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凤栖寒渊》路漫求

5、冰原

　　转天一早，林寒渊给师尊留了早饭，用灵力温着，就出门找冬青长老准备下山了。

　　他虽然不主修药理，但基本的药理知识还是记得的，协助长老排查是绰绰有余。
　　苍青派的弟子在刚入门的时候都是要学完全部基础，经过各门长老考核才可以选择跟定哪个长老继续修炼的。
　　虽然林寒渊可以用水灵术和掌门打个平手，但各长老要么门内子弟满员，要么修炼方向不同，他迟迟没有拜师。直到五年前的一个深夜，掌门给他拎回来一个脏兮兮的男子，说眼前那位看起来比乞丐还乞丐的男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师尊。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李沐春出声打趣道。
　　“没有笑。”林寒渊正色道。
　　略去他脸上的慌乱，她开口问道：“那里就是昨天爆发化妄事件的地方？”
　　林寒渊顺着冬青长老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昨天自己被包围的那片农田：“是的。”
　　“去村管那儿，让大家聚过来吧。”
　　林寒渊应了一声，找来了昨天的杨季。

　　化妄事件也不是第一次在这个村里发生了，村民们很快就聚集在大坝上排好队等着仙君义诊。
　　有的是刚在山上建了亲属的衣冠冢，还没放好碑就赶下山来；有的急慌慌跑来，手里还拎着镰刀，一看就是刚才还在干农活的……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仿佛昨天经历的并不是失去了几个亲友，而是一起围观了一场社戏。
　　孟乔排着队看着眼前的景象，眼泪又不禁流了出来。她不经意地抹去眼角的温热，又搀着奶奶向前迈了一步。

　　“没什么大碍，及时补水，不然你一会儿就中暑了。”林寒渊嘱咐道，从芥子袋中拿了一小包干菊花，递给那个农夫，“下一位。”
　　林寒渊在账本上记了一笔，抬眼时看见了孟乔微红着眼眶对自己说：“先给奶奶看看吧。”
　　老人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健朗。
　　林寒渊本以为孟乔是因为这老人家身体哪儿出了问题，可仔细探了探脉，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但等孟乔坐下来看诊的时候却发现她体内有淡淡的魔气。

　　“怎么了？”李沐春诊完最后一个村民，转头就看见林寒渊蹙着眉探脉。走近几步，她感受到了轻微的魔气，正色道：“起来。”
　　周围不少人拿着锄头准备走了，看突然换人了，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怎么了？”
　　“不知道，换人了。”
　　“是诊出什么问题了吗？”
　　大叔大婶叽叽喳喳地围在孟乔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感受到孟乔体内的魔气有增长的意思，李沐春佯装不耐烦似地：“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大中午围在这儿不热啊？”
　　村民一哄而散。有的大婶还委屈地骂了一句：“问一问怎么了嘛，又不会少块肉。”

　　林寒渊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而他身边的孟乔，此时此刻体内的魔气更加汹涌。

　　借此一幕，李沐春倒是清楚了因果。趁着人声嘈杂，她用灵力消除眼前这位姑娘的体内愈发膨胀的魔气。

　　“仙君，孟姑娘一家诊完了我们村的就都诊完了。”这是杨季第一次负责这样的事，但周哥以前在的时候，他也看过，知道个七七八八。
　　林寒渊点点头，礼貌回道：“好。今日辛苦了。”见冬青长老已经起身，就顺便用灵力托起农家借来的竹桌椅还了回去。

　　李沐春有些惊讶：一年前的林寒渊连用灵力运一篓药草都困难，现在竟可以平稳托起桌椅板凳了吗？南明到底给徒弟传授了什么秘诀？
　　不过下一秒她就回过神，借口道：“昨天小林是不是没有把稻谷灵麦还给你们？我随你们一同回去吧。”她提议道，想着趁机在姑娘的床头贴一张安神驱魔的符箓。
　　没有人知道最早的魔气来源于什么，但昱华大陆的修仙者们经历了上百年的魔灵斗争，都知道如果一个人的怨过于执着，就很容易沾惹上魔气，而魔气入体以哀怨贪嗔恨为食，累积多了，人就化为神志不清的妄。

　　四人往后山走去，李沐春为了更准确地找到病灶一路上问了许多。

　　烈日炎炎，孟家院子里娇嫩的海棠却开得灿烂耀眼。

　　这明明不是海棠花的季节。李沐春蹙眉看着它旁边叶子都蔫答答的槐树，示意林寒渊拿出灵谷，自说自话地进屋讨了杯水。
　　正要将驱魔符贴在门口时，却发现门框上已经有两张了。
　　她走近林寒渊，帮忙把灵谷拿出来，小声询问：“昨日南明长老已经来过了？”

　　“是的。这株海棠就是昨天师尊给孟姑娘的。” 钟明凤留下的灵力，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师尊下山玩都要叫上林寒渊，但他只想安安静静在书阁看书。
　　师徒俩人总是不可避免的大打出手。不过场面也并非甘畅淋漓，大部分都是他被师尊吊打。

　　“还请仙君收回这些灵谷，”孟乔自进院来便微低着头，没有吱声，连她阿婆回屋都没再搀扶。她推拒了林寒渊递过来的芥子袋。
　　林寒渊不明所以。
　　两人就这样僵着。
　　半晌，她仿佛终于下了决心，猛然跪下：“小女子恳请二位仙君将小女与阿婆带回山。小女不想再在这村子待半分。”

　　林寒渊懵了。这突如其来的，差点连手中的芥子袋都掉了。

　　“姑娘快请起，”李沐春有一点惊讶，寻常人家若非有天赋或无父无母都不愿意去山上的，“您阿婆还在，并非无依无靠，何必要到山上去？”
　　孟乔低着头，没有回答，“阿婆虽然身体健朗，但我也只剩阿婆了。仙君放心，我可以干活的，也可以照顾仙君，阿婆也不会连累您的，我会照顾好。孟乔恳请跟着仙君回山！”
　　“不是嫌弃你累赘，只是山上可不是话本里说的那样快剑恩仇，生活不比山下轻松多少，你可受得了？”
　　“受的住。我肯吃苦！”
　　“那你要想好，一旦上去了，终生不得下山。”
　　“小女决心一定。”
　　“那叫上你阿婆，收拾收拾便走吧。”李沐春看得出她心意已定，而自己那里一直都缺人手，就同意了。

　　三两句谈话后，山上就又多了一普通人，林寒渊看着孟姑娘进屋的背影还有些懵：“那我这灵谷……”
　　“拿回去给掌门存着吧。”李沐春浅笑道。

　　林寒渊载着阿婆回主山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师尊的传音符：“山下的事办好了就回南禺山。”
　　那语气难得的正经。
　　此时也刚过午时，师尊怕晒很少下午出门玩，林寒渊想，他应该是真的有事找自己。
　　不远的李沐春也听到了：“谭之一会儿送到了就回去吧。灵谷也给我，我跟掌门解释一下。”
　　“好，谢谢冬青长老。”林寒渊知道冬青长老也忙，本来想自己去跟掌门汇报的。但现在师尊有事，他还是尽快回去较好。

　　林寒渊还未踏进门框，就听见里屋的人问：“山下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冬青长老去跟掌门汇报了，我先回来。”林寒渊接过师尊递来的茶，小抿一口，抬眼又看了眼歪坐在椅子上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汇报完再回来的。
　　“哦，”一双桃花眼弯弯地笑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回来了，就跟我去一趟西北冰原吧。”
　　说罢，钟明风起身，一胳膊搂上林寒渊的肩，步伐轻盈地出了竹苑。乍一看，还以为是关系要好的亲兄弟。
　　——如果林寒渊脸上没有嫌弃的表情。

　　越往北行，气温越低，等临近冰原的时候，秋初的炎日都没什么温度了。
　　雪山绵延，木林消退。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高耸的临天峰刚好挡住了一半夕阳，染红了半片冰原。
　　“先去前面的里封镇歇脚吧，飞了一天了。”钟明风站在林寒渊身后说，“越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林寒渊嗯了一声，眼看前方，继续向西飞行。余光里，一点银白一闪而过，他以为是下面的雪形成了冰晶，没在意。
　　然而下一秒，一叶银镖擦着他的脸飞驰而过。他敏捷地偏头躲开，顺着银镖飞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凌山下面的雪根本不是被夕阳染红，而是人血染的。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还以为是自己这一路冰雪看多了得了癔症。然而不论多么用力地眨眼，依旧改变不了眼前骇人的景象。
　　断剑、残血，以及肉眼可见的魔气在空气中沸腾、叫嚣。他不敢细想：能把山底下那一大片雪地染得绯红得是流了多少鲜血？
　　这可是人站在其中只觉得是芝麻粒大小的冰原啊。

　　“看来我们刚才不小心飞到结界里了。”钟明风微眯着眼看着他们身下的战场。
　　设置结界的人幻术很强，若不是刚才银镖飞过，连他都没注意到任何不对劲，明明空气中有那么多魔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