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日志》灰白长桥

167、魔法之潮（一）

　　“您好……开拓者阁下。”
　　金色头发、面容柔美的年轻女魔法师低着头，神色之间带着兴奋激动，也有些异样的紧张。
　　“你好。”佩莱尔点了点头。他仔细端详了一会面前的女性那灿烂的金发，半晌才开口：“费伦诺人？”
　　“是的。”
　　女魔法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开拓者阁下，我叫萝伊丝。”
　　“萝伊丝·奥利弗？我听说过你的事——”
　　“不，只是萝伊丝。”
　　金发蓝眼的女魔法师、曾经曼陀罗家族的萝伊丝·奥利弗挤出一个微笑。
　　望着萝伊丝那有些滞涩的表情，佩莱尔抬了抬眉毛，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言归正传。”佩莱尔将手扶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我们接下来经由我的半位面跳转到南大陆，随后直接传送到法蒙。我想戴克诺斯已经和你解释过我们此去的目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些事需要向你确认。”
　　“当然，请说。”萝伊丝理了理自己额前的金发。
　　“你曾经向特拉尔请教过关于魔素症病人的问题。”佩莱尔语气平和地说道，“那似乎是在几年之前发现的，而那时候你应该还在费伦诺。”
　　萝伊丝低下头，考虑了片刻后答道：“是的……实际上费伦诺的人更容易罹患魔素症，而且教会在那时候就已经发现这种状况了。”
　　“近几年，在费伦诺境内时不时会有人身上出现怪病。他们去教堂向圣职求助后会得到最基本的神术治疗，但如果这种治疗完全无效——他们就会被认为是蒙神背弃者，被集中起来烧死。”
　　佩莱尔皱了皱眉：“继续说。”
　　萝伊丝叹了口气：“久而久之，罹患怪病的人不再去教堂，而是离开家、躲藏在乡野或者是下水道里。他们在那种地方形成了古怪的小聚落，像老鼠蟑螂一样生活。我那时候刚刚开始学习魔法，为了避人耳目也会刻意去这些地方练习，因此曾经接触过这群生活在下水道里的怪人。”
　　“我尝试过帮助他们，不过已知的魔法都对怪病无效。后来我学习魔法的事情被家族发现、遭到追捕，就离开了费伦诺，对于怪病的研究也没能继续。直到我此前最终抵达极光岛……发现了一例与费伦诺怪病类似的病症，才重新开始研究，为此向‘太阳之手’阁下发送过一封信。”
　　“你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
　　萝伊丝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那是在半年前。我收到回信、整理好研究资料后的第二天就听说……凯恩·特拉尔阁下叛离了秘塔。”
　　“哦。”佩莱尔点了点头，那正好是戴克诺斯侵入特拉尔半位面的时间，这之后特拉尔便怒而离开了秘塔。
　　“阁下……实际上我有个私人问题想要请教。”萝伊丝看着佩莱尔短暂沉默，缓缓开口说道。
　　佩莱尔转头看向萝伊丝：“什么问题？”
　　萝伊丝咽了口唾沫：“……已经有不少魔法师被派往前线了。但是我……我手头还有几个重要的研究不能暂停，我能不能……”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询问‘无光者’斐拉·戴克诺斯或者‘烈焰之心’海特·芙蕾姆，不该问我。当然，我想他们给你的答复大概率是不能。”佩莱尔神色平静地望着萝伊丝说道，“不过，在特拉尔的事情解决前，你暂时还不用去前线。”
　　萝伊丝攥了攥手，半晌只得点头。
　　“好了，握住我的手臂。”佩莱尔略微伸出手。在萝伊丝握住佩莱尔小臂的瞬间，四周的空间飞快地破碎、呈现出重重帷幕。
　　位面跳跃与传送接连被佩莱尔默发，这两道对于大多数魔法师而言晦涩陌生高级法术对于佩莱尔来说反而是最常使用的。
　　在萝伊丝的感知当中，时间与空间仿佛失去了稳定，现实世界像是一道梦境一般不断流转。她和身旁的佩莱尔在这道梦当中一动不动，却已经以无法描述的方式直接抵达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当四周的景象最终稳定下来，她已经和佩莱尔驻足在一片昏黄的沙丘上。
　　炽热干燥的沙漠热风和毒辣的日照让她下意识地使用了“微风护盾”。她的施法已经很熟练了，如今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躲躲藏藏、畏惧被人发现。
　　一片茂密的林地突兀地矗立在沙漠与海洋的交接线上，沙漠与带有草甸的密林毫无过渡地转变。萝伊丝目测这片密林的长度超过千米，从其中深绿色的阴影来看林地也有相当的宽度。
　　佩莱尔为自己加持了最基本的防护法术，随后带头朝着林地走去。
　　这片密林的植物远看与寻常森林并无差别，走近后才能发现其中的异常。密林的树干上盘绕着深黑色的藤蔓，似乎在缓缓蠕动；地面的灌木有着带有锯齿的细长叶片，其中还隐藏着大量带有尖刺的浅蓝色花朵。
　　当佩莱尔即将踏入林地时，一道深红色带有花苞的藤蔓突然从泥土当中钻出。那朵花苞猛地绽开，变成一朵内部带有密密麻麻锯齿的深红色百合。花蕊与花苞相互摩擦，发出了类似于特拉尔的声音：
　　“到此为止，不要继续接近我的森林。”
　　佩莱尔后退一步。很显然这些植物都是这位变化系大师的耳目，他知道“客人”的到来。
　　“特拉尔。我来这里是有事要谈，不是来切磋。”
　　“秘塔的任何事务都与我无关。”特拉尔的声音当中带上了些许讥讽，“我没办法与你们这群不纯粹的魔法师共事。”
　　“不仅仅是秘塔。这是关乎整个世界的事。”
　　特拉尔几乎是瞬间猜出了佩莱尔的来意：“你是说魔素症吧。你们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未免有点太迟了。”
　　佩莱尔皱了皱眉：“此前和你有过讨论的萝伊丝我也一起带来了。”
　　“那又怎么样？”特拉尔的声音依然冷漠，“魔素症不是聚集几个魔法师做点愚蠢的研究和实验就能轻松解决的事，集合所有法师的力量都不可能彻底解决。”
　　“我们的会面可以与秘塔无关，只讨论魔素症的事。我听得出来你的研究已经有成果，难道你不希望有人能明白它的价值。”
　　“呵，价值。”特拉尔自嘲地一笑，声音随即沉寂。
　　佩莱尔就这么静立在原地等待着，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淡。但萝伊丝并没有这样的耐心，她有些不安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指……
　　就在这时，密林的植被突然向两侧自然分开，遍地的荆棘与带毒植物像是宫廷中迎接客人的侍者般鞠躬后退、展露道路。佩莱尔淡然地迈步朝前走去，并不担心这是陷阱。
　　活化植物？还是完全改造后的合成植物？萝伊丝跟在佩莱尔背后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同时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与自己脑海中的知识进行比较。这里是特拉尔这位变化系超位魔法师制造出的领地，对于她这样刚刚晋升中阶的变化系法师而言这完全是高等变化系法术知识活生生的实践例子。
　　近两年前，她踏上了那艘去往极光岛的船，以为这是从费伦诺解脱的最后一步、满怀喜悦而失去警惕，却最终被那个教会的夜巡者利用，差点被送回曼陀罗家族。
　　自然，她没有让这事发生。萝伊丝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当初正是这双纤细的手在高空凝聚出一道冰锥，将那个以为是在救自己回费伦诺的狮鹫骑士的脖颈贯穿。
　　狮鹫在骑士死后便将自己在高空抛落、独自飞往了费伦诺，而萝伊丝在最后关头用羽落术救了自己一命。在那之后她独自步行了半年才最终从费伦诺的西海岸走廊偷渡两国边境进入埃雷萨尔国界，坐船从国王港前往极光岛。
　　过往的经历就像一场梦，这些记忆不知道为何偏在此时跃出脑海。萝伊丝将它们摆脱，继续沿着林中走道前进。
　　道路前的景色在一片格外茂密的黑色乔木屏障之后豁然开朗。森林的最中央是一片不大的湖泊，但水体清澈，两侧的草甸一直延伸至湖底，似乎那些植物即便在水下也能进行呼吸。一颗格外巨大、外形与合欢树相似的巨树扎根在水中，树干被掏空成为一片简陋的居所，与湖岸以木道相连。一头灰白短发、披着简陋亚麻衬衫的特拉尔遥遥等候着前来的两人，背着手一语不发。
　　在这渺茫明媚的自然美景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被抛进宝石堆的一颗顽石，但不可否认这里的所有精致都是由这名外貌黯淡的超位魔法师一手创造的。
　　看着佩莱尔一步步走近，特拉尔苦涩地说道：“要在艾尔芙拉找个清静的地方，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不觉得吗，杰克？”
　　“你还是需要自己的研究被人看到。”
　　“你以为我是因为那句话才让你来这里吗？”特拉尔讽刺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他是在讽刺面前的佩莱尔还是自己，“不，是因为那句话让我明白你和任何一个俗世的凡人都别无不同，所以我才让你来。你们无法理解我，所以我也无法阻止你们。”
　　佩莱尔浓密的眉毛缓缓拧紧。特拉尔的确是个异类，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年龄仅仅是你的一半，但我是这样，而你是那样。”特拉尔指了指自己枯败的脸色和佩莱尔依然英武强健的外貌，“你们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我的确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愿意，未来我依然可以抽出时间与你讨论。但今天我不是为了谈这个。”
　　特拉尔深深看了佩莱尔一眼，耸耸肩。
　　“那就谈谈你想谈的问题吧。”他转过身，望着湖面说道。
　　特拉尔终于同意讨论关于魔素症的问题，佩莱尔迅速用目光向萝伊丝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