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野**汋

1、引子

　　“你的家乡在哪里？”
　　安韵出国以后，总有美国人会端着一脸大咧咧的笑容问她。
　　“长川。”安韵将家乡的名字译成外语，只是原中文发音基础上变了个调。习惯了英文发音的舌头骤然变得矫情，当气流从齿缝里溜走，这种熟练又陌生的开合竟产生一种意外的缱绻。
　　曾经的近在咫尺，不曾思索过的名字，此时竟觉得有些好听。
　　美国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只听说过北京、上海，从来没听过——长川。”尽管他试图模拟出那种发音，却使安韵完全听成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安韵试图解释，最终只落下这样一句话，和长时间的沉默。
　　“怎么了？”
　　“抱歉。”安韵从呼啸喧嚣的记忆碎片里抬起头来，面上泛起浅浅的笑意：“有点想家了。”
　　这是离开长川的第五个年头。
　　“哎，以后你想去哪里？”脑海里突然窜进来一个女声。安韵往回走的脚步顿住。曼哈顿的秋风浸染大西洋的湿气，在周身曼妙起升。满眼的秋色鲜艳浪漫，层林尽染的阳光，裹挟着红绿交错的色彩，映入她晶亮的眼眸。
　　她抬头看随风翻涌的群叶，如同此时的心绪，招摇不宁。
　　“不知道唉，大概会听我妈的。”
　　“那我也听你妈的。”女孩笑嘻嘻地抱住她。
　　“她妈又不是你妈。”玩世不恭的男声在安韵耳边响起，一只修长的手将女孩拎开。“滚开，别一副她是你女人的样子。”少年暖阳下的面孔却是模糊的，只依稀能记得那尖白的下颌。
　　安韵猛地一惊，环顾着四周，落叶缤纷，哪里还有什么男生。
　　然后呢？
　　她呆愣愣地努力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事情。
　　长风愈发凌乱，她的瞳孔在触及腕间的玉镯时骤然收缩。她用另一只手覆盖住，玉的冰冷沁入指尖，驱散了心上的那抹温度。
　　渐渐的，风息了。阳光重新显得温暖而平静。
　　忘记的事情估计不重要吧。她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男朋友』。
　　安韵深呼一口气，夸张地咧了咧嘴部肌肉，然后堆上僵硬的微笑，努力使自己听起来温柔：“喂？”
　　几缕倔强的落叶像纷飞的蝴蝶，振翅翻腾向远处，乘着洋流和疾风的速度，抵达了六年前的长川。
　　2014年长川一中高一13班，女孩在午后的阳光里扬起稚嫩青涩的面孔，糯糯地问：“那张炀呢？你想去哪里？”
　　少年靠在窗户上，校服里的白衬衫解到第三粒扣子，露出起伏的锁骨。他乜斜着眼，笑得漫不经心。
　　“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