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鹰归来第二部之少年集结》我主我心

21、第二十一章 何为良善

　　（九个月前）
　　那个时候的书房，一般只有睿阳会每天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或读书或写作。
　　某一天，俊一半探着脑袋，轻轻敲着房门。
　　睿阳抬起头冲着他温煦一笑，“有事吗？”（中文）
　　“嗯嗯……”俊一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想聊聊。”
　　“好啊。”睿阳边说边拧上钢笔帽。
　　俊一走到他对面坐下，慢慢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我就是不太理解……”抓抓后脖颈，欲言又止。
　　睿阳看出了他的紧张，便笑了笑。“没关系的，想说什么都行。”
　　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把房门给掩上了。“我会保密的。”略显神秘地坐回了原位。
　　“没有没有……不用保密……”弄得俊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是之前在孤儿院听你和童心说的话，不太理解……想问问……”
　　“嗯嗯……”睿阳很认真地回应着，“你说……”
　　“之前在孤儿院，我和童心一起捉弄过的那些人，不过……好像你对她们的行为……”俊一耸了耸肩，“很体谅的样子……”
　　然后他把身体前倾，用两个手肘架在了桌子上。
　　“我是想说，明明她们是可以做得更好的……但是她们不愿意付出……你不觉得这很……”
　　不怎么好意思使用太过激烈的词汇，遂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
　　“就拿童心来说吧……她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她就真的会拼尽全力去帮助别人……”
　　睿阳点着头，笑而不答。
　　“还有就是……你呢，可以说是因为你信奉基督，所以你就会很善良……可是你不觉得，就算是在有信仰的人里面，你这样的都属于极少数吗……会不会有点……迂腐了……”
　　俊一又耸了耸肩，摇头看向睿阳。
　　“我不太会表达啦……脑子里总是想不清楚……不好意思啊……”略显歉意地咬了咬嘴唇。
　　睿阳先是低头思索片刻，然后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不知道能否正确理解你的意思，但是我可以分享一些我个人的想法。”
　　俊一点头同意。
　　“其实，我也遇到过一些困境。”睿阳目光和煦地看着俊一。
　　“总会有人跟我说，你这个信仰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基督徒，他们在教堂里看起来很虔诚地做着祈祷。可是走出教堂后，他们的生活还是会充满各式各样的问题，会去伤害别人、会自私、会贪婪、会说尖锐的话、甚至会享受罪恶……就好像祈祷礼拜和日常生活是割裂开的……”微微摇了摇头。
　　“要知道，不光是基督信仰，世界上其他宗教信仰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似乎人们并没能用信仰来更新生活，完善生活……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
　　说到此处，睿阳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很开心的一个点，就是人们都能对美好活有所期待……这个是很好的……大部分的人也愿意为此去努力，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大家辛勤的工作、积极的学习、为自己选择一个宗教信仰……然而有时候，人们往往又有那么一点点……”
　　他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着一个恰当的表达方式。
　　“……迫不及待了……好像越是正义感强烈的人越容易这样……总希望一个人在走进教堂之后他就变了……懒惰的变勤奋了、嗜酒的变不饮了、心里阴暗的变光明了、言语伤人的变温柔了……但是却很少有人想面对，人性是何等的软弱！”
　　睿阳停顿了一下，端起茶壶为俊一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其实想想，从我们幼年到长大，想养成一个好的习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改掉一个坏的习惯……你见过教堂里的告解亭吗？每个教堂都有的……”
　　俊一饮了口茶，点头回应。
　　“说实话，去那里办告解的，极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基本上都是生活中会不断重复的那些小毛病……”睿阳自己也喝了一口。
　　“一个人在信仰中，当被真理之光照射的时候，都会产生想要更新自己的意愿。但是人性的软弱仍然会不断地引他们跌倒……所谓圣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生来就品格节操圣洁高尚，而是因为他们在走向圣善的这条道路上，一直在不断努力地和自己人性中的黑暗面作斗争，直到他们的生命被光明充满。”
　　睿阳定睛看了看俊一，期待着他的反应。
　　俊一却一愣，很勉强地苦笑了一下，“Sorry……”
　　“哈哈……有点太理论了是不是……”睿阳也自嘲地笑了笑。
　　“嗯，就拿那些夫人来说吧……她们的企图心就是她们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或者说是她们的软弱……但并不是每一个人哦，其中至少有一位还是很有爱心的……至少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指了指自己。
　　“所以我相信……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的爱心，也是可以影响更多的人的。”
　　“那其他人呢？她们的黑暗面很明显了呀……我看不出她们会有改变……或是反省什么的……”俊一马上反驳道。
　　“天主厌恶的是罪，而不是罪人！这点很重要的！”睿阳也立时很诚恳地表明了态度。
　　“天主厌恶的是自私、是骄傲、是冷漠，是这个罪……而并不是犯罪的那个人……因为天主知道……人是软弱的……天主包容每一个人的软弱……说天主爱每一个人，是包括罪人的！”
　　“那正义呢？就因为坏人管不住自己的软弱就可以伤害别人吗？”俊一显然并不认同，摇着头。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可以被理解的话……那那些被他们伤害的人呢……谁为他们主持正义！”
　　“你怎么能确定，你就一定是正义的？”睿阳依旧和声细语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很……很明显啊……”俊一一时被问懵了。
　　睿阳低下头微微浅笑。“那你怎么看待我的父亲？”
　　俊一不太明白睿阳的意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馨儿是女孩子，可是从小就没有被父亲正眼瞧过，稍有不顺心就会对她打骂……按照现在心理学的说法……”
　　睿阳指着自己身后的书架。“这个算是虐待了……身心虐待……”
　　“而且不仅是我们，还有山庄里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在他面前，更是连做人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的……说实话，我心里对这个人也是有恨的……”
　　他神情惆怅地停顿了一会儿。
　　“我很了解，馨儿她心里憋着多大的愤怒想要和他对抗……如果在司法完善的地方，出于正义，他的行为也是应该被处罚的，至少应该被谴责……可是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做法是错的，他才会一直这样生活行事，这难道不是他最可怜的地方吗？”
　　俊一吐了下舌头，欲言又止。
　　“这四五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回想我所认识的父亲……我才发现，他50几岁了，可是心智似乎并不成熟……”
　　睿阳没有理会俊一的神情，继续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他极其渴望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极其没有安全感。这样的不安会使他脾气暴躁，因为他也只会暴躁这一种表达方式……确实很不成熟……几十年的人生经历都没有让他学会如何思考问题、解决问题，而只会用极端的方式来逼迫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俊一此时，也正在尝试着以睿阳的立场来思考这些话。
　　须臾，“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爱？”睿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心里有爱的人。”俊一很肯定。
　　“那反过来呢？”
　　这让俊一又停下来思考了。
　　“一个人见过爱、被爱过、被爱充满过、被教导过如何分享爱，那付出爱对他们而言才会自然而然……而一个成长中充斥着冷漠、忽视、否定、嘲笑、被教导自私、刻薄的生命……爱别人、体谅别人对这样的人来讲，一定是很难很难的……你可以理解吗？”
　　“你是想说，你父亲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的成长中被忽视、被否定……所以他自私、刻薄……可是睿阳哥哥……你和Niki都不会啊……”
　　“感谢天主吧，我一直为这个事情特别的感恩！”睿阳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正因为不喜欢父亲的样子，所以才打定了主意不会走和他一样的道路……无法离开阖椟山庄的那些日子，读书就成了我的象牙塔……后来，馨儿也慢慢懂事了，我们就可以成为彼此的陪伴……”眼中似乎有泪。
　　“你知道吗？这一年来，我一直都在想……馨儿的变化……如果当年，她没有机会离开那个环境，没有遇到新的老师和伙伴，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被憋死在那个岛上……或者发疯……”
　　俊一看得出睿阳神情中的伤感，并没有接话，而是静静等着他平复情绪。
　　“每一个人，如果我们不能完整地了解他生命中都经历过什么，又如何理直气壮地指责他，变成了如此让人讨厌的样子呢？其实天主想表达的是，正义很重要，但爱比正义更广大！”
　　“我可没有这么伟大！”俊一明显有些失落。
　　睿阳却笑了，“已经很好了……你、还有馨儿……其实馨儿的脾气太硬，还是跟父亲挺像的……再加上她的聪慧、学习能力强，以她现在学得的一身本事，我确实有点担心，她会沉迷于用暴力解决问题……甚至过于自负……但是，当你这个伙伴来到她身边之后，我反而倒没那么担心了……”
　　“你就不质疑我们的做事方式吗？”
　　“作为哥哥，我能看到你们的善良、勇敢、爱和互相扶持……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知道你的养父母是义盗，你的行事作风应该也不会中规中矩……馨儿跟你应该是同类吧……”
　　俊一听了，略显心虚地嘴角一扬。
　　“所以，在你们的力所能及之下，能够正直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我还是那句话，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行善，对他人的不足多一点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