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的荣耀》金麟

2、精灵王莉莉

　　第一章精灵王莉莉
　　灵奎斯提丝珂大陆上，再也没有了传说。
　　在这个强大的辛泰柯斯自由王国，高贵的奥利弗蕾穆家族统治下，即使最卑微的贫民也过着丰裕的生活，他们渐渐忘了那些血腥的屠戮，忘了自己失去过什么，也不知道黄金时代里，他们拥有过什么。他们只是会在晴朗的夏夜，看着漫天飞舞的鸽子娑花朵，笑着对孩子说，知道么，我们的祖先，在每一次开花的季节就会复活，会在晚霞和繁星中跳舞。
　　为了祭祀，更为了歌唱生活，他们把蜜柑酒和橄榄油放在鸽子娑树下，在花香和水声中弹琴舞蹈，狂欢直到黎明。
　　那个时代，是最和平又幸福的时代。
　　但是，太阳和月亮的光辉并不能照耀到每一个角落，幸福也不是清风，可以吹拂每一寸土地。在寒冷又阴暗的北方，忧伤的莱克斯克王失去了他的妻子。敏感，苍白，神经质的莱克斯克王不相信那些美好的愿望，不相信夏日一旦来到，死去的灵魂就会复活，因为他的国家里，终年是不化的积雪；他也不相信那些姓奥利弗蕾穆的王室们——那些人都有着金色的头发，像极光和火焰一般瑰丽的外表，他们雄辩又开朗，总是热情洋溢，傲慢无礼，富有攻击性；作为他们的表亲，莱克斯克只有惨白又瘆人的面庞，阴暗的个性，一如他北方的王国。
　　弗洛伦萨公主曾经是莱克斯克唯一的阳光，她温柔，开朗，虽然她也姓奥利弗蕾穆，但是她却没有她家族的那些该死的傲慢，她像一朵盛开的百合，温柔又圣洁。她曾经是莱克斯克的生命，但是在这个寒冷的冰雪王国里，她也如一朵开败的百合，迅速的凋零了。
　　那一个下午，弗洛伦萨公主静静的看着莱克斯克，她说：“你知道么，世界，远远不只是冰雪那么枯燥。”
　　莱克斯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他说：“为了你的家族，我愿意世世代代都守在这里。”
　　弗洛伦萨笑了，她温柔的说：“你并不是为了奥利弗蕾穆家族，而是为了灵奎斯提丝珂大陆。”
　　他哂笑，说：“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国，又能为整个大陆做出什么？”
　　弗洛伦萨的绿眼睛像两块翡翠，在火焰下闪闪发光，她看着莱克斯克王，说：“你相信传说吗？那些黑色的传说，邪恶的魔法师和精灵？那些被我的家族封印起来的灾祸们？”她的表情神秘又骄傲，忽然之间，像极了一个标准的奥利弗蕾穆氏公主。
　　莱克斯克诧异万分，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只听到窗外的风雪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长号，那是雪鹤垂死的鸣叫。这个国家，只有一只雪鹤，为了为了王后而生，为了王后而死。狂风吹开了窗帘，寒流携着大雪涌入，莱克斯克王只来得及抓住他妻子落下的手，壁炉里的火焰一瞬间熄灭了，他的妻子的灵魂，也幽幽的飘荡上了天堂。
　　莱克斯克王失去了他所有的幸福。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弗洛伦萨临死前对他说的话：“你相信那些邪恶的魔法师和精灵吗？”
　　他于是不再关心他的国家和人民，一头钻进了古老的图书馆，他吃惊的发现，原来在只有国王可以打开的密室里，有无数尘封的魔法书。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疯了，他相信了传说，也抛弃了对仁慈神爱德韦瑟的信仰和对奥利弗蕾穆家族的忠诚。
　　他亲手打开了尘封一千年的禁忌的魔法书，他想，如果这些可以让他的妻子回来，那么，他卑微的北方王国，或者伟大的灵奎斯提丝珂大陆又算得了什么。
　　莱克斯克王被黑魔法迷住了心神。就这样，莱克斯克国开始了它历史上最为黑暗和混乱的十年。
　　莱克斯克王抛弃了他的国家，任其渐渐的衰落，任他的人民死去，或是逃离。再也不会有雪停的午后，分发热腾腾的苹果馅饼的派对，也不会有围着篝火跳舞的狂欢了。天灾和瘟疫相继袭击，从西方弗诺勒织森林里迁徙而来的狼群吞噬了无数儿童，而暴雪杀死了迁徙的鹿群，也杀死了靠打猎为生的莱克斯克人。战乱迭起，有人要求莱克斯克王退位，那些勇敢的，敢于抗争的骑士们都患上奇异的瘟疫死去了。
　　北方如冰晶般璀璨的莱克斯克王国，真正开始变成一片废墟。
　　但是莱克斯克王并不在意这些。
　　他醉心于那些传说中的邪恶的东西，一开始，他胸中的正义和太阳神的火光还阻止着他翻开魔法书，可是，随着他越来越疯狂，他的良知也渐渐泯灭，他可以阅读的篇章越来越多。他学会了召唤狼群和野兽。（当然，他永远不会承认，弗诺勒织森林里的狼群是他召唤而来的。）他甚至把自己的人民作为试验的对象，他相信那些北方不可能流传的瘟疫也是自己的杰作。
　　终于有一天，狂风吹倒了弗洛伦萨的墓碑，把那些精致的石像，圣洁的女王像拦腰斩断，他的城堡里蝙蝠四下飞舞，乌鸦死了一地。除了被奥利弗蕾穆一世用生命封印的最后一页，莱克斯克王已经几乎通读了所有黑色传说，邪神玛丽的传记，他觉得，是时候让自己的妻子复活了。于是他撬开了冰窟里妻子铺满百合的棺椁，把她僵硬的身体抱进卧室。他点燃了麝香油，用蟾蜍的汁液涂抹在她青紫的嘴唇上。
　　暴风雪更加猛烈了，他的城堡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他的随从们都逃开了。整个莱克斯克国，也许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死气沉沉的城堡里。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的妻子复活，那么，便是春天重返这座冰封的王国了。
　　他念起了咒语，虔诚的呼唤着邪神玛丽的名字，把自己的生命作为祭献。罪恶的罂粟花一瞬间开满了弗洛伦萨的嘴唇和胸口。但是莱克斯克王毫不在意，他终于看见邪神玛丽的最后一页，用神圣的鲜血封印的篇章，被缓缓打开。邪神玛丽的名字被铭刻在地狱和火焰之中，她缓缓睁开了她血红的眼睛。
　　莱克斯克城堡在一瞬间崩塌，甚至来不及微笑，莱克斯克王和他开满了罂粟花的弗洛伦萨公主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死亡连一声祝福都不曾降临，而玛丽连一个注视都吝与给予。她驾着银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黑色的长发像烟雾一样飘散开来。她少女般的面孔露出了艳丽无比的微笑，说：“经历了一千年，我终于又获得了自由，而这一次，被精灵和神话抛弃的奥利弗蕾穆的自大狂们啊，以自由和正义标榜的伪君子们啊，你们又用什么来阻止我，阻止黑暗降临在这片大陆。”
　　于是雷霆轰鸣，紫红的闪电撕裂了莱克斯克王国宁静的雪原，弗诺勒织森林的狼群齐声长嚎，声音凄厉又辽远，满山遍野的雪松都燃烧起来，如同在为一个王朝殉葬。玛丽抿嘴微笑，死亡了一年前的邪恶的灵魂，威力无比的黑暗王，杀戮和死亡的掌管者，地狱的君主，在这一刻，又复苏了。黑暗，降临在光明的大陆上。
　　北方的悲剧迅速蔓延开来，太阳的光芒渐渐被遮盖，来不及逃出莱克斯克王国的人们开始目睹一场诡异的闹剧：他们死去的亲人都从冰雪之下站了起来，被天火烤焦的牙齿格格作响。黑色的龙鸦盘旋在废墟的上空，撕碎新鲜的尸体，把内脏甩的遍地都是。而玛丽的银色火焰，已经和她蒙面的鬼骑士们一起，屠戮了一个又一个村庄。
　　莱克斯克王国，成为了一片死地。
　　辛泰科斯的年迈的国王威廉，奥利弗蕾穆十三世举起了宝剑，他知道，一千年的和平终于走到了尽头。战争即将开始，如果他们都不愿意失去自由，就应该冒着覆灭的危险，用生命来抗争。毕竟，这场灾祸的开端是由于他对黑暗的蔑视和对莱克斯克王的纵容。愚蠢的错误必须用鲜血来偿还，威廉王的大儿子威廉二世勇敢的走上了前线，十天以后，威廉王收到了他的死讯。
　　盔甲上刻着启明星，剑柄上纹着火焰图腾的星辰骑士团，在玛丽的鬼面骑士面前，溃不成军。
　　这个冷兵器的世代，除了肉和血液以外，骑士们没有阳光和温暖，他们奔驰在冰冷的沙场，于是连铠甲和内心都冻成一块冰，然而玛丽有魔法和火焰相助，她尖锐的笑着，火焰在她发梢之间燃烧，她赤着雪白的双足，脚下是浩荡的血海。她眯起血红的双眼，嘲笑着死去的人们。她说：“我一千年的痛苦，何止这一点。奥利弗蕾穆啊，我要来向你复仇！”
　　威廉二世的躯体没有被运回来，他的葬礼上，棺材里只有一朵盛开的百合。威廉王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双手，把黄金火焰旗帜盖在儿子的棺木之上。他绿色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他把自己的铠甲细细的擦拭一新，他说：“我以奥利弗蕾穆一世，太阳王菲利克斯的名义发誓，一定要守护家族的荣耀，一定要守护灵奎斯提丝珂大陆，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辛泰科斯王国，骑士们都披上了铠甲，听闻玛丽的魔法与强大，他们亦明白，他们的力量无法与邪神相抗衡，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而恶魔的忽然出现，也彻底打乱了他们的从不相信传说的固执。他们不仅需要接受，而且需要战斗。和平了一千年的辛泰科斯人，又将陷入无休止的绝望的战斗中去。

　　北方与东方的动乱似乎并不影响西方神秘的弗诺勒织森林，在普梵瑟金色光芒庇护下的翡翠河，一切依旧幸福和平。那里是白精灵最后的聚集地——虽然大多数精灵都死于一千年前的蒂斯柯瑞菩提弗之战，但是在最后的一霎那，精灵王普梵瑟用他的灵魂筑起了一道围栏，把翡翠河隔离成一片净土。幸存下来的精灵们找不到出去的道路，人类也无法进入。关于精灵的历史，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变为一个传说，连同那些纯洁又美好的圣兽：银龙，独角兽，凤凰。可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消失，他们有的化为花草，有的化为星辰，有的还生活在流淌的翡翠河边，守着那些古老的传说。
　　格兰曼是村里的长老，也是最年长的精灵之一。她在蒂斯柯瑞菩提弗之战中瞎了双眼，但是她温暖又慈祥，她热爱着生活，对于幼小的精灵来说，她就是春风一样的存在。现在正是初夏，苹果树开满了花，丁香也正盛开，到处都是芬芳的气息，鸟雀们吱喳不休。这样一个傍晚，坐在落日里的格兰曼忽然流泪了。
　　格兰曼的孙女莉莉正提着一桶水从河边走回来，看见她的祖母流泪，她慌忙跑上去，蹭着她的脸颊说：“奶奶，你又为什么悲伤？”
　　莉莉的不过一百多岁，对于精灵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幼小的年纪。她对于一千年前的那场战争一无所知，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在森林里玩耍而已。她的眼睛清澈如蓝天，阳光照在她粉色的脸颊上，像是照着一朵初生的花蕊。她偎依着她的祖母坐下来，指着西方说：“奶奶，翡翠河水是金灿灿的，多么美丽，还有那些满树的苹果花，白的像纱一样呢。”
　　格兰曼微微的笑了，她抚摸着孙女的脸颊，说：“奶奶想到了一些事情，一些老朋友了。”
　　莉莉侧头，银色的睫毛扑朔着，兴奋的说：“是那个俊美英勇的菲利克斯王子吗？还是严肃又高贵的普梵瑟陛下？还是我的祖父，他那些整天嘻嘻哈哈的黑精灵兄弟们呢？”
　　格兰曼空洞的目光注视着远方，她说：“那些死去的人们是不会回来了，但是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被邪火熏瞎的眼睛在疼痛，我听见树木河流都在哭泣。邪神又被人类解放了。邪神玛丽苏醒了。”
　　莉莉眨了眨眼睛，问道：“可是我们的翡翠河，有着普梵瑟陛下金色光芒的庇佑呢。”
　　格兰曼叹息着抚摸孙女的头顶，说：“邪神的火焰之下，终有一天，一切都会覆灭。陛下的力量，又能支持几个千年呢？”
　　莉莉真正恐慌起来，她问：“奶奶，我们应该怎么办？”
　　格兰曼苍老的声音再也掩饰不住痛苦与恐惧，她说：“只有一个办法，只有那一个办法。”
　　当晚，精灵族长老们在翡翠河畔召开了紧急的月圆会议，月光和普梵瑟金色的光芒洒落在枝叶和花朵之间，洒落在潺潺流淌的翡翠河上，像是融化了的宝石一般梦幻。然而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对于此次玛丽的复苏，有的精灵认为，应该和人类结盟，像一千年以前一样，人类，精灵，龙，神兽，组成一个强有力的光明盟军，再一次把玛丽彻底的封印进冰雪里。但是绝大多数的精灵都反对，他们说，如果无法杀掉玛丽，那么，再多的封印也只是枉然。有什么比一千年前的蒂斯柯瑞菩提弗战役更加惨烈的？但是结果是什么？他们又换来了多久的和平？
　　人类早已遗忘了自己的历史，但是精灵们没有遗忘。太古时期，精灵们来到这个大陆，洒下出甘甜的露水，光芒和花朵，他们创造了人类，教育他们知识，给予他们智慧。他们和人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渐渐的，人类心中充满了欲望了暴躁的情绪，充满了各种阴暗的破坏的念头，于是精灵的宿敌魔鬼们也随之到来。玛丽诞生了。那个时候，玛丽还太弱小，精灵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黑暗，根本并没有予以重视。于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无休无止的黑暗的增生。直到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的时候，精灵们才发现，自己养育出来的孩子，竟然也偷偷养育出如此可怕又邪恶的东西。
　　精灵们愿意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他们用鲜血和人类结盟，向玛丽宣战，开始了长达百年的蒂斯柯瑞菩提弗战争。这其间，数不尽的种族灭亡，数不尽的邪恶诞生。双方势均力敌，而渐渐，黑暗开始压倒光明。疲于恐惧，血腥和死亡，高傲的精灵已经开始厌倦，而所有人都开始绝望了。
　　直到奥利弗蕾穆一世，勇敢的菲利克斯出现，胶着的战况才有所好转。用精灵王普梵瑟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天才，一个慈悲神爱德韦瑟赐予世界的英雄。他善战又勇敢，他团结了一切可以结盟的力量。最终，他们打败了魔军，菲利克斯用鲜血封印了邪神玛丽。战后，精灵们被囚禁在了翡翠河。
　　对于这场战争，他们原本还愿意相信，仅仅只是一次教育的失败，只是一次偶然，但是，仅仅千年，人类就遗忘了一切，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尊敬，三百年前，人类的女王玛格丽特甚至还要求单方面撕毁协约，屠杀所有精灵。精灵们冷眼面对着人类的历史，他们知道，这个时代，再也不是过去了。
　　现在，玛丽又重新回到人世，甚至更加强大。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人类继续存在，那么玛丽就不会死去。
　　而现在，精灵本身，依靠着普梵瑟的庇护，躲开了人世纷争，却依旧面临着亡族的危险，他们亲眼见证着自己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化为自然，那些翠绿的树木和芬芳的花朵是他们对这个大陆做出的最后的贡献。
　　至此以后，精灵们应该不再插手大陆上的战争，而是离开灵奎斯提丝珂大陆，寻找新的大陆，寻找新的属于精灵的王国。
　　格兰曼叹息着，她并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但是她无法反驳。这一百年来，几乎没有新生的精灵，即使在普梵瑟的光芒之下，这个大陆的灵气也在渐渐的消弱。也许，是时候他们离去了，是时候，他们放下他们创造出来的世界，去寻觅一个新的世界了。她于是又想起那些甜蜜的老日子来，她强壮的丈夫，牙牙学语的孩子，还有那些现在已经被灭族了的黑精灵们。她也想念菲利克斯，那个聪明又坚强的人类少年，那个举着重剑，勇敢的看着玛丽的小王子。
　　格兰曼暗自叹息，她想，如果你们都还没有死，那会是多么好。
　　她最后一次的请求：“我们不能抛下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抛下人类和这个大陆。”
　　精灵族长诺姆·乔姆斯基对于格兰曼的请求不屑一顾，他说：“我们已经给予了他们一千年的时间。”
　　格兰曼叹气，说：“可是，丢下他们逃走的我们，是不是也会孕育出自己的魔鬼呢？”
　　诺姆吃了一惊，他大怒道：“格兰曼，你到底想说什么？”
　　格兰曼缓缓的说：“我比你们年长，我见过普梵瑟陛下，在他的光芒之下，我找到我的丈夫。我和他们同舟共济，和银龙，和独角兽，和凤凰结盟，我们经历了那场惨烈的蒂斯柯瑞菩提弗战争，在那次战争里，我失去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国王，我的朋友，还有我的眼睛。”她叹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沉默了，她继续说：“可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们选择的命运，在来到这块大陆，在给予第一个人类智慧的时候，我们就选择了与他们同舟共济的命运。”她把头转向诺姆，诺姆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子，虽然他知道她看不到。她对诺姆说：“没有错，我们可以逃离这个大陆，可是，我们逃到哪里，也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我们是作为幽雅又智慧的神降临的，最后，我们会因为我们的傲慢与固执，而沦为卑微的逃亡者吗？”
　　诺姆终于叹气，他说：“你说的都没有错，可是，我们怎样才能相信你，怎样才能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去参与这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呢？”
　　格兰曼微笑，她说：“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有办法，杀了玛丽。”
　　“杀了玛丽？”所有的精灵都不以为然，有什么方法可以杀得了住在人类心底的邪神玛丽呢？
　　格兰曼说：“精灵的祖先，伟大的慈悲神爱德韦瑟来到这个大陆的时候，斩杀了一匹白马，一匹有着彩虹羽翼的白马。它流淌的血液，闪烁着纯银的光华，变作了溪流，变作了鸽子娑树的花朵，变作了纯洁的独角兽。”
　　诺姆说：“那是这片大陆上最早的圣兽吗？”
　　格兰曼说：“不，它是始祖神埃尔伯。在精灵到来之前，守护着这片荒蛮之地的最古老的神灵。”
　　精灵们都哗然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这片土地的恩赐者，而是掠夺者吗？你是在指责我们的开化吗？”
　　似乎因为回忆而令她格外激动，格兰曼空洞的眼珠渐渐蒙上了泪光，她说：“不，这是始祖神埃尔伯的宽恕，是他的守护，是他为了灵奎斯提丝珂大陆自愿的牺牲。慈悲神爱德韦瑟对他立下过誓言，会创造出最智慧的物种，在这个大陆生生不息。于是埃尔伯也承诺，若是这个大陆因为不可避免的危机而陷入末日，精灵可以用人类作为钥匙，开启他的灵魂，他将再次复活，拯救整个大陆。”
　　精灵们都沉迷了。
　　格兰曼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充满了力量，她说：“现在是时候了，让我们都站起来，和人类一起，旋转埃尔伯的钥匙，让他再度复活，拯救整个大陆吧。”
　　“我们怎么相信你？”许久，诺姆才慢慢的问道。
　　格兰曼微笑着说：“你们想出去么？想离开普梵瑟殿下金色的牢笼么？”她伸出手去，她苍老的手指在夜风中发光，只见天幕中无数的光华陨落，如同漫天星辰陨落，都聚集在了她的指尖，渐渐的，光芒如雨水倾泻而下，最后，如同光海的瀑布从天空轰然而降。美如梦幻。
　　忽然，所有的长老都觉得胸口一窒，他们不明所以的看着格兰曼，格兰曼在光华中微微的笑了，说：“我收回了普梵瑟殿下的力量和光芒。”她的手慢慢张开，里面是一根彩虹色的羽毛。她说：“这就是埃尔伯留下的羽毛，一根赐予精灵，一根赐予人类。”她叹息，说：“人类的那一根，菲利克斯·奥利弗蕾穆混合了自己的鲜血，封印了玛丽。而这一根，给予了精灵族一千年的时间，来苟延残喘。”
　　格兰曼的眼里流出了泪珠，她说：“我是这根羽毛的看守人，可是，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是人类接过这根羽毛，寻找始祖神埃尔伯，解救自己的时候了。”
　　一些光芒从她的身体里飞了出来，格兰曼苍老的面孔似乎变得年轻起来。精灵们都知道，这是消逝的标志，活了千岁的格兰曼，即将走向永久的消亡。
　　阴影里传来一声哭喊：“奶奶！奶奶！”
　　长老们都吃惊的望去，原来是莉莉，她一直躲在树影之中，偷听着他们的谈话。诺姆最先反应过来，他怒道：“莉莉，你怎么在这里？！”
　　格兰曼却笑了，她张开手臂，呼唤着她的孙女，她说：“别哭，我的莉莉。我给予你我的魂魄，给予你埃尔伯的羽毛，也给予你这个任务，去寻找人类中钥匙，可以拿得动这根羽毛的人。带着他去唤醒始祖神埃尔伯，拯救这个大陆。”
　　“你疯了吗，格兰曼？”长老们都大惊失色，“你怎么能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一个连一百岁都没到的小姑娘？”
　　格兰曼温和的说：“这是宿命，她出生的时候，我看见普梵瑟陛下的光芒了。她是得到神的力量的人，只有她才能举得动这根羽毛，这是宿命。”
　　莉莉流泪满面，她说：“奶奶，你别走，别走。”
　　格兰曼手中的羽毛渐渐变成了一把长剑，她说：“带着它，去寻找钥匙吧，我会和你的父母，你的祖父，还有普梵瑟陛下，在天空中注视着你的。”
　　莉莉接过长剑，她的祖母的光芒轰然倒塌。她失声恸哭起来。
　　精灵的长老们面面相觑，脸颊上满是泪光。终于，诺姆走了上去，他跪在莉莉脚下，执起她还在颤抖的手指，说：“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王。我们将听从您的安排。誓死相随，不离不弃。”
　　莉莉只是哭泣，她喃喃的说：“让我的奶奶回来，让我的奶奶回来。”

　　经过了一千年，新的精灵王终于诞生了，而精灵们，也从保护和禁锢的牢笼中获得了自由。面对着末日般的世界，精灵们不知何去何从，而他们新的女皇莉莉·梅林伯德，也似乎无心国事。她把国家交给了诺姆·乔姆斯基，自己背负着祖母的灵魂和埃尔伯的神剑，踏上了寻找钥匙的征途。
　　这个时候，年轻的莉莉还不知道，只是经历了一次死亡的她，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面对多少无法回避的离别，现在，她只是满怀着勇气和悲痛，想要完成祖母的嘱托。
　　这个时候，辛泰科斯第十三位国王威廉殿下穿起了他的铠甲，即将踏上征讨玛丽的道路。
　　这个时候，他的小儿子，菲利克斯王子陛下，第一千次的从噩梦中惊醒，然后顺手把他形影不离的随从尤尼·奇凯岑特米哈伊打翻在地。
　　这个时候，他们都还不曾相识。而序章，也才刚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