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命运苟且的我们》伊逢

6、第六章

　　chapter 6：
　　“我们希望和Fever这次的合作也能像以往一样顺利，”李子桐面对Fever的主编，银丝边的眼镜镶嵌在冰冷的目光周围，“这次推出的艺人一定要全方位的热度和曝光率。”
　　主编看了看李子桐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和资料，说：“当然没有问题，且不说我们杂志影响力如何，光是艺人本身这个条件，想上位非常容易。”照片是一张机场照，女子长发带着渔夫帽，宽松的长袖上衣配一条短裤，身材纤细窈窕；脸是精致的裸妆，杏眼桃腮、目似秋波、朱唇皓齿，像有温柔的话语欲说还休。
　　岳芝筱也在一旁，看着这张照片先是惊讶的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仔仔细细扫描这张照片上的人，在心中反复把这张照片上的人与自己的脸比对。
　　她没有发现李子桐刻薄的、略带蔑视的审视自己的目光，不停的把这张脸和自己比对，再比对自己记忆中的只言片语，和宋白杨不小心让她看到的被墨汁污黑了的照片。大概是两年前，她看到过宋白杨高中时的一张照片，上面有五六个人，可能是毕业的时候拍的。可以看到当年的宋白杨，穿着高中的夏季衬衫校服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却又充满活力。这几个人里有两个女生，一个留着学生头，脸上有一些雀斑，在这几个人的最边上；而她旁边的另一个女生挽着她的手，站在宋白杨身边，长发及腰，宽大的校服也遮不住她高挑纤长的身材，可她的脸却被一滩墨水给遮住，像是故意的，因为还依稀看得到笔画的痕迹。
　　她当时问宋白杨这上面的人都是谁，宋白杨只是把照片收起来，说，都只是同学，不要随便翻看他的东西。
　　她还记得不知是谁，对她说，你长得挺像她的。
　　“她”是谁？“她”是这上面的人吗？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现在手上有了非常有价值的砝码了，一定要好好利用啊。

　　温晴潇一边搅拌着自己的沙拉，一边看着宋白杨斯斯文文地吃着他的汉堡，不由得觉得这一幕有一点荒诞有趣：一个西装男坐在摄影棚的地上，用西装的风度吃着裤衩背心规格的快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他都穿的这么漂亮，至少自己来了两天是没有看过他正装以外的行头。他穿西装很好看；客观讲，他穿什么都好看。只是温晴潇更怀念他在校园里的时候，简单干净的衣着，仿佛整个人就是温暖的化身。现在不知怎的，总感觉他学的越来越奢靡、浮夸，每一个和以前一样温润的轮廓线条现在竟都是凛冽的刀锋。
　　但她好奇，实在是好奇，好奇宋白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因为怕和自己想的一样，多米诺骨牌一样，因果相依，免不了要揪出来前因，而那正是她自己的伤疤，她实在不愿意去面对那样的回忆。
　　可是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张一合发声：“岳芝筱，什么时候当的你的同事？”
　　“······我进公司以后吧。”
　　她轻嗤了一下：“那还挺巧。”
　　“你又误会什么了？”宋白杨反问她。
　　“是误会吗？不是吧。”
　　四目相对，两人视线直直的看着对方的眸子里的黑洞，想剥出里面的真话，却没有人主动让真心话站出来，只是一遍一遍用一丝一缕的暧昧不明的话保护着自己的真话；两个人都在尝试进攻，却又都紧紧锁闭自己的大门，这个局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原本很主动的宋白杨，原本心扉敞开的宋白杨，在经历了刚刚和岳芝筱的那段谈判后，又像感到周围全是陷阱一般开始畏手畏脚。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也超出了他的预料，那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他想把自己埋起来。但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还是那么的美好，哪怕是那么多倔强傲慢，哪怕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他还是那么的想把她收进自己的怀里，锁起来。和她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的待着，都觉得柔软。他便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她，要保护这片刻的温柔。
　　外面，是很凶险了。
　　“真的是误会，我后面慢慢给你讲吧。”你不在的时候，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这些话，我都没有人能讲。

　　拍摄进行的很顺利，特别刊也如期发行。温晴潇在地铁里，看到了玻璃广告牌里面的杂志海报，封面上的模特穿着一身黑白的中世纪宫廷礼服，坐在一个漆黑的暗室里，只有脸上的彩妆和脚上的铆钉高跟鞋流光溢彩。她听着身旁的女生说“封面好有视觉冲击力”“风格和感觉很完美”，嘴角一直在上扬。
　　或许，我也能成为她的骄傲了吧。她把自己怀里的一束红色玫瑰攥得更紧，想着。

　　医院里还是那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温晴潇很讨厌这个气味，但也习惯于这个讨厌的情绪，从小就闻着这个气味。二十年了，沧海桑田，老医生退休了一波又一波，新大夫也一批一批顶上来，扫地的阿姨们也隔几年就又是新的面孔，昔日的主治医生也如今在病床上喝着苦药汤······想到这里，温晴潇深呼吸，恶心的气流在鼻腔里横冲直撞。也只有它，这么多年没有变过了，虽然难闻，但是它却是唯一过的安定的。
　　听到门诊的门口有着吵闹声，温晴潇转头看了一眼。眼下就是一个妇人拉扯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女医生脸上尽是无奈和恼羞，一直想甩开那个妇人撕扯着她的手臂，而那个妇人却抓得死死的，嘴里尖利地念着怨怼之词。温晴潇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那是她中考前后的时候的事儿了，但她对那个女人的记忆从没有模糊。
　　“你个不要脸的，就凭你也想让你女儿有出息？”
　　“你是个贱货，你女儿更是！”
　　“我偏要闹，我就要闹到医院把你给开了！我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医院的保安来了，把两人拉开了，风波平息了，但种子也种下了。

　　这一路温晴潇一直在想该和母亲说些什么，说自己找到工作了？杂志社？遇到故人了？她一直猜测母亲会怎么回答。一直以来，自己和母亲说话都是心里没底，从不敢放松地和她说话，哪怕是看起来轻松幽默但是心里的鼓点也一直在哒哒哒地敲着。她生怕自己说错，生怕再有分歧，但是也控制不住总是想靠近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在病房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门虚掩着，温俪的声音就从门缝儿里钻了出来。温晴潇想敲门进去，但还是忍不住听了一个墙角。
　　“这孩子太不像话，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
　　“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咱们不能逼他们干自己不愿意去干的事儿啊。”这声音一听就是吴叔叔的。
　　“可是你看看她现在有个正经样子吗？天天抱着个破相机在那捣鼓，也没个正经工作。”
　　“哎这么说就不对了，人家现在是个杂志社的专业摄影师，你看这个封面就是人家拍的。你闺女可厉害着呢，我都羡慕的不得了。”
　　“······她拍的封面有什么用，又不是她上了杂志的封面。她就是图个玩儿心，我还指望她照顾我呢？她先有点儿出息别把自己饿死吧，省的又去找她那个臭爹、听她爹那口子骂得那么难听。”
　　感觉怀里的那束玫瑰花瓣的边缘已经开始发黑、蜷缩，温晴潇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发着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为什么还是不能理解我在干什么呢？我为什么在她眼里还是那么的庸庸碌碌？我为什么要总是纠结这些······
　　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他看到坐在门口的温晴潇，和她手中的玫瑰花，叹了口气：“晴潇来了啊。”
　　“吴叔叔······”吴华安是温俪之前的同学，又在医院是同事，两家孩子还非常要好，也就一直都是好友。吴叔叔的女儿叫吴少恬，从小学和温晴潇一直玩到大学，从前两个小丫头就天天来医院的后花园边玩边等着自己的家长下班；少恬妈妈有时候还让两个孩子上家里去吃饭，阿姨做的水煮肉片和鱼香茄子每次还没有出锅温晴潇就已经被馋的不得了；医院里的大夫和护士姐姐们都认识这两个小丫头，还有一个比两个姑娘还调皮的男孩子诸葛梓沐，瘦高瘦高的，咧着嘴笑的样子像大嘴猴，他们三个从娇嫩的小树苗一直在一起，直到长成高大青翠的葱茏。
　　“孩子啊，别往心里去，你妈妈她，你就该怎么做怎么做就好了，做好自己的事。”吴叔叔在温晴潇身边坐下，跟她说。
　　“嗯。”温晴潇眨了眨眼，点了点头，说，“吴叔叔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啊，我记得没有和我妈还有你说过。”
　　“噢，护士站新来的那几个小护士，天天看这种杂志，也还是诸葛眼尖，瞧见旁边写着‘封面拍摄——温晴潇’那么几个字，我这才知道。你怎么回来都不告诉他们一声啊，少恬挺想你的。”
　　温晴潇一愣。是吗？少恬她们，还会想起我么？温晴潇手攥那束玫瑰花攥得更紧，包装花束的报纸有了一道道伤疤一样的皱纹。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孩子，你们年轻人好多事就都不要计较了。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你们这时候干的事儿其实都挺傻的。”
　　温晴潇目光不自觉又暗淡了起来，脑海里全是一幕幕他们小时候一起的画面，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到最后就只剩他们的背影，逐渐逐渐在消失，然后又是一片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的黑暗。

　　“老师，那边三十二床病人······”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生走了过来，温晴潇看见他很惊讶，而他看到温晴潇也是一阵错愕，耳尖微微的有一点发红，“晴潇？你，回来了？”
　　“啊，是啊。”温晴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笑了笑，回答。
　　吴华安看了看温晴潇，转头对那个男生说：“诸葛啊，三十二床病人怎么了？”
　　“噢，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病人出院，需要主治医师签单子。”
　　“好，我去一趟，你在这陪陪晴潇，她来看她妈妈。”
　　诸葛梓沐站着的时候像一根电线杆那样高，还是他坐在温晴潇旁边的时候温晴潇的脖子才好受一点。
　　“你来看阿姨啊。”
　　“是，最近刚忙完一阵，就来看看。”
　　“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吧，也没有多久。”
　　“为什么不和我们说，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我们’？你们之间互相还有联系吗？”温晴潇问。
　　“嗯，我和少恬还常联系着，也就和乐队他们还没断了联系。倒是，嗯，宋白杨和岳芝筱，你走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现在上司是宋白杨，宋白杨的助理是岳芝筱。”温晴潇犹豫了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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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