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芳华春如许》小米火火

2、第二章

　　巫涟居住的南山院其实是很普通的神族宅邸，比起三十三重天里那些巍峨富丽的宫殿，南山院还很小，如果不是园中种植着名贵的凤榭花树，初次来到南山院的神族，一定以为南山院是凡间富贵人家的院子呢。
　　巫涟此时正垂手站在西华町里的一根廊柱下，他今日穿着玄色的长衫，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花饰，有一些光透过珍珠帘子照射过来，那袭长衫上便有一些圆圆的印记。巫涟就伸手轻弹，眉毛也跟着轻轻挑动一下。但是阳光如何能够弹得下去，于是巫涟复又垂手而立。
　　巫涟的相貌不算是太出众的，比起他的那些龙兄龙弟，他甚至是平凡的。因为，神族的男子都是美的，他们的美也都是那样独具特色，别样风流。比起这些神族美男子，巫涟的五官线条有些冷硬，可是一旦巫涟眼眉清扬，嘴角微微扯动，那些冷硬的线条立时便生出温柔的样子，叫人看起来便觉得这样的巫涟冷冷的，硬硬的，却是又软弱的。巫涟有时候会隐忍着悲喜，强自着镇定，这时候，他的神情和眼眉之间，就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忧郁和凄苦，叫人忍不住就想轻轻的安慰他。
　　巫涟就是这样子的。
　　可是因为他是这样子，在神族不知道有多少神女为他心醉，便连圣女宫从来都是足不出户的神女们也都知道他的大名。那些神女们暗暗的将他和神族大王子梵净天排列一起，称呼他们二人是神族双美。
　　可是巫涟却从未觉出自己美或者是不美。对于神女们投射到他身上那些炙热的眼光，他只想逃离。对于人人传送的那个消息；什么西冷眉爱他爱到骨子里，他不过淡淡一笑。倒不是因为西冷眉不美，而是因为西冷世家在神族的名誉实在是不怎么样，并且，巫涟早就被母妃严格教导；不准和西冷家的神女们有任何私情，最好是不要接触。没有私情好说，惹不起，躲得起。可是没有接触，巫涟却无法做到。神族设立的比赛，他要参加，西冷家的神女们也要参加，这不接触，便成了一件难事。
　　有时候，巫涟沉思，想着西冷眉的绝世荣华，竟觉得自己心里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动情的样子，而平日里偶然遇到西冷眉，也不觉得她对自己有不同于他人之处。那么，西冷眉爱他到骨子里这种传说究竟起于何处，他便不能知道。难不成是有人特意造谣？此人用意何在？巫涟觉得自己是最寻常的王子，在神族象他这种一点也不特殊的存在还有几十个，因为父王的风流实在是出乎巫涟的想象。
　　此时风送花香，巫涟放眼去瞧，正是风光无限好的春天。西水榭满植瑶花琪草，清风微微，香气袭人，水榭四周垂着珍珠流苏，风起处，珠声隐隐，反射出氤氲华光，美丽非凡。
　　西华町，是南山院不多的景致当中最美的，也是巫涟最喜欢的地方。他今日来到这里，是要等他的母妃，有一些事情，他要同母妃讲。
　　不多时，一道金光轻闪，随及，一个有着绝代风华的神女站在巫涟正对面，这个神女，正是巫涟的母亲，南山院大妃。
　　巫涟急忙行礼。
　　南山院大妃微笑道；我儿今日穿的如此正式，想必是要去梵净宫吧。
　　巫涟道；是。今日孩儿要将九花玉露丸送给大王子。
　　南山院大妃轻轻说；相传制作九花玉露丸的这个方子，是传承自太上老君的九转神丹，你有幸得到这个方子，一定要好好珍惜。
　　巫涟点头。
　　南山院大妃又道；不知梵净天大王子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起什么？
　　巫涟摇头。
　　南山院大妃轻笑道；涟儿，为娘素日教你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那是为了防备你身边心怀叵测之人，如今这里只有你我母子，再说，为娘已经设了三重结界，有话，但说无妨。
　　巫涟垂头笑了一下。因为一缕黑发披垂下来，遮住眉头，他便微微甩头，将那缕黑发撩去一边，笑道；母亲，我去见了弟弟巫彭，他比之以前大好了。
　　南山院大妃哦一声，接着道；他清醒过来了？可还认得你？
　　巫涟有些扭捏，轻轻道；孩儿救治弟弟许久，他却还没有清醒 ，是孩儿无能。
　　南山院大妃叹道；却怨不得你。当初巫彭和梵净天大王子逃得性命回来已属不易，能够有一口气吊着，也全亏了你。
　　巫涟道；我今日来，就是要和母亲说，我弟弟巫彭身上的伤的确是如我师傅所说，是有道法高深的神族在他体内种植了蛊毒，是以他的伤很难救治，除非找到是何种蛊毒，方才能够救治巫彭。孩儿已经有了主意。
　　南山院大妃定睛看着巫涟。
　　巫涟的嘴角扯动，一丝微笑挂在眼梢；我想去归墟之城，只要去到那里，便一定有法子找到解药。
　　南山院大妃声音当中带着焦急，说道；归墟之城乃是神族千年废弃之地，妖兽横行，瘴气遮天蔽日，许多神力高深的神都不敢轻易涉足，你怎会提到那个地方。
　　巫涟沉稳说道；弟弟巫彭每日都会轻轻呢喃，不知道说些什么，今日孩儿细听之下分辨出他说的话，乃是归墟之城。
　　归墟之城？你弟弟怎会提起这个地方，你确定巫彭说的是归墟之城吗？南山院大妃惊异道。
　　巫涟老实回答；孩儿也奇怪，可孩儿听的很真切，的确是归墟之城。可是依母妃所说，弟弟巫彭当年是和梵净天大王子去攻打魔蝎族，魔蝎族和归墟之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方向截然不同，我弟弟如何会提到归墟？难道真的如同传说当中的那样，梵净天大王子被屑小所害，中计之后全军覆没，不但输了战争差点丢了性命，还差点丢了王族继承人的身份？那场战争究竟怎样？难不成是大王子逃命之时错走到了归墟之城？
　　南山院大妃缓缓转身，看着那一池碧水，轻道；那场战争的起源在于魔羯族，摩羯之族历来不服管教，竟然先下战书到我高阳神族，帝君便命梵净天大王子带领二王子；三王子同去攻打摩羯族，让王子们历练一下，谁知道一去之下，居然。。。
　　她叹口气，接着说；大王子逃得性命回来之后，帝君震怒，亲自带兵讨伐摩羯族，方才知道一个真相，原来摩羯族在那场战斗中，出动了三十六名法力高强之人。大王子怎会抵敌？只有惨败而归。可惜的是二王子和三王子在那场战斗中连性命都没有保住。
　　随后，巫涟听到自己的母亲一声叹息，他的手不由自主，捏成一个拳头。
　　南山院大妃转过身清浅一笑；这场战争已经过去千年，魔羯族几乎被族灭，如今虽然八方清平，可是人心难测。我儿平日只可勤修医术，且不可觊觎其他。
　　巫涟点头。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梵净天大王子虽然输掉战争，但是他的地位还是如日中天，依旧是帝君和帝后心目当中唯一的王位继承人。谁想挑战梵净天大王子，只有死路一条。
　　他双眼亮亮，看向母亲道；归墟之城是很凶险，但是为了弟弟，孩儿总要去一趟。
　　南山院大妃淡然说道；此事要等你师傅回来再行定夺。我且问你，你又和赤尾族的阳玄烈搅闹到一起了？我今日恍惚看到你和他在雪洞桥小亭说话。涟儿，娘和赤尾族结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对阳玄烈，你千万不要多说一个字，要知道祸从口出，赤尾族其心难测。
　　巫涟低下头。
　　他知道母亲的意思。阳玄烈曾经出卖过他，害他挨了三十神鞭，自那以后，他便认为和阳玄烈的朋友关系彻底断绝了。可是阳玄烈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见了他的面，该说，说，一句都不少。该笑，他也笑的春花烂漫。巫涟觉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恨一个人，他会冷冷的盯着这个人，或者干脆不看他，喜欢一个人，他也会毫不掩饰，从里到外，都流露出对这个人的喜爱，巫涟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而阳玄烈，他是怎么做到喜怒都是一张脸皮的呢？巫涟想到这里，不由摇头。
　　他的神情被南山院大妃看在眼里，不由微笑。
　　巫涟主意到母亲的眼神，抬头道；是。孩儿知道，在赤尾君那里，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南山院大妃哑然失笑。
　　巫涟心性还像一个孩子，不过，在神族，他这个年龄，也的确是一个孩子。这样纯真的孩子，爱什么，恨什么，还不会太掩饰。想必他是恨阳玄烈的，不然是话，也不会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叫，而是称呼他为赤尾君。
　　在神族，不叫名字而叫家族名号，其实是一种蔑视。
　　巫涟的手捏着衣襟，低垂着头。
　　南山院大妃干咳一声，轻柔说道；那个，听说你。。。
　　巫涟红了脸，立刻说；母亲且不要听人胡说，我和西冷眉什么都没有。
　　南山院大妃慢悠悠说道；那，就是和别的神女有什么了，嗯？
　　巫涟急道；都没有。
　　南山院大妃实在忍不住，笑一声道；时辰不早了，你赶快去梵净宫见大王子吧。一路小心。
　　巫涟便道；母亲也要小心。
　　南山院大妃淡然说道；母亲这里安全的很，我是设了三重结界的，你快去吧。
　　巫涟点头行礼，驾起云光而去。

　　3

　　素心殿。
　　百草繁花，春亭小桥，回廊悠长，独具风味。
　　素心殿女御此时正用观微法术看着南山院西水榭的母子二人，直到巫涟驾起云光消失，南山院大妃也踱步而去，素心殿女御方才呵的一下笑出声，对站在一旁的阳玄烈说道；儿子，你听到了吗，南山院大妃说她设了三重结界，是啊，很安全，啊。
　　赤尾君阳玄烈看着母亲挥手，撤下观微法术，南山院的西水榭消失不见，素心殿也重新明亮起来，不由满心敬佩。他知道母亲不管是在法术还是在巫术都高于南山院，却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将这些隐藏起来，以至于让巫涟不论是在容貌上或者是在医术上都压制着自己。
　　素心殿女御瞥儿子一眼，笑道；怎么，还想不通？你以为成为神族人人都羡慕的神是一件好事情吗
　　阳玄烈讷讷道；也没有，只是母亲，我们为何要如此藏拙？神族有多势利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神族的人都知道，上，有大王子的梵净宫，下，有神族第一美男子的南山院，你让儿子拿什么和他们比。神族那些人有多看不起孩儿，你知道吗。
　　素心殿女御一声冷笑；你说的是那些没有脑子的神女吧。她们看得起你，看不起你，有那么重要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领略到为娘的一片苦心。神族人人都会法术，张开嘴巴，能够看到你的心，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这些年的苦心就都白费了。母亲隐忍千年，为的什么，为就是让你能够登上王位，这样，才能报我赤尾一族被灭之仇。如果你认为赤尾一族的事情与你无干，从此之后，你爱干什么，便干什么，我再也不管了。
　　阳玄烈苦笑；母亲，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如此想法。我在神族的排位是第几，要在一百名之后吧。我凭什么。母亲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那当初母亲却为何不当上帝后，如果母亲当上帝后，儿子理所当然成为太子，又何必苦巴巴的熬上这许多年。
　　素心殿女御没有想到儿子会如此胡说，当下就红了眼眶，几乎哽咽道；帝后，母亲又凭什么。当初帝君大杀四方，几乎屠尽我赤尾一族，不得已，大法师才将母亲作为祭祀之礼，送到这九重天，若不是为娘还有几分姿色，早就和其她神女一样，一生数千万年都在归墟之城那种可怕的地方生活。
　　阳玄烈不敢再说。他知道母亲这一生不易，心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委屈。母亲在名义上是帝君的妃子，但是素心殿其实是一座冷宫，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父皇了，阳玄烈竟然没有答案，也许小时候见过？
　　他任由母亲默默的流一会儿眼泪，也不敢过去安慰。母亲心里强大，她会自己想通。
　　果然，等不多时，素心殿女御便擦干眼泪，换上一副笑脸，柔声说道；这几日娘逼着你去和巫涟相处，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的情形。
　　噢。阳玄烈急忙说；那巫涟对我待答不理，想来已经深深防备着孩儿。想从他那里得知大王子的消息，比登天还难。
　　素心殿女御噗呲一声笑；我们已经在天上了。
　　噢。阳玄烈也笑，接着说；之前巫涟什么都和我说，不过，都是一些小事，根本没有什么价值，要不是。。。他忽然住口，望着素心殿女御，道；娘，说起来，不怪孩儿。如果巫涟不挨打，可能。。。
　　素心殿女御搅弄着手里的丝帕，细细柔柔说道；巫涟说大王子身体羸弱，仙寿难永，才挨了三十神鞭，当真是便宜他了。
　　阳玄烈吃了一惊；三十神鞭？母亲，你可知是谁拿的鞭子？那可是七杀神君亲自拿鞭打的。那三十神鞭若是打在孩儿身上，孩儿早就魂飞魄散，下凡历劫去了。
　　素心殿女御斜斜的望着阳玄烈，柔柔说道；是啊。帝君执法不公，执鞭神将多有偏袒，你说这神族是不是够黑暗的。玄烈，你总是说巫涟是个废物，你却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过人之处，至少在你面前，你也在藏拙，要不然，那三十神鞭怎么的，也要将他打的半死，可结果，巫涟好皮好肉，一切都好好的。
　　阳玄烈诧异道；巫涟和我说的话，我也只是在娘这里说一下，从来都没有和别的人说起，怎的连帝后都知道了，并且帝后亲自下了懿旨打巫涟？
　　素心殿女御脸容之上，忽然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她斜乜了阳玄烈一眼，似乎赌气一样说；是为娘一不小心在帝后面前说漏嘴，害那巫涟挨打，害的你和他那么好的朋友如今变成仇人一样。怎么，你要报仇？
　　阳玄烈急忙赔笑道；娘说的什么话，比起娘，巫涟算什么。只是我觉得吧，娘怎么会针对巫涟呢，神族比巫涟高贵的王子不知有多少个。论起来，排上两千年，才轮的上他。反而是重华宫六王子手握兵权，帝君又器重他，依儿子看来，大王子如果真的身体不济要下凡历劫，六王子便是王位继承人。
　　素心殿女御叹息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娘倒不是针对巫涟，娘针对的是和你一年出生的王子，不管是什么涟。
　　阳玄烈不语。他知道娘的脾性，既然放开了，不将话说完，她自己也会忍不住。果然，素心殿女御此时倚在逍遥榻上，慢慢说道；当初神族有一个大法师预言道，能够接替帝君宝座的，只有出生在神历八月初三晚上的那个孩子。帝君有那么多的孩子，算来算去，便连大王子，都不是那个时辰出生的。
　　说完，她又斜乜了阳玄烈一眼，阳玄烈心中震撼，险些大声惊呼，他强压着，慢慢说道；如此说来，只有孩儿才是帝君真正的继承人？
　　素心殿女御不语，玩弄着手中丝帕。
　　阳玄烈猛然醒悟；巫涟，他也是八月初三出生的？
　　素心殿女御点头。
　　阳玄烈跪倒，激烈说道；母亲，如此大的事情，你之前为何不与儿子说起。
　　素心殿女御轻柔说道；如你所说，此事，兹事体大，如何能够轻易说起。并且大法师做出此等预言的时候，为娘方才登上九重天，还只是一介侍女，哪里能够想到会将你生下来。说起来，还要感谢巫涟的娘。
　　她忽然住口。
　　阳玄烈静静等着。
　　素心殿女御等一刻，又说道；巫涟的娘来自巫咸一族，医术无双，她闺名连翘，便是一味药的名字，她也是窈窕异常，不过，娘的美貌是不输于她的。那时巫咸一族人丁单薄，国力不足，疆域又贴近摩羯族，几千年下来，几乎被摩羯族杀光灭族，巫咸国主无奈，只有依附高阳神族，连翘就是作为礼物，送到九重天来的，我俩惺惺相惜，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我们互换法术，炼出来的丹药几乎一模一样，彼此不分你我。那时，我住的地方是荣华宫，连翘则住在重华宫，我们是宫中女侍，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帝君，可是命运的捉弄谁会想到呢。我俩居然同时被送往帝君所住的大殿，成为那里的侍女，几乎同时受宠怀上孩子。至于那个八月初三生出的孩子才是帝君继承人的预言因为年代久远，早就被抛在脑后，可巧的是，连翘和我，都在八月初三生下孩子。
　　阳玄烈默默无语。
　　娘说的是真的。因此，娘才针对巫涟。她让巫涟成为神族女子争相爱慕的对象，她散布谣言，说西冷眉因为巫涟要死要活，娘对巫涟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巫涟是自己在神族唯一的对手。
　　神族的事情，历来奇妙无比，也许所有的咸鱼在这里都有翻身的机会。既然有那么古老的预言，说不定有朝一日，它会成为真的。
　　阳玄烈浑身烈火燃烧一般的热起来。
　　他的娘看他一眼，微笑道；明日，你就让人把消息散布出去吧。娘的小卖店要开门营业了。还有，你不要去西冷家，那里的女人少招惹。
　　阳玄烈点头。他一直很钦佩自己的母亲。可是，西冷家的女神。。。不过，当上了帝君，什么样的神女会没有呢。
　　素心殿女御看自己的儿子出神，笑道；娘作的胭脂花粉在神界可是有名的。只要开门，保管发财，那些女神都会买，尤其是西冷眉。也是该西冷家女人出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