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日志》灰白长桥

159、开拓者（二）

　　半小时后。
　　泥羊酒馆二楼，黑桦木制、略有些旧的门被砰地一声打开。埃林和雷恩一前一后、步伐飞快地进了房间，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确定门已关好后，埃林深吸了一口气，转向雷恩——
　　“你刚刚说得那么急做什么？”
　　埃林拽着雷恩的手臂发火：“这下麻烦了，现在让索利斯知道我们的关系还太早啊。”
　　“说得好像你刚才表现得很冷静似得。”雷恩眯起眼睛，撇嘴说道。
　　“我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倒是你不是总自诩稳重吗？”埃林咬牙切齿地说道，半点看不出刚才和索利斯交谈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十几分钟前，两人在面对索利斯的问题时整齐地露出了破绽，哪怕换个感觉迟钝的人来都会觉得他们的回应有些古怪，就更不用说心思缜密的罗翰·索利斯公爵了。公爵只是神色严肃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便像是从没听到过他们的回答一样再次将话题转向埃林和雷恩在此前半年期间的事。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可以说是复杂的，也可以说是简单的。解除光辉契约后，两人开始将大多数精力投入对复辟红叶家族一事的策划与调查中。
　　两人重新出现在极光岛佩莱尔半位面的出口，他苏醒一事也顺理成章地推到了佩莱尔身上。埃林不清楚佩拉尔是如何与戴克诺斯解释的，总之“无光者”之后没有找过他和雷恩的麻烦。
　　有佩莱尔为埃林背书，他不受阻碍地从秘塔的图书馆“知识之井”里找到了绯晚之变前后以及近几十年秘塔派出的侦察者和监视者在埃特纳留下的记录。当然，绯晚之变期间阿林努斯和佩莱尔出手的记录无迹可寻，这些驻扎在埃特纳的秘塔成员大多只是下位或中位魔法师，不可能接触到秘塔高层的计划——但即便如此，这些记录也帮了两人不小的忙。
　　绯晚之变当中沃克家族的血脉的确是几乎断绝，但追随者们确有不少逃了出去，这些都留下了记录。拿着这些文件两人便可以找到那些或参军、或投入其他家族、或转业经商的红叶家族追随者们。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谋出生路，有自己的事业，如同他们愿意提供帮助，则能够聚集起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当然如果他们不愿，雷恩也无意强求。
　　除此之外，两人还在秘塔和埃特纳收集了不少与费伦诺相关的情报，虽然结果并不理想。费伦诺在这期间似乎对埃特纳并没有太多关注，除了定期南巡以外几乎找不到任何消息。但这显然不是事实，单雷恩在永恒山脉遇到的那些夜巡者就足以说明费伦诺始终在埃特纳留有手与眼睛。
　　北方两国向来是将南方的国家看作随意操纵的权谋战场，王位更迭、勋爵斗争无不牵涉到埃雷萨尔和费伦诺的意见，任何政变的难度都会翻倍；但现在圣战带来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提前接管两国在埃特纳的布置，将这些已经被打磨得锋利无比、只待刺出的利刃收为己用，原本的阻力就会变成助力，复辟的可能性也会极大增加。
　　当然，要做到这件事的难度也极大。
　　这些事埃林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索利斯，其中关于两国的计划似乎深得索利斯的赞同，他少见地接连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提供关于北方两国的消息给埃林和雷恩。
　　此外的事埃林简单地解释了一些——大多数是真相，也大多数是不完整的真相。他解释是佩莱尔在后来解决了埃林的问题并将两人都带去了半位面，因而索利斯找不到与他们有关的半点消息；至于用神术治疗罹病者的事，埃林只说那是白魔法。
　　这件事上索利斯倒是没有任何怀疑，本来他也没见过什么白魔法。得到满意答复后索利斯便向两人告别，表示自己返回鲁茵后便会调动自己的力量调查与被怀疑的两位魔法师相关的情报。
　　实际上索利斯此前心中更多是在考虑帕夏丽特女侯爵的事。埃林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似乎对权力有了野心，这才是令他最高兴的，其余的问题都可以留待之后解决——他也不觉得雷恩和埃林之间的感情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这反而能成为埃林将雷恩这个超位骑士牢牢捆绑在自己一边的纽带。
　　不过埃林此时并不知道索利斯真正的想法。他从一开始就将索利斯纳入了计划内，毕竟要逼迫或强迫文尼一世重新承认红叶家族，埃林没理由不去拉拢已经控制着东境军团的自己的舅舅。
　　就这样，埃林与雷恩同索利斯告别，返回了酒馆楼上，索利斯则独自离开酒馆、去驿站取马了。
　　似乎如此。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两个的关系。”雷恩耸肩说道。
　　“你真是死鱼不怕开水烫。我是在担心索利斯公爵会因为我们两个的关系而不愿意支持你——你搞清楚我这都是为了家族的事，你当事人反倒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前是哪个笨蛋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雷恩一把扣住埃林的手臂：“再多说一句明天别想下床。”
　　“少来这套。”埃林笑着甩开雷恩的手，“也少看点违禁骑士小说。”
　　“该少看骑士小说的是你才对。”雷恩抬了抬眉毛，“实话说，我真的不觉得索利斯刚才是对我们感到不满。也许直接告诉他就是了。”
　　“我不想冒这个险。真该死，要是我还是那个怀表幽灵就能直接读他的思想了。”
　　雷恩闷声笑了笑，绕到埃林背后帮他脱下斗篷和外套，低声说道：“你我之间已经没有那道契约的约束了，也没有所谓的三年限制，为什么你反而变得有些急躁？”
　　埃林叹了口气，顺势靠在了雷恩胸口。
　　“我也不清楚。总觉得还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也许是因为最近发现的那些事吧。你清楚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东西分量很重。”
　　“想喝点酒吗？”
　　“一点就好。”埃林点点头。
　　几分钟后，两人并排坐在床边，各自端着一只精致的玻璃圆杯，里面浅蓝色的液体将将没过杯底。这当然不可能是泥羊酒馆的东西，否则客人只要顺走一只酒杯就能让酒馆主人亏损一周的收入。
　　埃林在佩莱尔的帮助下制作了新的储物魔法物品，两只简单的黑色手环，他和雷恩各有一件，酒与酒杯都来自雷恩。和雷恩的武器戒指一样，这两件魔法物品使用的是精灵的技艺，如今除了埃林之外也没人能制造得出了。不过这其中佩莱尔这样强大法师的协助是必要的，仅凭埃林自己无法实现其中操纵魔力的硬性要求。埃林也将这一技术交给了自己的老师作为回报。
　　埃林觉得自己对佩莱的态度无疑是复杂的。从极光岛见面开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客观来看佩莱尔都为他提供了巨大的帮助与保护。埃林对佩莱尔的第一印象与极光岛的魔法师对他的评价相同，睿智又温和，令人如沐春风，但这位魔法师朴实无害的表象下与其他任何超位魔法师一样，都是幽邃的深渊，甚至还要更加深沉一些。
　　埃林依然不清楚他到底参与过多少事，又执行了多少计划，但就从他救下了巴勒莫·沃克这一点来看，也许老师还是值得信任的……即使此时此刻两人调查出的结论已经逐渐指向了这位值得尊敬的超位魔法师。
　　埃林低头啜了一口蓝色的酒，辛辣的液体麻痹了他的舌头。半晌，埃林才皱着眉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佩莱尔老师在和阿林努斯的共同点出乎意料地多。”
　　雷恩耸了耸肩，向后略微靠了些、用双手手肘支撑住自己：“他们都是星象系的超位魔法师。还有其他共同点么？”
　　“就我所知道的，他们都一向独自行动、几乎不和任何人合作。在伪装之下，佩莱尔的谋划深沉或许不比阿林努斯逊色。”
　　“这不是魔法师的共性么。”雷恩将酒一口喝下，轻快得就像那只是一杯水，然后直起身，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也许佩莱尔和阿林努斯根本是一个人？”
　　“你的这个猜想有点吓到我了。”埃林做了个鬼脸，狠狠推了一下雷恩。
　　雷恩咧嘴笑了笑，以埃林的力气当然撼动不了他的身躯。他反手把埃林搂到身边：“也有点吓到我自己了，还好这不可能。”
　　埃林同样失笑，但随即神情又冷却下来：“不过，佩莱尔就是阿尔蒙·密瑟，这个猜想倒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这是两人在这几天的调查后，共同得出却从未说出过的结论。在酒精的帮助下，他若无其事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