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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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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太阳懒洋洋透过窗扉落进屋中,暮春时节,残红褪绿,一片恹恹的风景临水照影,更似是满池荒绿。
秀帘风细,绿窗人静,晚春时候竟也有些闷热,一股股风吹着夏意。徐辕方才午睡起来,对着镜子描摹残妆。
她脸睡得酡红,晚霞铺在脸上一样,正好省了胭脂。
隋珠走进屋来,已换上了一身薄纱衣裳。
徐辕慢条斯理地斜斜看她一眼,眼睛朦胧的像雾霭中的晚星:“侯爷呢?”
“侯爷还是宫里忙着呢,周管家来看娘子了。”隋珠说着,向门口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挑起碧玉髓串成的珠帘,放周管家进了里屋。
这几日正为敬宗皇帝治丧,庙宇撞钟三万下,公侯大臣进宫哭丧三日,连冯爱玉这个侯爵夫人也进宫随哭去了。
长乐城中舞乐游玩都停了,徐辕难免觉得无聊。
周管家提着食盒走进来,朝徐辕赔着笑:“七娘子,侯爷从宫里捎了香浮乳酪回来,吩咐让我赶快送来给你尝尝。”
末了,他特意强调:“侯爷只给七娘子送了。”
“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打开我瞧瞧。”奶酪本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可徐辕向来是吃屎要吃尖儿的个性,只有她独一个有的,她就稀罕。
她当下便坐直了身子,让隋珠打开食盒。
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个宝蓝色的琉璃碗,碗里盛着奶白的乳酪,看上去洁白光滑,像豆腐一样嫩滑,乳酪上洒着鲜果,一股子奶酒水果香。
周管家眼巴巴地等着她尝一口,好向应辙回话。
徐辕却拈起小银勺在琉璃碗里搅来搅去,把好生生的乳酪搅成一团碎渣也未尝一口。
周管家等了半晌,弯下腰问:“是不是不合七娘子口味?”
“倒也不是,”她蝴蝶唇懒懒开阖,红润得樱桃一般,“周管家,我问你,那十娘抬回娘家去了?”
“早抬回去了,七娘子问这个做什么?死人的事,多晦气呀。”
徐辕瞧着他朝自己露个头顶,不禁笑了笑:“我也不怕晦气,就是最近实在无聊,老想着这事。你说这十娘,刚抬进门,咱候府的太阳都没看见就没了,还真是叫人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周管家闻言也笑了笑,长而窄的马脸上挤着硕大的五官,他拉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臂上的抓痕亮在徐辕面前,“七娘子,你瞧,就是那小娘子抓的。”
那四道长指甲留下的疤痕已经变成新鲜的褐色。
屋子里的三个人,徐辕、隋珠和他,互相的老底早就心里有数了。
他慈眉善目地笑着说道:“咱们候府里,侯爷都不追究的事情,别人不明白,七娘子还不明白吗?”
徐辕噗嗤一笑,淡淡然像谈论坊间传闻:“那水尚书怕了吗?”
“怕了怕了。”周管家连连点头。
坊间人论长道短尚且还有一丝悲悯,徐辕什么也没有,就当是个消食的笑话。
她终于用银勺子挖了一口乳酪送进嘴里,醇厚的奶香混合着酒酿味,再点缀些水果的清新味道,果真宫里的东西就是要更好一些。
“真好吃啊。”她说着,又吃了第二口。
周管家在一旁嘿嘿地笑。
徐辕对应辙这个人的那些心思,是烂熟于心的,否则她不能五年如一日的受宠爱。
早听闻工部尚书水大人和应辙总是对着来,应辙抬水怀珠回来做十娘,不过是要折辱于她的父亲,如今派周管家把人弄死了抬回去,又是一番恐吓。
徐辕瞟一眼周管家手上的伤,抓的那么狠,想来那把剪刀刺进水怀珠胸口的时候,她一定很不甘吧。
不甘命绝于此,可惜谁让他父亲偏偏惹了应辙呢。
周管家瞧她心情不错,又说道:“七娘子,宝儿姑娘出宫办事,特地来瞧瞧你。”
“稀客啊,请她进来吧。”
徐辕话音刚落,徐宝儿便走进屋来,她穿着一身乌青的衣裳,戴着帷帽,帽沿下一圈透纱罗垂到颈下,隐隐约约遮住了她的脸。
“姑妈。”徐宝儿叫了她一声,她抬眼应了应。
两人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多半是应辙自作多情让徐宝儿来探望她。徐辕只比徐宝儿大六岁,但辈分上要比她大一轮。
徐辕的父亲也是个宠妾灭妻的货色,做些小本生意发了点财,第一件事便是把徐辕她娘抬进了家门。
徐辕出生时,大哥早已分家自己出去过活了,她父亲的原配夫人也早已病死。她娘和续娶的夫人每天都把家里闹得底朝天。
徐辕她娘是美艳泼辣有手腕的,但凡喘气一天,就要把正牌娘子压的死死的。
她跟着娘在家中作威作福,直到她父亲被生意场上的朋友报复,横死街头,她流落半年才被开琴馆的大哥捡了回去。
她同徐宝儿是没什么亲情的,也或许是人太相像就会相斥,她当初把徐三千、徐宝儿兄妹举荐给应辙,不过是想邀宠,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徐辕的娘从小就教她,不管是妻是妾,只要抓住了男人的心,那就是赢了。
后来爹死了,娘没了宠爱也病死在破庙里,她又学会,抓住男人的心也不管用,除非那男人是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
应辙算是站在权势山顶的人,她正在朝着自己谋划好的这条康庄大道一去不返。
徐宝儿和徐辕在里屋聊了一会儿,多半是在说这次皇帝驾崩的事,除去这个便没什么可说的。徐辕和徐宝儿的心都是又冷又硬的石头,全凭着客套话将对话进行下去。
聊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徐宝儿便起身要告辞,徐辕靠着贵妃椅笑:“你这么着急又要去做什么呢?”
徐宝儿掀开一半纱帘别在帷帽上,从透纱罗里露出一半的脸,她今日格外清秀,纱帘后的脸宛如雾中霜花。
“杀人啊。”徐宝儿轻松地像是说要去吃饭喝酒一样,连盹都没打一个。
“谁这么有福气,可以死在咱们宝儿的石榴裙下?”徐辕掩着嘴笑,赤朱的唇脂无意的沾在手绢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冷艳的红。
徐宝儿歪着头想想:“齐王爷,叫什么李绛来着。”
是他啊,徐辕顿时就想起了那张英俊的脸,她还没进绥远候府前,还在琴馆里卖唱为生的时候,齐王爷也算是坐上的常客。
他常常一掷千金,又风流潇洒,不知留下了多少风流韵事。
这么一个美男子却是命到穷途了,徐辕不禁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他那张脸,可惜他成山的金子。她也庆幸自己选了应辙。
徐宝儿走后不久,应辙又往宫里给她捎东西来了。
这回是一盒子粉蔷薇,说是宫里开的头一茬,应辙一眼也没让别人看,尽数摘了让人送到她房里。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这蔷薇花红粉可爱,又带着些许无心媚态,正如她一般正是盛放又能供人赏乐的时候。
应辙就是这么的宠她,徐辕乐不可支地把蔷薇花戴在头上,等不及要到院子里散散心,炫耀一番应辙对她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