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浅浮生》阿拂君

5、第四章

　　三日之后，结界消失。
　　东方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战场，仰天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回屋子。片刻之后，她的手里多了一把扫帚。她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落尘谷的残破场面收拾的稍微可以入眼。
　　缓步走到樱花树下，一甩扫帚，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
　　“大白，我都收拾好了，出来吧。”
　　屋中一个童稚的声音应了一下，接着一个身着雪白长衫的孩童便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盘点心。大白已经恢复成可爱幼童的样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在东方玥的身旁坐下，替她继续捏着樱花糕，白皙稚嫩的小手软绵绵的，一点也看不出这双手曾经差点杀了一个人。
　　“裴念那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就成天组织着一堆人来杀我，当真是贯彻了无极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门训！”东方玥抬手拿起一个大白捏好的樱花糕丢进嘴里，囫囵吞枣的咀嚼了几下，便又塞了一个进去。
　　虽说她东方玥对着楚云念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其实当真硬碰硬她压根不是对手。
　　上修界修为分为三个部分，修士，修真，上仙。修士即未修炼出灵核的，一般都是一些资质平庸或者入门较短的修道者。修真即修出灵核之后的修道者，修士修出灵核便算是摸到了修道的入门，从此之后就脱离原先的寿命。修真分为九段，依次往上第九段为最强。最后的便是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境地——飞升为仙。
　　修道讲究的是仙缘资质，并不是你多么努力就可以的，甚至于有的人倾尽一生不过也只是个修士。当然如果有仙缘资质极佳但却不去修行者，也是无法享受长寿之福。
　　裴念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是三段修真了，就算大白再怎么厉害，一个式君终是打不过修真的，裴念先前之所以会呈现劣势，仅是因为裴念尚未成年，无法化形为龙，与兽态的大白在形态上有很大的悬殊，但是若是裴念继续与大白打的话，消耗尽大白兽态体力，结局东方玥就笑不出来了。
　　东方玥那么嚣张，就是仗着大白拖延时间等楚云暮来救她。而且上修界的那群人将君子之道看得比命都重，根本就斗不过她这个毫无底线的人。更何况裴念那小毛孩，空有武力没得智力，要来杀她还大张旗鼓的组织一大堆人马，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这不被截胡就怪了！
　　智力上的巨大悬殊，致使东方玥每次见裴念的那么大的阵仗，根本不带怕的。有的时候裴念一直不来杀她，她还觉得生活无趣，所以为了使裴念有再接再厉，她每次都需要绞尽脑汁想法子给裴念他们一个惊喜。其实当时若是楚云暮稍稍来晚一些，应该就可以看见裴念一行人在捂着肚子跳‘踢踏舞’，那场面东方玥敢打包票将绝对精彩！
　　但话又说回来了，关于上修界那些老头为什么要保护她的问题，东方玥她自己也想知道。她既不是四岁便就练出灵核的仙门天才楚云暮，亦不是祖上三辈皆是仙门大都尊的沈凌霄，那为何她每次闯祸都有人收拾烂摊子呢？
　　难道是思考问题的方向不对？需要逆向思维？
　　东方玥望着漫天飞舞的樱花，思绪却不知飞往了何处，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下子坐起身子，大叫道：“我晓得了，我终于晓得那些子个老头，为啥子要保护我了！”
　　一旁正在捏樱花酥的大白被东方玥这突然一起，惊得手中的捏了一半的樱花酥一下子掉在地上。呆了片刻之后，将刚刚掉在地上的樱花酥捡了起来，有些可惜的轻轻拍了拍粘在上面的灰尘。
　　东方玥单手抚着下巴，前行了几步，边走边点头，口里还念念有词道：“一定是这样，绝对没有错了，我真是太厉害了。”然后东方玥又退回到刚刚的位置坐下，故作深沉的看着大白，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小声道：“他们是在图我人神共愤的绝世容颜！”
　　此言一出，大白仿佛被雷轰电掣一般，身体僵硬不动的看着东方玥。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是反复沉思之后才知道的。你看我给你分析，虽说本仙女，材优干济、奇才异能、架海擎天、德才兼备，但是他们那群人鼠目寸光，根本就不能慧眼识珠。再者，他们肯定也不会去图我的家世背景，我自幼无父无母，难不成图养我的那个邋里邋遢不爱洗澡的糟老头子不成？”
　　东方玥一把将它手里的樱花酥夺走，看都不看一眼就吞了下去，然后继续道：
　　“他们整天关注的都是什么灵力啊，灵核啊，什么的，我一个数十年都修不出灵核又无势无权的人，除了我出尘脱俗、倾国倾城的盛世容颜，实在猜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执着了。所以综上结论可以得出，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垂涎我的美色。大白你怎么看？”
　　大白一直平静的听完东方玥的所有揣测，表情从惊掉下巴到若有所思，再至后来的豁然顿悟，最后慢慢的逐渐趋于平静。片刻之间小脸变化莫测，在听到被点了名，却并未立即给出回答。
　　它有条不紊的收拾了刚刚被东方玥打扫完就随手丢在一边的扫帚，又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被东方玥一扫而空的盘子，将这些整整齐齐的放在身侧后，抚了抚额角渗出的汗珠，这才缓缓开口，但却不是答，而是抛出问题：“今晚是想吃黄焖炖乳鸡还是糖醋无骨鱼？”
　　“当然是黄焖炖乳鸡啦！”
　　东方玥刚欲说要糖醋无骨鱼，便被头上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强了白。
　　白陆杉一袭白衣，不知何时悠闲地躺在树杈上，目睹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指尖吊儿郎当晃着他的银色面具，那面具做工精巧别致，在晨光的映衬之下，泛着银色的光芒。
　　“玥玥，为师仪表堂堂，玉树临风，风华正茂，清新俊逸，哪里是你口中那个邋里邋遢又不爱洗澡的糟老头子了？”白陆杉一本正经的补充刚刚东方玥所述之言中的不足，说完便纵身从树上一跃而下。
　　前者纵身一跃脚刚落地，一股力量劲道的掌风便感觉面门处突然袭来。
　　“数月不见为师对你可是想念的紧呐，不要这样粗鲁嘛小玥玥。”白陆杉身子微微一侧，轻松的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有些不满的埋怨道。
　　“想念的紧？你来得这么快！是赶着脚程来替我收尸的吗？”东方玥愤然道。
　　“嘿，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师父可是一听到他们集合来杀你，我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一路上脚不沾地，饭都没吃上一口。”白陆杉辩驳道，“再说，再不济不还有大白和楚云暮那小子，怕什么？他们哪次拿你怎么着了？”
　　此话说得大义凌然，白陆杉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没有觉得，作为师父每次徒弟遇难，自己都躲得远远的有什么。
　　东方玥哀叹一声命苦，绕过白陆杉径直往屋内走，白陆杉嬉笑跟上，迈过门槛时，又退了几步，抬头看着屋顶上盘旋着一缕黑雾，雾色浓滞，聚而不散，流动间如条条黑蛇盘踞其上，甚是诡秘，黑雾的周围萦绕着一道白色的光仿佛压制着它，黑雾在白绫的压制下若隐若现，不易察觉：“小玥玥你挺聪明呀，竟然知道用为师留给你白绫来压制怨念？”
　　“怎么你是要拿回去？”东方玥回头看了白陆杉一眼。
　　“送你的自然是你的。只是没想到我的玥玥有一天竟也会慈悲心肠。”白陆杉大步跨进屋子，找了东方玥身边的位置坐下。
　　“怎么？难道我东方玥穷凶极恶吗？我就不能做一会好事？”东方玥有些生气。
　　“那倒不是，我徒儿冰雪聪明，善良可爱，是那些人不长眼，不知道你有多好罢了。”白陆杉嬉笑道，“那个诡异图案的线索你找的如何了？”
　　东方玥摇了摇头，“那个人已经死了，被活活烧死的，来的时候这个房子里除了他残留下的怨气，所有有关他的消息都断了。”
　　“这样啊……”白陆杉淡淡道，接着他摸了摸肚子，感觉肚子饿了，朝大白招了招手，道：“大白，快给为师拿点吃的。”
　　东方玥白了他一眼：“没有，滚蛋。不要使唤我家大白！”
　　“告诉你一件为师我亲眼所见的怪事。上个月我恰巧路过一个叫子虚国的地方，那里刚发生旱灾，粮食不生，简直是生灵涂炭呐。有一个饿到极致的人失去了理智，甚至连别人养的兽宠都生生吃掉了呢？可怕极了！为师如今也离那个程度不远了，而且你看看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当真饿极了，孰轻孰重你要拎清楚啊！”白陆杉略有深意的朝大白抛了一个媚眼。
　　东方玥一阵恶寒，众人只道她是死皮不要脸天下无敌，当真是未见过她家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舔着个老脸经常蹭吃蹭喝，和东方玥抢着大白做的吃食。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不要碧莲！
　　白陆杉这三个字，每日都会被东方玥挂在嘴上，狠狠唾弃不下一百遍。东方玥沦落到如今被整个修真界嫌恶，其中一半都要归功于她的师父白陆杉。
　　白陆杉是修真界两大门派云乾宫的掌门师弟，不过倒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修真界人人喊打喊杀的采花大盗面具花贼。
　　师徒二人可谓是修真者登峰造极的讨人嫌恶霸二人组。东方玥起初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可爱，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东方玥从八岁起，就变味儿了，开始坑蒙拐骗，占山为王了，经常带着大白欺负一些没有灵力小修士。而且从来不来明的，就喜欢暗地里将人暴打一顿，然后给人偷偷下黑久散这样的特效药。
　　虽说这些事都算小打小闹，也不至于伤人性命，但任谁被无辜打了一顿，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黑成个煤球，而且还是一个月都洗不掉更没有解药的那种。
　　只要你没有自虐心理，都会控制不住想动手教育教育那个小混蛋吧。关键是白陆杉从小给东方玥灌输的思想理念价值观，这些都是正义之士该做的。美其名曰：“磨炼百家修士的心性，是帮助他们早日悟出修真真理善意之举。”
　　从此东方玥的坏名声，响彻大江南北。
　　白陆杉不喜欢打架欺负人，但是他好色。
　　什么男色啊，女色啊，只要你生的好看，他都要染指一下。
　　但大多也只是站在别人家房顶偷看人洗澡，写几句酸诗挂在小姑娘的闺房门口，也没到臭名昭著的程度。
　　直到八年前修真界有一桩所有修真都翘首以待的喜事，让他一战成名。修真界两大门派中，云乾宫苍梧门掌门嫡子沈凌霄和无极门风字门的内门弟子秦沐雪成婚。这不仅是场简单的婚事，更是两大门派可能再次合作的象征。
　　两派之人谁也没想到，新娘结婚当天突然要悔婚，原因竟是昨晚突然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无极门众长老听后那叫一个气啊，哪个混蛋不要命了，大晚上去人闺房勾搭人？而且勾搭完就跑，撩拨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婚让她连婚都不结了。
　　怎么这么缺心眼？
　　但长老们舍不得打自家疼了那么多年的爱徒，所以将一腔火气全部撒在那个混蛋身上。
　　问及是谁？长什么模样？
　　小姑娘却摇摇头，说那人未曾露面，他的脸上带了个银色面具，并不晓得是何模样。
　　此言一出，长老们更是气愤。
　　带个破面具就把自家白菜的魂勾了，要是还长得人模狗样岂不是不得了？
　　从此面具花贼的名讳就被挂在修真追杀录中。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捣乱，追杀名录换了一张又一张，他们都不会有事。就好像有人特地出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一样。
　　至于为什么去勾引秦沐雪？关键他还是新郎的亲师叔啊，这么做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白陆杉是这么解释的：“她配不上我家小霄霄，小霄霄得感谢我。”
　　呸！感谢你个腿毛。
　　白陆杉虽然有着一张招摇撞骗的脸，但他可是实打实有八百岁高龄的老头子了。
　　整整比东方玥大了七百八十五岁。这样的高龄即使在修真界也很少见，而且大多高龄修真无一不是老态龙钟的样子。白陆杉这样的绝世奇葩倒是仅此一株。
　　这些年东方玥开创了无数个新型词汇来问候老头子，师徒相处大多都是徒弟骂师父，师父笑嘻嘻不还口的奇怪模式。当然有的时候也会出现变数，就譬如在饭桌上：
　　“老头子那是我的！”
　　“嘿？这鸡腿我抢到了，就归我了。”
　　“大白你去收拾东西，我明天就搬去一个老头子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大白留下，你要去哪儿？如果顺路，我还能顺便捎你一程，你放心我保证不去骚扰。”
　　“大白是我的！要走也是一起走，你休想染指它。”
　　“那你还是不要搬了，麻烦。反正你最后还是会遇到我的，再说再找一个落尘谷一样的地方不好找，而且你名声又那么差，到时候大白跟着你铁定受委屈，要是我的乖乖儿受了伤，不能做饭了，我得心疼死啊。”
　　“我名声差？那是谁害的！你还好意思提我名声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僵持不下，双方抄起手中的筷子、勺子，就在快要动手的时候，一股熟悉的香味从厨房中弥漫开来，瞬间剑拔弩张二人相识一眼，心照不宣的宣布了休战。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吃红烧狮子头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