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花房》九九野马

1、第 1 章

　　屋里的闷热与屋外的清凉对比强烈，这是清晨给我唯一的感受。有时候会让人不知所措，站在界外寒冷耸立，站在界内闷热难受，界中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该进不进，使出不出，由不得人。
　　七月，总是令人感到闷热。

　　民国初年，战火纷飞，民不聊生。阿莫长了俊俏的模样，被她阿爹卖来的时候，估摸着也只有十四五岁样子，扎着粗粗的麻花辫，眼神黑亮，一直盯着我，我也同样看 着她。最终花娘用八十银买下了这个美人胚子。至今我还记得阿莫的爹爹是如何含着泪把阿莫留在这里的。

　　这里叫浮生花房，是小城里极为隐蔽的青楼，老板叫花娘，没人有知道她的真名，年逾五十的沧桑并没有取代她的花容月貌，绫罗衣裳，风姿绰约。
　　来客大多是文人墨士，自然也有达官贵人，不能否认的是，花房至少有一半的客人是花娘的老朋友，倘若不是花娘开了这间浮生花房，我们这群小女子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些达官贵人。
　　花娘给我们取名皆是古诗词中的言句。
　　与其他青楼不同的是，她不要我们做娼妓，而是由着我们自己选择，于是模样俊俏的大多做了官妓，成了各路长官无名无份却人人皆知的姨太太，其他的便留在花房里与客人舞文弄墨，调情暧昧为生，我便是其中之一。
　　阿莫是唯一没有被花娘赐予花名的女孩子。

　　我叫月姬，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花房，花娘养我成人，教我诗词歌赋、举手投足、行云媚术，我自不能去做官妓，伤了花娘的心。
　　她常常说我的模样像极了她年轻时样子，连生气时的嗔样都带着笑模样。
　　每当她坐在摇椅上这样说的时候，我都不言不语的把脸靠在她的膝盖上，她就会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的拍着。
　　这一刻，我甚至以为花娘就是我的亲娘。
　　阿莫起初跟在虞姬身边学习诗词礼仪，几年之后，出落的亭亭玉立，花娘就把她交给我，要我教她媚术待客。
　　我们同吃同住，阿莫依旧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在很用心的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学的似模似样，没有多久，便自成一派，在花房里有了自己的客牌。

　　花房里有位常客，我打小便见着他，总是穿一身蓝白的凌袍，上面的花色多为山水或者诗词，后来民国成立，男人们都剪掉了鞭子，他也开始穿起了暗黑的中山装，显得年轻了不少。
　　自小我就唤他薛煜叔叔，过了经年之后，我便唤他七爷。
　　七爷每隔三五天便要来花房找花娘，不点姑娘牌，单单扯着花娘的长鬓，温柔的在食指上打着圈，几十年如一日。
　　七爷也疼我，时不时的总是带回来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我。

　　近些年，花娘身子不好，常常躲在闺房里，不愿与人攀谈。
　　花房便由我接手，应酬一些年轻的公子哥。
　　但凡成熟一些、年长一些的，都是为花娘而来，他们踱步在花娘的闺房外，只为远远的能听到花娘的只言片语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七爷比这些人更甚，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足足做了一夜，寒露深重，体邪入侵，还未天光便晕倒了。
　　做饭的婆子慌忙的告知我，我来不及穿戴整齐便跑去看七爷的情况，唤不醒，我只得将七爷扶回我的屋子，又命人请了洋大夫，打了一针，待七爷退了烧，呼吸平稳，才算安下心来。

　　耽误了些时辰，慌张的梳洗打扮，浮生花房多年来从未有过门庭紧闭的日子，今日恐怕会耽误昨夜留宿的客人早些归家了。
　　果不其然，我刚刚走到柜台边，就被众多的公子哥取笑调戏，尽说些昨夜甚深的混帐话。
　　开门迎客，只得笑脸迎人，由不得自己。
　　记了花帐，收了花银，刚刚落座，便冲进来一帮军爷。

　　为首的是白孝廉，我服侍了多年的公子，只因战事音信全无一年，如今带着这群穿绿大衣的军爷闯入花房，不知意欲为何。

　　“孝廉？”

　　“月姬，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