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入岸》长望有岁

2、遮面

　　祝隐临早在晋国时，就曾听闻这柳浮城中的问柳居是天下各路消息的汇集之地，或许，他可以从中找到关于他右边胸口上那奇怪的图案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只是他的身份不便这么早就暴露，于是祝隐临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半遮面的面具遮住脸。这次他去问柳居只是提前去探探路，至于怎么深入其中，待入宫之后再细作打算。

　　祝隐临从小由晋国太后看着长大，他父亲是晋国的大将军，在与祝隐临母亲成亲后不到半年，边境战事告急，敌国大军压境，在晋国的边境虎视眈眈。

　　于是这位晋国大将军便率十万亲兵奔赴战场。那时的晋国国力衰退，物资匮乏，能够补给前线战役的粮草少之又少。晋国人人都以为此战必败，无力回天，国中一片恐慌。

　　可三个月的战事漫长而艰辛，晋国的军队却在这位大将军英明的指挥下击溃敌军，死死守住了边界，寸土不让。最终，一场大雨让敌国的军队在水土不服的劣势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大瘟疫。

　　晋国的军队士气大振，夜间派刺客提前去烧毁了敌军驻扎的营地和储备的物资，在最后一战中大获全胜。但最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在晋国举国庆祝国战胜利之时，班师回朝的军队传出了噩耗：大将军不幸染上瘟疫，在回朝途中不治身亡。

　　有人说，大将军杀孽太重，故而寿短；更有人说，此次国战大捷，军功显赫，没准儿是他手下的人眼红，想抢头等功加官进爵，趁回朝途中痛下杀手……关于大将军的死，外人众说纷纭，人人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想法乱加揣测。

　　只有那仍在家中苦苦盼望着丈夫早日归来的祝氏夫人在得知大将军的死讯后，终日郁郁寡欢，难产诞下祝隐临后就撒手人寰。

　　晋国太后念在大将军为国出征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怜惜那孩子刚出世就没了爹娘，于是就将祝隐临留在宫中，由她来好生抚养成人，吃穿用度样样都按皇子的标准来供给。

　　转眼二十五年就过去了，昔日身世悲惨的襁褓婴儿已长成如今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爷，这祝隐临虽说有太后的照应，可这宫里王子皇孙那么多，从小到大受过的明里暗里的排挤和白眼让他从小就明白，太后不会永远只护着他一人，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本分，哪怕你很想吃糖，哪怕有人送你糖吃，你都要忍住，不能拿,因为要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怜悯，而不是自己所有。

　　信任对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他来说，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假象，只有把自己的情感封锁起来，日后就算别人收回这一切，他也能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沈涣弥从问柳居出来，身上沾了些许脂粉味，闻起来让他觉得俗气得难受。他想起年初时，自己刚在离此处不远的后街置办了一处庭院，便想先走过去洗一下身子，去除身上这股难闻的香料味，再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位戴着面具的紫衣男子骑着一匹高大的马朝他这个方向走来，那人看见了不远处的沈涣弥，扯了扯手中牵引马的缰绳，便翻身下马，长长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过他的肩膀，后又被他撩了回去。

　　“公子，请问这附近可有一处地方名为问柳居？”祝隐临第一次来柳浮城，除了只知道那地方在城中，其他的一概不知，此次前来也是偶然得空，并未提前派人去打探一番。

　　而且，祝隐临见面前这人长得实在清秀脱俗，气质不凡，不像是那种会去问柳居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不过他俩虽站得隔了挺远，他还是能从这人的身上闻出那种女儿脂粉的气味，心中暗自这人要不是刚刚跟哪家的闺阁小姐私会，要不就是有那种不为人知的喜好。

　　沈涣弥听他这么一问，又见他戴着面具，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料想他肯定不是柳浮城中的人，要不然怎会连这大名鼎鼎的问柳居都不知在哪儿。可又仔细一瞧对方这行头，倒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竟摸不清楚对方的来路。

　　“阁下可是初入本城，那问柳居在城中最好的地段，你再往前走一里多点路，会看见一家药铺，药铺的左边正是你要找之地。”沈涣弥现在一心只想去他的那处庭院，给他指明了路后，立马就想走人。

　　祝隐临见这人行色匆匆，也不好再多问，只道：“多谢，那在下告辞，若有缘，改日请公子喝酒。”

　　“这就不必了，不过是一桩小事，又何足挂齿，告辞。”沈涣弥利落地婉拒了他，头也不回地去他的后街庭院。

　　祝隐临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想着，这人倒也干脆，只不过这柳浮城就这么点儿大，自己是否还能再见这位萍水相逢的指路人。

　　很快，祝隐临顺着他说的路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问柳居。刚进门，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这香味怎会有些熟悉？稍加回想，刚才指路那人身上也沾染着这脂粉味，呵，那人长得倒像是一副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样子，原来也是从这里出去的。都是男人，祝隐临倒也觉得不足为奇。

　　他悄悄的找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朝前来迎客的那些姑娘嘘了嘘声，顺手打发了她们些许银两。这里的姑娘或多或少知道来问柳居的有些人，不仅仅是为了亲近女色，也都较为识趣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纷纷散去，去找新的金主。

　　祝隐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四周，不错，来这里的大多数男子，都衣着华贵，并且出手阔绰。果然是柳浮城最大的银钱流通之地。只是，初入柳浮城的他人生地不熟，要如何在这奢靡腐烂的地方，打探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恐怕没有熟人是很难办到的。正在祝隐临苦想要怎么下手时，他突然听见了隔壁不远处的人低声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