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音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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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落在梧桐苑，就听见钟声回荡在整个门派——已经是子时了，但院子里空无一人。
神奇的是，林寒渊下意识觉得师尊肯定还在掌门的书房商议事情，而非去花天酒地了。也许齐鸢是对的？林寒渊心里想着，走去后院打水，准备休息。
至于钟明凤，他现在确实还在钟霖的书房。
林寒渊离开后，他就跟钟霖讲了一遍今晚的经过，同样也忽略了逛农祭的事情。
钟霖本以为他来只是单纯的交接青阳镇的税册，没成想竟然还得再找一个新城主来管事：“也不知道你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当然是不幸。对你来说倒是幸运，要不然，等知道了就不是这一个的问题了。”钟明凤回嘴道。
钟霖笑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当初是谁说除魔乃修仙人之天道，仙者自当以救苍生为己任来着？”
“别笑我了。童言无忌。”钟明凤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连身旁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救苍生呢。 ”
钟霖的笔顿住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师弟。曾经那闪亮亮永远阳光的双眸，如今早已平淡无波。当初让他收林寒渊本也是为了解开他的心结，毕竟这是小师弟第一次下界救下的第一个人。现在看来，还是没解开，可若真要系铃人来解，那怕是再也解不开。
钟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张口时，洛安怀进来了：“南明，找我什么事？”
“认认这衣服和服饰，是你上仙界收的徒弟吗？”钟明凤解开芥子袋，把里面的衣物拿了出来。
洛安怀看见那个玉佩就认出来了：“是玄涅的。但他不是我徒弟，只是当时心血来潮，教了他几招傀儡术。我们之间没有拜过师，只是朋友。”洛安怀的声音有些沉，但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刚才钟明凤只是说了一下青阳镇今年的情况和意外的大致经过，洛安怀问了之后才详细说了他们和玄涅的相遇以及农祭上玄涅的枉顾人命。
说道中间横跨四阶的音律时，钟霖皱眉道：“这不是师尊说的那个什么音节？”
洛安怀和钟霖并不出自同一门，转头问：“什么什么音节？”
钟明凤点头道：“是，就是师尊说的能让人心生魔气的音节。但我记得卷轴下卷只记载了几句是为提防。他竟然能通过师尊提醒的只言片语中反推出这样的音律。你这朋友也是天赋异禀。”
洛安怀见钟明凤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笑，便知他这话不是嘲讽，于是似笑非笑道：“嗯，他确实厉害。”
激烈的打斗被一句话带过，钟明凤只细细讲了他通过搜神术看到的零碎画面：“……最终他自爆了灵力，我和寒渊清理了残余的魔气就回来了。”钟明凤语气平淡的讲完，又单独对西沙说了一句：“抱歉，如果不是我逼得太紧，他应当也不会自爆灵力。”
洛安怀听后摇了摇头：“这是当下处理傀儡最迅速的方法。”
如果他在场，用的方法应当也差不多。搜神术并不致死，只是搜神过程中会感到疼痛。不过，据书记载，这点疼痛连妇人生子的五分之三也不及。
况且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洛安怀早就看出来玄涅的非凡，但也因为当时就发现了这人过于执拗，为了重新得到玄涅父亲乃至玄家的认可竟然可以自废双眼，这才决定断交——当时，洛安怀本以为他会用自己特意教他的傀儡术瞒天过海，却没想到他卧榻修养时对洛安怀说傀儡不能凸显他的真诚所以不能用。
想到此，洛安怀嗤笑了一声：玄家，哪里会是在意真诚、人心的地方。不过，上仙界的四大家族又有哪家会在意？所有族人的诞生都是家族利益的工具罢了。玄涅当时没看明白，以为只是自己不够强，他母亲被玄家害死时也没看明白，直到现在他居然还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达到了家族的期待就能被认可。
钟霖打破了这一刻钟的沉默，道：“节哀。明日辰时是个吉时，你给他在后山立个衣冠冢吧。”他知道洛安怀还是很看重这个朋友的，虽然当初说是已经割席，可听闻他身亡的消息，洛安怀还全仙界找了好久，就希冀于玄涅看清玄家后金蝉脱壳。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狼藉过后的规划，钟掌门再次确认道：“所以基本能确定他的作为跟玄家没有关系？”
“嗯，他假死并非玄家的授意，但有没有跟玄家联系我不能确定。这次结束他本打算重回玄家。”钟明凤说。
钟霖沉吟片刻就有了大致的计划：“得两头抓，明凤这几天下山去问问染月楼有什么消息。怀安，你也去问问，看下仙界最近还有没有类似冰原或者青阳镇这样的情况。青阳镇的情况应当明天就传开了，明早让齐鸢跑一趟主城中心的护身堂，跟那个符箓老板说明缘由并告诉他聚灵符能抵御魔音，让他派人也去村里兜售。之前甄浩写得歪七扭八的那些符箓也一并送过去当做赠品或免费给，别浪费了。虽然不顶齐鸢的能护住一个时辰，但一炷香也说不定能有点用……”
钟掌门迅速安排着，又叫来了守在门口的门童：“明天放出山下护身堂高价收聚灵符和定身符的消息，反正他们修炼之余也会画符拿到山下去卖，不如引导一下。好在这两年收了不少弟子，应该能在大赛之前让苍青派的百姓基本人手一张……”
门童走后，洛安怀看着掌门打着算盘计算时间，出声问：“会不会过了？”
钟霖却眉头紧皱：“不，以冰原的事情来看，我怀疑玄家可能会在试炼大赛后搞个大的，咱们和殷墟派这两个小门派首当其冲。”
钟明凤也这么认为，他打算等林寒渊大赛过后就继续周游下仙界。掌门的算盘打得啪啪响，钟明凤以为没自己事了，正要走，就听钟霖关心道：“上次你说谭之心境不稳，给他换了新心法，结果怎么样了？”
“今晚看着，结果还挺好。没像上次一样差点走火入魔。”
钟霖有些意外：“那么快。”
“嗯，我也没想到。以师尊的理论来说，寒渊可能比我的天生灵体更纯粹。”
钟霖若有所思半晌，道：“沐春新收的木灵小药修可能也是天生灵体，你空了去看看。”
钟明凤知道掌门这是让自己把心法给她，他应了：“知道了。回去歇息了。”脚刚迈出去，又退了回来：“安怀兄，麻烦你再给我准备几个傀儡。”
“呵，有事安怀兄，无事叫西沙是吧。”洛安怀没好气道，“拿符箓来换，条件跟上次一样。”
“这次还没上次的一半多……”
“刚才掌门也说了，现在是特殊时期。” 洛安怀一脸的油盐不进。
钟明凤无奈：“行吧。”说完，甩袖离去。
“我也回去了，”洛安怀告辞道，“也不知道那小兔崽子有没有好好练。哎，四人里，就他最费劲。”
西沙长老没说名字，但钟霖用指头想都知道是说甄浩：“也不必太过严苛，他不过是孩子心性。”
“都是一起入门的，怎么不见庄墨寒齐鸢他们孩子心性？就算甄家有钱，那能养他一辈子吗？况且，甄家远在西边，除了给钱，还能时刻护他吗？往返再快也要十来天。”
钟霖知道洛安怀是担心甄浩再走他自己的老路：“可你着急，他不急。”
话没说破，洛安怀却知道掌门是在提醒——当初他也是自己急了才快速成长起来的。别人催没用。“我知道，哎。能督促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说完，烦躁地走了。
这边，钟明凤靠近南禺山的时候，就发现林寒渊屋里的烛光还亮着。分明特意嘱咐了他回来休息——这段时间，钟明凤还以为寒渊在渐渐变回曾经那个说一不二的乖徒弟，没想到，还是如此。今晚破傀儡可是耗费了他大量灵力，不休息明日修炼岂不是又容易耗损他的灵脉？
“怎么还不……”休息二字还没说出口，钟明凤在转角就看见林寒渊趴在木桌上俨然睡着。他立即噤声，走近木桌。
白色的烛泪顺着蜡烛的柱身缓缓留下，滴落在铁质的小烛碗里，灯芯噼啪了两声，吵醒了桌上熟睡的人。
“师尊？你回来了。几时了？”林寒渊迷蒙着眼看向窗外，可惜多云，并没有尘星，他辨不清时间。
钟明凤抬手抽起被林寒渊压在胳膊下的《灵韵通识》：“快丑时了。怎么看音律看到那么晚？这里面也没有让人变妄的音律。”
“我……”林寒渊脑袋还昏着，正想解释，就听师尊说：“明日我教你。今晚先休息。”
“哦，好。”林寒渊揉了揉眼睛，上了床。
钟明凤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蚕丝被里的人出声问：“明日你教我的时候，我可以叫上齐鸢吗？”
“可以。”钟明凤应道，不知是被子掩盖了声音，还是因为寒渊没睡醒。原本沉静的嗓音沾染些许粘糯，莫名给他一种小孩子在撒娇的错觉。钟明凤抬手就想摸摸他的头，但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了，最终只是掖了掖被角，说，“好梦。”
然而林寒渊并没有听到。少年今日确实耗费了不少灵力，虽不及之前冰原的意外，但此刻并没有什么需要他担心的。早在听到师尊答应能叫上齐鸢他们一起后就睡了过去。
灭了烛光的房间一片漆黑，钟明凤驻留了几秒就回屋给洛安怀写符箓了。
钟明凤写了一夜，林寒渊却是一夜无梦，睡得十分安好。他不到天亮就去了公厨，刚巧遇上拿了几个包子的齐鸢。
看着她不断打哈欠的样子，林寒渊出声问道：“没休息好？”
齐鸢点了点头：“没有。只是睡太晚了。无事。”
林寒渊还记着昨晚师尊答应的事，于是对齐鸢说道：“昨晚我问了师尊，他说今天就教我音律，你要不要一会儿跟我一起过去？”
“昨晚师尊给我布置了任务，今日恐怕没时间。”齐鸢懊恼道。
“没事。那你空了来南禺山就是。师尊答应了的，不会出尔反尔。”
齐鸢原本放下了心，结果听到林寒渊的最后一句，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南明长老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必解释。”
“这不是解释。”林寒渊没明白齐鸢为什么那么说。他只是记得昨天师尊说得是今天，可今天齐鸢没时间。但都是同门，师尊应该不会吝啬。
“好了好了，知道你师尊很好。”齐鸢喝掉最后一口粥，抬手抹了下嘴，“你慢吃，我下山了。”
林寒渊吃到一半的时候还遇到了庄墨函，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就沉默着面对面吃着各自的早饭。周围谈论声不绝，就林寒渊他们这桌像是有什么结界隔着一样，几乎无声。
但俩人都不觉着尴尬。
林寒渊吃完，说了句先走了，就起身离开了。他回到南禺山的时候，没想到钟明凤此时已经起了，倚着门框打哈欠，挑眉道：“天还没亮，起这么早？专门给为师拿肉夹馍去了？”
分明是弟子都这个时辰晨起。林寒渊没回他，直接跨过院门，往厅堂走：“我以为你还会再休息会儿。”林寒渊拿出被灵力温着的皮蛋瘦肉粥和肉夹馍，说“月蝶姐做了梅花糕，托我带给你。说是你见多识广，提提建议。”
钟明凤瞥了一眼从纸包拿出来的浅粉色梅花糕，就知道里面单独用了补药，缓缓开口：“今天不太想吃甜的，我喝粥就行。梅花糕你吃吧。”喝了一口粥后，他又说：“吃完，吹一遍基础音律。”
林寒渊刚吃完一个梅花糕，就看见师尊把他的木萧放在了桌子上，他哦了一声，专心吃完梅花糕。
林寒渊吹完基础音律时，师尊已经吃完肉夹馍，开始闷头喝粥了。
“很好。”钟明凤点点头，继续埋头喝粥，“再吹一遍之前掌门教你们的那几首基础音律。”
林寒渊照做了。
最后一首基础音律吹奏完毕时，钟明凤已经喝完了粥。他放下筷子，问：“这些音律有什么共通之处？和你昨晚听到的乐曲又有什么区别？”
林寒渊虽然没有主修音律，但基础的音律考核当时也是拿了最高分数的，经师尊这么一说，他很快意识到了：“寻常疗愈的音律通常为升三、升五，杀妄的为降二、降三。但昨晚的，通篇都是降一、降四。”
钟明凤点头道：“这就是原因。”说完，他起身略施清洁术，原本还有些米汁残留的碗筷瞬间变得一尘不染。路过林寒渊时，从他手中抽出木萧，走到院子里：“现在，我会用这样的音律对你的出击进行干扰，你自己注意防御。”
没等林寒渊跟着走出来站定，音律已然响起，绿油油的藤蔓拔地而出，很快就缠绕上林寒渊的脚踝。
林寒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正要召出背后的灵剑砍断藤蔓，却发现自身灵脉阻塞，近乎不能施展。眼见带刺的藤蔓就要穿透右肩，他却几乎动弹不得。
钟明凤见林寒渊已双目赤红，及时收住。散了木灵力就快速走近，食指轻点林寒渊的额头。
林寒渊一心想着攻击却好像被废了修为，丝毫动用不了一点灵力，于是徒手拔剑。恰好这时，一道清澈的木灵术从眉心侵入，原本停滞，甚至逆流的灵力瞬间恢复如初。他这才看见师尊已经站在面前。
钟明凤见眼前的人双目已恢复清明，便知魔气已除，道：“你慢了。”
林寒渊明白了师尊的意思，说：“再来。”
经过冰原的训练，击中师尊一击并非难事。但这次难就难在辩识魔音并快速反应。
可这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更何况，之前林寒渊从未接触过。于是这一练，就练了近乎两个月。
山上的雪越积越厚，连院外的杉木都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有家的早已回家，没家也基本都下山玩去了。连杂事繁忙的掌门都不常待在他的书阁里处理公事了，只有林寒渊还在南禺山的结界里跟师尊对打。
他永远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会用上那段音律。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音阶出现的一瞬他就能反应过来。
又一次挡住了师尊锋利的藤蔓后，降三阶的旋律后紧接着就是降一音阶，林寒渊在听到旋律后身体已自动做出了反应，在魔音还未发力前就用灵力护住了耳朵。
钟明凤向来对于灵力的波动都很敏感，于是用藤蔓朝寒渊打去时，故意没收着力。
粗壮的藤蔓打在地面上，荡出了巨大的雪雾，日光一寸寸落下山峦，橙□□雾也一点点消散，却始终没有林寒渊的反击。钟明凤看着还未散去的雪雾，却没发现一点动静，正思考着要不要换疗愈的音律，却感觉身后有一股风袭来。他侧身一躲，没成想亦河却是打掉了他手中的木萧。
与此同时，几道冰凌也从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破空而来，一瞬间穿破钟明凤的衣摆，把人钉在了地上。
“嘶——”很久没有被打得后脑勺磕地了，冰凌落地没多久就消散了。钟明凤却半天没起来——他没想到寒渊竟用了隐匿符。嘴角微翘，心道：冰原的特训果然没白练，自己常用的一夺二打的连环招式竟都学了去。
林寒渊见师尊半天不起身，还以为自己刚才特意给师尊垫的雪垫子没起作用，赶忙飞下来查看，却见师尊对着自己笑了笑，而后站起身，啪啪身上的雪，顺道解了结界：“走吧，太阳落山了。去公厨蹭点饺子回来。”
这……算是成了？
林寒渊看着师尊等他给个答案。可似乎钟明凤心里只有羊肉饺子：“愣着干什么？你还想让伤患自己飞过去？”
林寒渊看着眼前的人，红衣烈烈，除了衣摆破了几个洞以外毫无伤痕，而自己此刻，两袖上的护腕已经看不出是护腕了，更别说后背、膝盖上的伤——这，到底谁才是伤患？
他没吐槽出声，默默召来亦河，载着师尊去苍青山。凛冽的冷风刮在身上，林寒渊正想着晚上又要擦药膏的麻烦，两道花灵力却打在身上，先是修补好了身上的擦伤，而后又把衣袖恢复如初。
林寒渊的衣服破了向来都是换个新的，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灵术：“这是……？”
“缝衣术，刚想出来的。”身后的钟明凤说道，“到了。看来时间刚好，我已经闻到饺子香了。”没等剑靠近，他就跳下剑去了公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音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