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归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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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蚕丝制成的薄被随着男人起身的动作悄然滑落，露出了胸前大片的白到病态的光滑肌肤。
“你要去哪。”我立刻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无惨纤细的手腕，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无惨扭过头俯视我，眼睛里闪着猩红的光。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腕，在无惨穿好衣服站起来之后，我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袴摆。
男人大概是懒得理我，动了动腿，没有成功挣脱，带着杀气地再次回头看向阻碍他行动的罪魁祸首。
我理直气壮地直视他说：“我也要去。”
……
穿着无惨扔给我的衣服，我们趁着天黑出发了。
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我没问这是要去哪，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我心里有点乱，暂时不想一个人待着。
最开始是愤怒的。
但是，看到明姬和她的鬼杀队同僚被杀死，我却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
明姬死前充满恨意而扭曲的表情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立场愤怒。我受到最严重的伤害不过几秒钟就愈合的伤口，但是明姬、鬼杀队的人遭遇了什么才会不死不休地追杀无惨呢。
……不会有人比一直跟在无惨身边的我更清楚他们遭遇什么了，对此之下，我的愤怒显得矫情又可笑。
无惨停下了脚步。
我茫然地抬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正是那条花街的门口。
……噫。
“你这是什么眼神。”无惨危险地眯起了眼。
“咳咳，没什么，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常客……”我心虚地解释道，“大家都是男人嘛，理解理解——噗。”
打扮得像个贵公子的无惨给了我一个狠狠的肘击，头也不回地走进花街。
“等等我呀，无惨。”我捂着肚子追了上去。
一路上，认识我的人纷纷驻足，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知道前几天发生什么的游女甚至面露惊恐，跌坐在格子间里，不断后退。
看到这样的反应，我停下脚步，对她们挑了挑眉，游女立刻花容失色，浑身颤抖地抱在一起。
我大笑着追上前方的无惨。
……
“做的非常好，这是你的奖励。”无惨懒洋洋地伸出手。
跪在他面前、穿着暖黄色和服的女孩唯唯诺诺地看了我一眼，没敢动作。
这孩子是在明姬身边服侍的秃，也算是我老熟人了。
她可真聪明，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推断出我的身份、我和无惨的联系，以及怎么和无惨联系上的。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这不是你应得的吗。”我站到她面前微笑着，放缓语气尽量温柔地说。
谁知她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我嗤笑一声，后退一步坐到无惨腿上，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十有八九是在嫌弃我是男身。
这种不惜出卖主人，主动要变成鬼的蠢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在无惨到达忍耐期限的前一秒，我恢复了本体，勾住他的脖子，讨好又谄媚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不合身的男装松松垮垮地滑落，露出了遍布全身的繁杂奇妙的图腾。
我扭头看向小千，她埋藏瞳孔在深处的渴望变成了惊慌，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只剩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露在外面。
“你觉得——”我恶意地裂开嘴笑着问，“我美吗？”
与此同时，无惨的手指刺穿了她的脖颈……
嘻嘻，恭喜你和我变成一样的怪物，我看着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惨叫的女孩，这么想的时候，无惨用另一只手顺了顺我的长发。
“很美。”他低声在我耳边说。
52.
十二鬼月被无惨分别派到了各个地方。
他向来不喜欢高调，况且十二鬼月的建立不过是为了削弱和分散鬼杀队的战力，好让他腾出时间时间去寻找青色彼岸花。
而我大部分时间都跟在无惨身边无所事事，有事也会帮他跑个腿，向十二鬼月传达信息。
“哼哼~”我一边哼着歌在庭院里的石头上蹦来跳去，一边等待着无惨和城主结束会谈。
“矢女小姐。”
抬起头，珠世正在不远处看着我。
“是珠世啊。”我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跳到她面前，“有事吗。”
珠世踌躇了一下，开口问：“矢女小姐是真心想要跟在他身边的吗。”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
虽然刚刚变成鬼的时候，在无惨身边的每一秒都煎熬而漫长，但是最近逃离的想法已经很少出现，在他身边反而感到安心。或者应该说……
“我无处可去。”我抬头看向了黑漆漆的夜幕，又重复了一遍，“即使离开，又能去哪呢。”
今晚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伸手牵住珠世的手，我带她跳跃到了最高的屋顶上。
城主的宅邸建在高处，从这里可以清楚得看见整座城池，从居民住宅的窗子里透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化作了一个个不规律的昏黄柔和的光点。
“以前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我都会想，如果这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为我而明就好了。但是现在……”凝视着下方安静的小城，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无论做了什么、救了多少人，只要我还是鬼，就会被厌恶、被憎恨、被追杀。
“四百年真的太久了。”我看着自己掌心，虚握了两下，喃喃自语道，“好想去死……”
如果能去死就好了。
53.
或许是多年的陪伴让无惨相信我不会伤害他，又或许是我最近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必要监控我的大脑，最近我总算可以抽空想想过去的事——我是指莫名其妙回到平安时代之前的事。
我曾经有个男朋友——这么说好像分手了似的——事实上直到我最后一次被推进抢救室，我们都出于交往状态。他和无惨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明明和我一样同为独生子，却总是会照顾我的想法，即使在我重病的时候，不惜翘课也坚持每天来探望我……
后悔了。
我应该在死前和他分手的，这样他就不会体会到恋人离去的痛苦了。
厚重的乌云遮住了阳光，连日的阴雨天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阴郁起来。但也只有这样的天气，鬼才能在白天出没。
雨水在屋顶汇集成蜿蜒细小的水流，从屋檐落下，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整个小镇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坐在不知哪户的人家门口的屋檐下，我曲起双腿，把一边的耳朵贴在膝盖上，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许是急着回家避雨，路人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中有几分急迫，木屐踏在地面上的撞击声被雨水冲去了大半的清脆而粘粘着些许潮气。
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最终停在了我的身前。
慢了一拍的扬起头……
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正披着雨幕站在我面前，深色的和服因被雨水浸染而更显得沉重，潮湿的暗红色长发束在脑后，斑纹从衣领和发际线里一直蔓延到脸上。雨滴不断地沿着他俊朗的五官向下，最终汇聚在尖尖的下巴处。
比起分别时，缘一的身姿要更加瘦削了，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眼神不动声色地略过他腰间那把有些眼熟的太刀，我隐藏住诧异，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避雨的位置。
我可没忘记自己现在是“矢丸”，缘一应当不认识我。
浑身湿透的青年微微一顿，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多谢，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瞧瞧，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孩子，多懂礼貌。我双手托腮地看着眼前珠帘似的雨幕，想到养过的孩子们，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缘一坐在我身边，和我一同沉默着被困在淅淅沥沥的雨中。
“姐姐。”身边的青年突然开口。
“嗯？”我下意识地回应，然后立刻意识到了错误，补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姐姐’不会在喊我吧？”
缘一与我对视着，沉静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微微倾身靠近我，在我推开之前又拉开了距离直起了身，平静而笃定地说：“是姐姐的味道。”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天晚上之后，我找了你很多天。”缘一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村子里的人都说你已经死了。”
缘一虽然不善言辞，但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突然离去，他一定很难过吧。
“……直到鬼杀队的人来到村子里。”
我猛然回头，缘一波澜不惊地回视。
“你……”我的嗓子有些发紧，一时间竟然吐不出一个音节。
他知道了，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呼吸法是你教给他们的。”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剑士给我的熟悉感出自哪里了。
青年解下了腰边挂着的刀，平放在膝盖上，平静地说：“随意地夺取别人的幸福——这样的生物不该存在。加入鬼杀队后，我用姐姐给我的刀斩杀了许多鬼——用这把本属于柱的日轮刀。”
看来有鬼杀队的剑士认出来这把日轮刀，确实，这是某个柱的遗物。
“我曾经并不喜欢剑道，是姐姐让我知道举起刀是为了保护，而不是杀戮。”缘一低头轻抚着深色的刀鞘，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的皮肤上投下一小团扇型的阴影。
淡淡的话语却重若千钧，我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我很抱歉。”
轻飘飘的一句道歉有什么用呢。
“所以，缘一是来杀我的吗。”我苦笑着问，没等他回答，又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不该追着我。”
“你不该追着我……。”我又重复了一遍，怅然若失地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雨渐渐小了，“你不该和‘鬼’纠缠。你的天赋空前绝代，无论在哪个领域，都应当能做出不朽的成绩，绝不应该埋没在这里。”
或许怪我招惹了他，耽误了他的前程。
“我志不在名流千古。”缘一说。
我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杀了我吧，我知道缘一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扎着马尾的青年没有动作，而是把日轮刀插回了腰间，从胸口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一米八几的青年专注地低着头，动作轻柔地打开巴掌大的布包，绕过短短的竹笛，捏出一对小巧的金色梅花耳环，放在另一只手心。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与你很相配。”
“……”我有些复杂地看着那对静静地躺在宽大手掌上的耳环。
缘一收起手，微微起身，日轮耳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他整理了一下因潮湿而皱巴巴的衣物，然后调转了方向，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地面向我跪下。
“十年前，姐姐握住了我的手，将断线风筝般的我带回了家。”缘一神色认真，平静而郑重地缓缓说道，“现在，我可以成为你的归处吗，矢女。”
……
无数个日夜在脑海中快速略过，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渐渐长大，最终与眼前的青年重合在一起。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些恍惚地喃喃。
“我会离开鬼杀队，带你远离人与鬼的纠纷；我会给你找食物，照顾好我们的生活；我会做好看的首饰，会……你别哭。”
缘一伸出食指蹭了蹭我眼下的皮肤。
“呜呜——”我捂住嘴，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滑落。
总是沉稳的青年终于露出了与年纪相符的慌乱，用粗糙干燥的手掌胡乱地摩挲着我湿润的脸颊。
“笨蛋。”我哭着骂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