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日志》灰白长桥

178、最后的野心（三）

　　帕夏丽特转过头，相隔着望向埃林和雷恩，这两个直接导致了她多年计划功亏一篑的男人。半晌，她才轻巧地笑了笑。
　　“我以为你们会考虑更久一点再冲进来。”帕夏丽特说道，“这难道不明摆着是一个陷阱吗？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我不知道你的陷阱是什么，但无论那是什么，我和雷恩都有办法处理。”埃林盯着帕夏丽特，他清楚这位女爵到此时已经走投无路，失败的结局已经注定，她能做的无非是希望给埃林和索利斯公爵带来一点破坏，以作为反击。
　　“真是傲慢至极……男人，你们这些男人，无论外貌如何出身如何，都摆脱不了这样刻在骨髓里的傲慢。”帕夏丽特的声音随着她的话语从最开始的故作轻快一点点冷却下来，直至冰寒彻骨。“如果我能有你这样多的协助，哪还需要这么多年？我甚至不必利用塔列夫家族，法里欧·弗格斯和他的腐朽王朝破碎后就会立刻迎来我的时代。”
　　埃林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塔列夫叛乱有你的参与？”
　　帕夏丽特故作惊讶地抬了抬眉毛：“难道凭借文尼·塔列夫那贫瘠的头脑和他愚蠢无能的私生子能完成和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的联络？难道早已经成为首席宫廷魔法师的狄摩·希拉克会平白无故地协助塔列夫家族摧毁斯特莱姆的防御？”
　　“噢，是的，当然是我。我联络了这些散布在埃特纳的力量，将塔列夫送上了国王的位置，即便秘塔和费伦诺对此并不支持也无所谓，我聚集的势力已经足够在他们不提供协助的情况下完成夺位。”
　　雷恩左右张望了一眼，确定这里没有任何隐藏的刺客或者是伏兵后才看着帕夏丽特说道：“你是想利用塔列夫叛乱刚刚完成后混乱变动的政局完成自己力量的积累，树立卡万斯克作为傀儡后逐步取而代之。那王冠戴在头顶的感觉很好吧？”
　　“当然好。在艾尔芙拉的历史上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站到那样的高度，我可以成为第一个，我也有能力做到……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话。”帕夏丽特看着埃林的目光中闪烁着仇恨的火焰，“我很确定，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法里欧·弗格斯还占据着王座的时候我就已经掌握了这个国家皇室的大部分财富，你和你的兄弟我都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你就是个庸才，是个无能的废物，正因如此我在最后的夺位前才没有让人和杀掉你的两名兄长一样杀掉你。”
　　埃林目光冷静地看着帕夏丽特，她带有侮辱性的话语并不足以让现在的埃林心里泛起多少波澜。埃林也不打算解释帕夏丽特察觉的变化，只是摇摇头：“无论你知道什么如今都已经已经无关紧要。你想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么？”
　　“我隐藏了太多秘密。如今到了必死无疑的最后关头，想要把它们都说出来让人知道也是很正常的情感，不是吗？”帕夏丽特冷笑了一声说道，“否则你们认为我想做什么？”
　　“你在拖延时间。”雷恩眯着眼睛说道，“很显然。”
　　帕夏丽特的神情僵硬了片刻，但很快就变为一种嘲讽的微笑：“原来你们知道。已经知道却还要任由我这么做，那看来你们也和我一样，是在拖延时间了？你们说不知道陷阱是什么，是在刻意欺骗我。”
　　“到现在索利斯公爵的人应该已经撤出君主大殿了。”埃林默认了帕夏丽特的说法，“即便你引爆那些炸药也已无意义。”
　　“是么？看看这座城堡，”帕夏丽特再次扶上身旁的白色石栏，“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有六百多年，是在第一次圣战后那段所有人都祈求和平的田园年代建立的。在斯特莱姆的人眼中，住在这座城堡里的人就是比他们更高等、更为高贵的大人物，城堡是地位的象征、王权的象征。”
　　“不过我不会把它留给你的。你会得到的只有一片遗迹残骸，一片毫无价值的废土。”帕夏丽特冷哼着说道，“你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我都会毁掉它。”
　　“啊，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们。国库中的金银与一切值钱的货物都已经被送到了码头装载上船了。”帕夏丽特忽然侧过头说道，“我拖延时间不是为了准备炸药或是别的什么。约瑟·卡万斯克到现在应该已经乘上满载金银，”帕夏丽特说着摘下王冠，“以及真正王冠的船舶离港了。真可惜从这里看不到西海岸，否则你们真该看看那艘船缓缓驶远的景象。”
　　然而直到她说完这些话，雷恩和埃林依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静静望着她。
　　帕夏丽特的眼睑微微颤了一下，忽然猛地将王冠砸向埃林。当然，这王冠还没落到两人面前就被雷恩一剑劈成了两段。
　　“哈！”帕夏丽特突然尖叫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骗了你们，你刚刚毁掉的才是真正的埃特纳王冠！你就为自己的愚蠢行径后悔吧！”
　　帕夏丽特原本为自己的最后的一点微小阴谋得逞而感到异样的复仇快感，可等到看清埃林和雷恩依然毫无反应地站着，这最后的一点愉快也缓缓消散，剩下的只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取回王位。然后以埃特纳国王的权力让红叶家族得到复辟，其他我什么都不想要。”埃林摇摇头，“你不懂吗？你渴望得到的权力和地位我们并不需要。”
　　“只是这样？”帕夏丽特呆滞地望着埃林和雷恩，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到最后，她的眼角忽然滑落下几缕泪水，分不清这是因为觉得自己或是谁可笑，或者可悲。等到发泄完毕，她伸手擦了擦眼角、整理好鬓角落下的几丝乱发，才缓缓说道：“男人终究是体会不到的啊。”
　　她侧过头视线越过白色的围栏，望着下方渺小的花园、远处的城墙，还有辽阔的埃特纳大地，这些本该是她的东西。最后的最后，帕夏丽特只是静静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结束吧。”
　　女爵突然将手中的酒杯随手向后抛去，连带着握住石栏猛地一用力，像是一团火从纯白的石栏上跳过，落了下去。她的紫红色长裙在空中随着下落不断翻飞舞动，原本束住细腰的缎带也在风的撕扯中解开，像是一朵紫红色的花苞绽放成了大朵的鲜花。伴随着一声遥远的闷响，鲜红的血液和紫红的礼服长裙在城堡花园的地面迸发成了一朵巨大的红玫瑰。
　　赶到露台边缘的埃林和雷恩只来得及看见这一幕短暂的几秒，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便沿着厚重的城堡建筑传至两人脚下，埃林抓住雷恩的手臂才稳住身体。下一刻，花园的地面突然裂开、喷涌出黄蓝相交的巨大烈焰。
　　“我们跳！”埃林转向雷恩飞快地说道。
　　雷恩点了点头，一把搂住埃林便尽可能高地跃向空中，没有问埃林后续打算是什么。两道音节从埃林口中念出，一阵轻盈如同微风般的魔力瞬间从四周汇聚向两人的身体，雷恩觉得身体瞬间一轻，只是下意识地一想，便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一般稳定地悬浮在了高空。
　　在他们下方，接连不断的爆炸从斯特莱姆城堡的地基一路向上蔓延。□□远不止是被安放在地下，还在城堡的各个重要节点都有分布。伴随着连成一片的轰鸣声，整座城堡的各个窗口中开始不断冒出昏红的烈焰，似乎夹杂着细弱的呼救声。
　　随着最后也是最为猛烈的一次爆炸从城堡正下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整座君王大殿都像是被抽走了错误积木的高塔般颓然坍塌，连同周围的两道城堡护墙都开始崩裂缝隙。巨响在平原向外扩散，在方圆几百里内都能勉强听见。
　　爆炸持续了足有半分钟才结束，在这之后原本宏伟的君王大殿已经从一座尖顶的城堡化为了一片破碎的废墟堆砌在城堡中央，像是一处胡乱堆叠的坟墓，埋葬了所有的阴谋与野心。
　　依然不时有建筑碎块向下滚落，浓厚的烟尘弥漫在空气中不知要有多久才能散去。但还未等到碎石结束崩塌，远处相隔整座斯特莱姆城的西海岸上便又突然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隐约可以看见一艘船的影子在火中逐渐没入海水。
　　埃林的视线越过城市，盯着海上的火团看了几秒后才侧过头询漂浮在他身旁的雷恩：“那是卡万斯克的船？”
　　“大概吧。”雷恩缓缓眨了眨眼，“以帕夏丽特表现出的态度，她不可能真心拖延时间让卡万斯克逃离斯特莱姆还带走埃特纳的财富。那些金银或许是真的，但正因如此她才要让卡万斯克的船和斯特莱姆城堡一样被炸毁，让财富沉入海中，使我们无法得到。”
　　他低下头望向笼罩在烟中的废墟：“即便是在这座城堡过往的所有主人之中，帕夏丽特也是相当激进的一个了。这样大规模的爆炸不可能在一两周之内做好准备，或许早在半年甚至一年前她就已经开始往斯特莱姆的地下运送炸药。这意味着如果我们不干涉斯特莱姆的权力更迭进程、任由卡万斯克成为新国王，帕夏丽特实际掌权，他们也会是在这堆瞬间就能够将整座城堡炸毁的火药和水晶上议政。”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这位女枭雄也最终和她渴望的城堡一起化作尘埃。”埃林沉声说道，“距离最后的目标，已经没有多远了，不是吗。”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中已经显露身影的太阳，眯起眼睛。乌云已经散开，烈日的光辉穿透那乌云的裂口照耀大地，本该为万物带来生机。但这光芒落在埃林身上时，他感觉到的只有一种不适的灼烧感。深深吸了口气后，埃林看向雷恩：“我们下落地面吧，公爵阁下应该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