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当时不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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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值得失去，因为我们会永远记得。”
——《时时刻刻》
朴允贞静静地望着草地上的提灯，突然觉得自己没来由的多愁伤感有些好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荷娜姐在她停下讲述后不久便睡着了，此刻正倚靠着纸箱，身上盖着她不久前向权慧娜AD借来的薄毯。
确认这位善良的努娜已经熟睡，朴允贞整理好心情，精神抖擞地从吉普车上一跃而下，踩着已经挂起露水的野草地，走向不远处刚从梦中惊醒的现场导演罗英石。
“英石哥，”朴允贞喊他，“这么早就起来了？”
罗英石正站在椅子边拿着水杯漱口，看到后辈从车上过来，便默认她已经休息好了。
“嗯…蚊子太多，痒醒了。”
朴允贞耸了耸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槭树下的凉床——卢洪哲、殷志源、金钟旼三人正在那里并排而眠。歪七扭八的蓝色睡袋包裹下，他们的躯干犹如春天的毛毛虫。
“我们可真有人性啊，”罗英石突然感慨道，“还给他们加了蚊帐。”他自己晚上睡觉都只是喷了几下驱蚊水而已。
朴允贞笑着扶额，“哥，这里有70万只蚊子呢。不给艺人们蚊帐，一觉睡醒脸都不能看了吧？”
“什么艺人不艺人的，李明翰PD昨天不是说了，在两天一夜，他们必须做好吃苦的准备啊。”
“话是这样说，但是我们节目才开始多久啊，现在就赶着面面俱到地把他们打成野人，万一以后都习惯了，‘野生实境’就没有看点了吧。”
“哇…有道理啊…是应该循序渐进地折磨他们。”
罗英石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朴允贞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禁感叹起两人始见端倪的思维共振。
两个小时后，晨曦终于降临。
令艺人们痛苦万分的起床环节与状况百出、笑点云集的早饭环节之后，是其为了报答乡人们的“慷慨施舍”而进行的集体种植活动。等录制完几人在葡萄园为果实包上纸袋使其免受农药、害虫侵扰的画面后，第一次拍摄便步入了尾声。
制作团队和六位艺人在村落门口简单交代了后期事项，随即就地分别，各自赶往下一处目的地。
朴允贞一如录制前，牵着尚根（hebie因池尚烈新得的名字）登上了节目组的大巴。
一路上，罗英石絮絮叨叨地和她讲了很多有关策划、涉外、剪辑等等节目制作过程的零碎事项，惹得坐在两人前排，原本准备小睡片刻的李秀恩FD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罗制作人呐，”女人慢慢悠悠地开了口，“自己都还没升上去，就想着提携后辈了？”
“…没有…”
罗英石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朴允贞环视周围，发现李明翰PD并不在这辆大巴上，估计是坐了荷娜姐的车。其余几位话语权比较重的作家，大概是因为知道李秀恩的职位比罗英石的高，也都在此时保持了沉默。
但女人的那番话让朴允贞很不舒服。或者说，是国内这种长久以来活跃于任何地方的“阶级意识”，一直令她感到十分无语。
女孩想了想，语气恳切、却音量颇大地开了口：“秀恩姐，是我在上车前问了英石哥很多问题，他很耐心地一一解答而已，并非出于您说的那种目的。吵到您休息是我的错，我之后会注意的。”
话音落下，李秀恩FD明显感到很惊讶，又有些愤怒，转头瞪了她一眼。但由于后辈把姿态放得很低，身边又有很多同僚看着，便不得不假惺惺地反过来劝慰了几句，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而罗英石则是一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朴允贞淡漠的神情，嘴巴微张，眼神有些呆。直到后辈说完话好一会儿，偏过头朝他眨了眨眼睛，又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这才回过神来，悄悄地弯了弯嘴角。
明明是小他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让他有种被照顾的感觉呢。罗英石默默凝神思索。
但他很快想到，我们允贞可是十三岁就考上延世大学的天才儿童啊！也许…天才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田园风景，罗英石就这样暗自下定了决心——假使有一天他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大PD，一定不会亏待了这位曾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时，就愿意站在他身边的小后辈。
*
在KBS总部处理完交接工作后，已是周日晚六点多。连轴转的工作状态终于暂时结束，距离节目内部试演还有三天。
这三天，既是朴允贞等助理导演的休息日，也是姜中昇和林宝拉等人的工作日。在申孝静PD的带领下，后期组需要先将数目庞大的录影片段进行草剪，再在试演后进行第二次精剪，最后制作出本周预备上交的节目带子。
虽然要想成为担当PD，需要精益求精的不仅是策划能力，还包括后期剪辑在内的各项琐碎技能，然而此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进行实践训练，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融会贯通，故而朴允贞对自己近乎空白的剪辑能力的提升并不太着急。
事实上，此时此刻，她需要面对的，并非工作上的难题，而是哥哥那明显不太对劲的表情。
“解释一下吧。”白钟顺将平板电脑推到妹妹面前。
屏幕上，自称“殷志源助理”的人，在和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合作上的事情后，正“不经意间”突然慰问起他那早已走了十五年的“亡妹”。
“啊…”朴允贞跪坐在榻榻米上，挠了挠后脑。
“嗯？”白钟顺微笑着挑了挑眉。
“就是工作时碰巧遇到了嘛…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能认出我…”朴允贞小声辩解道：“这几年不管是上学还是打工，很多人见到我第一面就会说‘哎呀，你长得好像白智英呀’，但他们从来都觉得我只是‘像’白智英，从来不会认为我‘就是’白智英…”
“所以呢？”白钟顺依然微笑着，低头喝了一口茶，令朴允贞有点后背发毛，“在汝矣岛上学的时候，你们就很熟吗？”
“也不算很熟吧…但毕竟是前后桌…”
“他初中只上了两年就被他爸送去夏威夷了吧？”
“…恩。”朴允贞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白钟顺一听到妹妹的肯定答复，便如有所悟地抬起双眼。
“1992年7月。”
“把我灌醉，自己一个人跑到飞机场，然后被警察抓回家。”
“原来当时，你是想去夏威夷见那个小子。”
*
叮呤——
“美香，有客人来了。”
“哎！”
年迈的妇人将手在胸前的巾布上擦了擦，掀起隔帘，快步走到门边迎接来客。
那是一对很漂亮的年轻人，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女孩明眸皓齿，男孩剑眉星目，好生养眼。
“两碗冷面，一份甜萝卜，麻烦了。”男孩没有看菜单。应该是以前来过的客人。
女孩坐在男孩对面，只是温温柔柔地笑。
几分钟后，盛在铜碗里的冷面端上来，金黄色的甜萝卜泛着诱人的光泽。
望一眼面前的食物，女孩抿了抿唇，再次抬头看向男孩，嘴边荡出浅浅的酒窝。神情严肃的男孩对上她的目光，叹了一口气，撇撇嘴，伸手将一碗面和甜萝卜推到对面。
“吃吧。”他说。自己也动起了筷子。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呀。”女孩戳了戳面碗旁的小碟子。
男孩没有接话，嗦了口面咽进肚子。“所以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吗，朴.允.贞？”
“对。”
“那白智英呢？”
“死掉了。”
“…”
男孩沉默地放下了筷子。
“这么想她呀。”女孩敛去笑意，“我十五年前就是朴允贞了。”
“十五年前就是朴允贞了。”男孩重复着。
女孩想了想，夹起一片甜萝卜，“简而言之，就是死了一回，”她微顿，“又活过来了。”
黄铜面碗里，不知谁的筷子触到冰块，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早点晚点，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男孩猛地站起来，筷子掉在了桌上。
“啊…”女孩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你有女朋友了。”她微笑着用筷子指了指站在桌对面的人。
男孩眼中似有潮水涌动，晶莹的，犹如夏末阳光中的斑驳树影。
“志源呐，”那双曾出现在他梦里的，引他无数次崩溃落泪的漂亮的杏仁眼，神采熠熠地望向他。
“我们和好吧。”
他怔忪。
“我一直都衷心希望你能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当时不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