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成长计划》吃糖少女

7、运河修造

　　是日薄雪纷纷，一大早王玥便与弟弟出了宫门，往王璨住的别院里去。

　　除开一些珍贵摆件，会客的小厅已收拾的和家中无异，他们才到厅中，就见王璨身穿白袍，满脸淡漠，拎着一柄长剑从门外走进来，他练完一套剑法大气都不喘，见了弟弟妹妹也只点一点头，任小厮接过手中长剑。

　　也不知是谁来过，王玥见桌上摆着盘下到残局的棋，略微思索一番，随手取棋子朝棋枰上一放，为白方破了局。

　　“妙啊。”王琅捧场。

　　王璨进内间换完外衣，走出来便又成了镶金佩玉的王府世子，他往正堂上的圈椅上一坐，端起新沏的普洱茶来细品，一身的锋芒归于沉寂，对弟弟妹妹说道：“李昊深夜进的城。”

　　王琅笑起来：“我们已经知道了，李昊深夜进京，是怕被行刺吗？”

　　王璨点点头：“撇开他自己不说，那质子符殷是符智的眼中钉，在金国的军队中颇有威望，若在大楚的地界上出事，有百害而无一利。”

　　王玥轻叹：“平王符殷，也曾是横刀立马的少年英雄。”

　　金国先帝算是个长情之人，后宫中只有一后一妃，前年崩逝，符智继位时也不过才二十有四。

　　符智是中宫嫡子，符殷则是贤妃所出，贤妃的家世、宠爱皆比不上皇后，生下儿子没几年又自请出宫修行，遁入空门。没有亲娘照顾，符殷早早被分封出京，以亲王之尊，还要上战场。

　　他好端端的镇守边关，没吃败仗就被哥哥以莫名其妙的理由送来做质子，实在是奇耻大辱。

　　王玥这几日住在宫里，传递消息极为不便，索性丢开手，不知道李昊深夜进京，住在鸿胪寺安排的别院里，今日就要陛见。

　　“这几日朝中议论的，是先帝那条修到一半的运河。”王璨冲妹妹一举杯，立刻就有侍女端上燕窝粥，王琅不耐的摆手拒绝，王玥则点点头，解兰便接过来搅匀散热，一勺一勺小心喂她。

　　另有侍女端上点心来，供王琅挑选，他随意取了一块金乳酥，慢慢吃完，转脸对哥哥开口道：“一条运河能养肥大大小小多少官？哪舍得轻易停工。”

　　王璨言简意赅的回答他：“唐荣要名，陈彦要利，一个装作不想修，一个想修。”

　　听到这里，王玥忍不住皱紧眉头：“去年年景不好，就怕东南一带流民与劳役聚集，要生兵祸，可若是停了，前功尽弃更加可惜。依我看，这运河自京城到江南，若能修成，将是万世的功业。”

　　王璨放下茶杯，闭了闭眼，沉声道：“毕竟是李家的天下，何必多事。”

　　王玥偏过头去，明白哥哥的意思是叫她别管这么多，京城里闹得越欢，就越顾不上他们，做为辖地最小，兵力最少的异姓王，他们每年又要与西域各国做生意又要与魏国扯皮已经不算轻松了，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能不引起注意是最好的。

　　可她心里想着东南一带的百姓无辜，这下又有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冻死，总觉得不安。

　　这里正说着话，外面突然送上溧阳郡王府的拜帖来，邀他们三人去掬云台赏梅。

　　“不去。”王璨头也不抬，一口回绝。

　　王琅见气氛不好，忙借机打圆场道：“瞧瞧，咱们才出来多久，就传遍了。”

　　王玥安生坐着把粥喝完，绣金送上一沓书信，她凝神仔细看过。

　　自出发以来王玥每隔几日便能收到慕容照的信件，不是问身体如何，就是问一路上可曾缺少什么东西，这次没有收到，心里便觉得有些古怪，待翻看其他人给的消息，也没出什么事情，就先抛下了。

　　三人用过午膳，王璨照例要打坐冥思，王玥和弟弟出来，说到街上逛逛，这些时日绣金在别院中住着，早已摸清了京城的风土人情，带着两个小主人不去逛那些贵价的铺子，尽去找些有意思的小东西。

　　王玥甚是满意，挑了几件还算精致的，王琅知道这些是要带进宫里去哄那小皇帝和太后，也不多问，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姐姐何时去掬云台？”

　　“唉。”王玥叹了口气：“连你都看出来了。”

　　索性也不再磨蹭，带着弟弟赴约。

　　掬云台是先帝早年赠与溧阳郡王生母华阳长公主的产业，原是一个观景赏花的园子，只因驸马在世时常在此处宴请好友，他自己于吃这一件事上又十分精通，久而久之，这里便以美馔出了名。

　　两姐弟才下马车，便有人来迎，这人边行礼边自报家门道：“小民是溧阳郡王府上门客江鱼，见过寿安郡主、平乐郡王。”

　　王玥与王琅不欲出风头，便叫他私底下通传主人便可，江鱼忙应下，知道这对姐弟还未见过生人，伴他们进园时，凡遇上公子小姐，全都介绍了名字来历，为他们相互引荐。

　　冬日里红梅盛放，池水还未冻严实，只是结了一层薄冰，如水晶一般，薄雾笼着小楼，粉墙黛瓦之间俱是美景美人。

　　宴席摆在暖阁里，主人为这次集会摆下好几张长桌，桌上瓜果酒水齐备，男女分列而坐，用屏风隔开，王府姐弟到时，正好听见两个青年站在堂中争辩。

　　他二人行至曲水尽头，木雕屏风上透出些身影来，王玥便听一个青衣男子说道：“……遍尝流离苦，江南不知春。陛下宅心仁厚，必然会停了运河修建，开仓放粮，安抚灾民。”

　　不等江鱼开口，身穿淡粉鹤氅，眉目如画般温柔的男子从主座上起身，冲王玥等人毫不见外的笑道：“小郡王小郡主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可要松快松快！”

　　王玥一眼扫到坐在他手边的唐亦州，心里立刻明白了这站起身来的就是艾冰，于是也噙起一个笑来，席中诸位公子小姐听说是他们，纷纷起身行礼问好，事毕，两姐弟在艾冰身边入座。

　　待众人照例奉承几句，王琅开口笑道:“今日既是聚会，大家便不要多礼。”

　　话毕，转头与艾冰说起话来，王玥亦冲唐亦州打招呼：“真巧，先生今日也不当值。”

　　唐亦州淡淡应了一声，王玥见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一直摩挲食指上的宝石戒指，便不再与他说话，微笑着问那还在堂中站着的青衣男子：“这位公子是？”

　　“在下翰林院典籍柳成栋，家父是吏部侍郎柳维英。”

　　王玥点点头，又问：“方才进来时，听见公子说陛下宅心仁厚，应当停了运河修建？”

　　那青衣男子似乎没想到寿安郡主会关心这样的事情，甚至特意与自己搭话，忙答道：“回郡主，这两年东南一带屡遭天灾，运河修建是劳民伤财的大事，以修建运河之精力财力安抚百姓，才是正道。”

　　“哦？”王玥笑问：“另外一位公子好像与你意见相左。”

　　她话中提到的黄衣青年立马反应过来，驳斥道：“正是因为年景不好，你让那些被征发的百姓怎么办？回去等着饿死？正是因为他们家中无粮，才更应该把运河修下去才对！”

　　柳成栋嗤笑一声：“开的是国家的粮仓，不是你赵家的，你自然不心疼！灾民、劳役两边都要管，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他们争论不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王琅看火候差不多了，状似无意的问：“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艾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主桌上的几人道：“朝中各位大人争执不休，估计么，还是要照旧例，这样大的工程一旦开了，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现在是担心来年的收成……大概不停下运河修建，只减少一部分劳役，给这些人发放粮种，还叫他们回家种地，把工期拖长一些罢了。”

　　便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运河修下去了，唐家再多写几篇哀怜百姓的文章，又能搏一个好名声。

　　“早年间，我们关西也常闹饥荒。”王玥叹道：“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

　　见柳成栋神色不平，她又朗声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但依我看……征发的劳役且不论，他们毕竟有朝廷管吃管住，若是能鼓励商家沿码头建商铺，流民便也可以有工作，有饭吃呢。”

　　唐亦州安静听了半晌，此时终于慢悠悠开口道：“荒灾之年，屯粮都来不及，哪家还会去招工？”

　　王玥答：“正是因为灾荒之年，工价低贱才好大兴土木……从前有位医者与我说过‘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官府、寺院、商贾等若是雇人做工，一日便起码可以安排千人以上的灾民，财物流通起来，家中没有积蓄的普通百姓才不至于饿死。”

　　这番话说完，堂中一片寂静。

　　唐亦州皱紧了眉头，像是从未认识王玥那样狠狠看了她两眼，王玥既不怕他，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假装没注意到这番动作。

　　艾冰突然出声，抚掌赞叹：“郡主的见解非凡啊！”

　　王玥想说的话说完，决定转移视线，不与任何人起冲突，王琅见她的神情，便朗声笑道：“我还记得，当年唐大人曾经上书为江南富商杨高铭请封，若是今日由朝廷号召，富户肯出钱赈济，便为他们立碑，传名天下，那就更好了。”

　　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最低，说到要给他们扬名的好处，许多人马上就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见他们如此，王琅捏捏姐姐的指骨，王玥眨眨眼睛，仔细去看堂下每一个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