战场。
　　第二纪897年的10月，圣战以光辉教会的覆灭为终点，正式结束了。
　　“屠夫，叛徒，无誓者，一切美德皆破灭。弑君者、弑皇者、叛师者，一切恶名加诸身。”幽灵王子黯淡地笑着，“身体身心皆破碎，南国北地归无处。”
　　埃林这一次没有理会身边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样貌的过往幽灵，而是聚焦精神，看向过往幻境中的景象。
　　时间飞快流逝，景象也像是滴入水中的染料般拉长变幻，等到他能够看清事物时，圣战结束已有一年了。
　　秘塔获得了胜利，但遭受重创的埃雷萨尔已不愿再将命运与这些离群索居的魔法师绑定在一起。凯林斯尔的光辉教会覆灭后，原本被夺取了权力的费伦诺王室迅速崛起、再度掌握了这个庞大的国家，并令人意外地向埃雷萨尔送去了使者，寻求和平。
　　无论是宗教还是魔法，在平凡人的眼中终究都是带来灾祸的梦魇。
　　在北大陆的战火平息后，魔法师们最终彻底离开了艾尔芙拉。他们将完成了覆盖整座极光岛的魔法阵，将岛屿向着东方推出万里，任何凡人的船只都无法抵达。在未来那些寻求魔法知识的人必须在埃雷萨尔极北的码头登上冰雪之女号，跨越漫长的冰冷海域去往神秘的法师之岛。
　　而在南方的埃特纳，帕夏丽特女爵抓住了圣战的机会，说服了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和庞诺·约瑟夫公爵策划了叛变。在文尼·塔列夫被推翻后，帕夏丽特没有坐上王位，而是砸碎了它。埃特纳分裂成了三个更小的国家——由庞诺·约瑟夫和帕夏丽特共治的滨海之国，由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统治的深红之国，以及由罗翰·索利斯统治的夜林之国。
　　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短暂地体验了成为国王的感觉，随后便被从北方返回的巴勒莫·沃克公爵一剑刺穿在了王座上。红叶家族的领地，绯晚城，最终回到了沃克家族的手中，虽然巴勒莫公爵在王位易主后仅仅一天便甩手离开了南方，不知去向。
　　这一段又一段回忆中，每个人的过往都与以往不同呈现在埃林眼中，唯独见不到雷恩和弗格斯王子的影子。
　　直到他与弗格斯的三年约定到了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