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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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杭趴在桥上的栏杆上，面无表情，看着天上的月亮。
江风吹过好几道了，吹得他有些发冷。但少年还是死死地盯着月亮。并不是月亮上有什么好看的，只是除了月亮，李杭没能找到可以搁置自己无可适从的视线的地方。
没办法。
现在很晚了，街上也没什么人。只是偶尔会有一两个醉成烂泥的酒鬼歪成一坨从旁边的人行道上经过。
他已经习惯，也很喜欢这种独处的感觉。
“呼……”他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面前晕开，翻飞消失不见。
一个稍显高大的男人走到他身边，碰了碰他肩膀。
李杭没有理他，却只见来者递出一支烟。
李杭收回视线，将视线聚焦在那人上，并没有去接烟。
……
妈的背光看不清是谁。
街边路灯亮上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就在这个夜间人造光源稀缺的N线城市，街灯就是一摆设，街上昏暗的不行。
妈的。
李杭接下烟，没说什么，接着抬头看月亮。
“有心事？”男人像是带着笑意，趴在李航旁边，声音李杭并不耳熟，“眉毛一直皱着？”
“每到回家的时候，我都会怀念在学校住校的日子。”少年叹了口气，给自己点了烟。顺便借着烟火光，看清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挺好看的，但是……
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哦？”男人眯起眼，看着从远处驶过的货运船，“你在哪里上学？”
“十一中。”
“哦？我们市有十一中嘛？”男人歪过头来，看着少年。
“在省城，不是我们这小破地方。”
“额……那你这是……嫌贫爱富？”男人把头扭过来，微笑地看着少年，他自然理解会有人嫌弃这地方，“怀念在大城市的日子？”
少年吐出一口烟，皱起眉毛：“主要不是这个城市的问题，是我家里……”
“你家里咋了？”
李杭没有吭声，他还没心大到把自家私事跟一个陌生人说的地步。
“我跟你很熟吗？”，李杭反问一句，苦笑着看向男人，二人四目相对，“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诶？”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没有把视线移开，就这么看着少年，“你不认识我？”
神奇了我怎么可能认识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啊blablabla
李杭暂且把面前这个男人定义成一个自负的十八线小明星。
而且贼自来熟。
“李杭，对吧？”男人笑了笑。
“你？”李杭愣了一秒，“你认识我？”
好吧可能不是个自负明星，是个招风耳的月亮姐姐。
“我也住新屋那边。”
“……”李杭一惊，把头慢慢地撇开，许久没出声。
新屋区，他的“家”所在的那片街区，正常人据估计不超过两百个，文盲超过九成。
不过能跟别人讲自己来自新屋，也算是挺勇敢的了。在这个被全省人嫌弃的市里，新屋区是个被全市人嫌弃的地方。
而且他说了个“也”，怎么想这话里都有几分的同病相怜。
李杭又抬起头，看着月亮出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个，在新屋出生在新屋长大的，地地道道的新屋人。自小开始，同学都认为他是个很古怪的人。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每天回家走的方向，甚至有的人都不记得他叫什么。这不是因为他孤僻，他只是很讨厌被人嘲笑的感觉。他住在新屋核心区，在回家的时候会故意绕远路，而且永远一个人走。班上也有新屋人，但他永远不会和他们同路。他厌弃那些新屋同学的自我隔离自暴自弃。他从小的愿望便是摆脱“新屋”这个标签，这也是为什么他学习如此刻苦的原因。
他离开了这里，他做到了，走到了省城。他的成绩完全够得上一中。却因家里支付不起一中高昂的学费，只能选择以特优生的身份进入十一中，免去大部分学费。
“喂，”男人又碰了碰李杭的肩膀，“喂，喂！发什么愣呢？”
“啊……啊啊？”李杭猛的回过神，“抱歉。”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抱歉，这是他从小的习惯。但按理来说，一个“新屋人”并不会有这样的习惯。
这也是为了摆脱新屋的一种手段吧。
对。但他还是不知道，这神奇的男人是怎么知道他也是新屋人的。
“其实你不认识我，也算正常。”男人闭上眼，笑了一声，“我住在东山那块。你好像是，核心区的人吧。”
“哦。”东山，在新屋区东边，是个稍微正常的人们聚集的地方。核心，也差不多就是区中心，是个疯子聚集的地方。
嘁，怎么想这人都在嘲讽自己。
“不过，你挺不像个……”男人微微蹙眉，看向少年。
“不像核心区的人？”
男人收起笑意，一脸严肃看着少年。
“咋了？”
“你甚至都不像个新屋人，我怎么也没办法把你和新屋那地方挂钩。”
“谢了。”少年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新屋人的？”
“我在核心那里见过你，”男人也给自己点了支烟，“而你们这个年龄层端的人，应该不会在新屋瞎转悠，更何况那里还是核心区。”
嗯，的确。除非回家，李航一刻都不愿意在那种鬼地方多呆。
不过自己在新屋区都会带兜帽，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注意到自己，又是怎么记住了自己的。
挺神奇的。
“诶等等，”李杭反应过来，“那你怎么会认为我认识你的？”
“……”男人愣住了，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为什么。
那天李杭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跑了出来。外面下着雨，李杭坐在墙角窝成一团。那就是男人第一次见到李航的时候。男人给他留了一把伞，自己淋雨走回了家。少年眼眶红润，抬头微微蹙眉，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便把头撇开。
让男人记住了李杭的，就是李杭那带着一点伤感的面瘫脸，而且那是他第一次在除了赊账的情况下听见别人说“谢谢”两个字。
挺神奇的，新屋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在以后跟别人提到的时候，核心区的好像都认识他，大家叫他“李家的高材生”，语气还颇为嘲讽，“成绩好，但不知道在哪个野鸡高中呆着在”。
好像核心区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挺神奇。
“唉。”男人叹了口气，因为想摆脱这个鬼地方，又被这鬼地方排挤。
不过看这情况，李航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被排挤这事。
还是不说的好。
“喂！说不说啊？你怎么会那么觉得的？”少年抬起头。
“算了，”男人苦笑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就当是我自恋吧。”
少年也没有执着，转头看着月亮。男人也许久没有说话，一样看着月亮。
“现在几点了？”突然地，男人开了口。
“唔……十一点了，咋了？”李杭看看表，应道。
“啊，我要回家了。”男人看着少年，“你明天还在吗？”
“看你找不找得到我吧，”少年把烟按熄，“我今天在这里，明天就挪位子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接这个话茬。不过，和这个……“新屋人”聊天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久违？不，从没有过的，舒适感。
“而且我明天能不能出门都不确定，”少年挠挠后脑勺，“所以……”
“哦，行吧。再见。”男人转身。
“唉，等等！”少年突然叫住他，“你叫什么？”
男人脚步顿住，没有转身，把头抬了起来：“你会知道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少年也没有多说。男人把头低了下来，没有回头，离开了。
少年终还是一个人看着月亮，面无表情。江风又吹了一道，货运船没有再驶过，江面涟漪微起。
“对啊，为什么呢？”少年自言自语，看着月亮。街道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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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是个话痨，事还多，整天神神叨叨，却严以律人宽以待己，而且一点就着，像绑着大喇叭的炸弹。
妈是个神经病，控制欲极强，爱好是命令别人，满足自己，而且只要一生气就会火势燎原，殃及池鱼。
俩人在一起就像个核反应堆，每天越吵越大，生气就砸东西，踹门。不过自己倒好像没受什么感染？嗯，应该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吧，自己都没发觉的。
李杭没跟任何人说他们家的情况，邻居却好像都知道，整天嘴里叭叭叭叭说完这家说那家。
不过也没什么，他也并不算很在意，反正核心区里每个都是抬杠十级，家暴冠军。只是他并不想让除了邻里以外的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包括他在学校关系最好的班长。
班长啊。
李杭顿下步伐，站定在核心区的街口，一直往前走就是他的家。
班长叫安知，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乐于助人品学兼优，自己愿意去接近他，也是因为他成绩优异，想着能给自己许多正面影响。
吧。
李杭没想着自欺欺人，他自己清楚并不是这种正经原因。
“唔……”李杭甩甩头，清除掉脑子里不太好的想法，看了看表。
转钟了，爸妈应该睡了。
其实他也没必要担心会被抓包，自己又没出去干什么亏心事。
只是不想被那两个杠精抓到把柄而已。
路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安静，李杭低头看着路，戴上了自己的兜帽。
他家在前面的一个拐角，这里曾经是对面商贸大楼的宿舍楼，只是现在大楼重建了，宿舍楼也成了退休农贸工人聚集地。
“啧。”李杭走到了拐角里，发现灯泡又没了。
上楼的时候，他才走到二楼，就隐隐约约听到各种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快步赶到四楼，发现这噪音里还夹杂着几声女人尖锐的叫声和男人雄厚的吼声。他显然认得出这是哪两个神经病发出的声音，只是……
他家在五楼，他们俩从没闹过这么大，让整栋楼都不得安宁。
推开门，一男一女正扭打在一起，强悍的女人丝毫不占下风，男人也不甘示弱。两人打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是深夜。
李杭没心思管他们，钻个空子溜进了里屋里。
刚打开门，满屋缭绕的烟雾就差点把李杭熏晕。躺在床上的那位拨弄着手机，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甚至连头都没抬。李航也抽烟，但见到此情此景还是想吐。
哥回来三年了，李杭还是没能习惯。
说到哥，哥也是个和爸妈一样的神仙级人物。他爱好抽烟赌博玩女人，还吸过毒，因为打架斗殴捉进去过两次，只是他能自己戒赌戒毒，这一点李杭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怎么做到的。
估计是坐牢坐习惯了，毕竟三年前出狱后就没怎么出过这个家门，只是买烟的时候会下楼，典型的新屋人作息。
李杭捏着鼻子进了屋，打开了反着关上的窗子，努力地喘了几大口气。
待屋里没有很呛人的时候，李杭把门关上了，努力屏蔽掉那打得正陶醉的两个人的声音。
他找个椅子坐在床边，拍了拍床沿：“哥，他们俩怎么了？”
床上的人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李杭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回到了手机上。
李杭没太在意，毕竟这个家里的人能够理他就算很不错了。
外面争吵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妈捂着自己的右脸走进了屋，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还夹着支烟。门外一声摔门声响起，估计是爸被妈气跑了，他应该会去某个小酒馆里喝上一会儿再回来。不过李杭也不太在意，就算在意也只是好奇，他现在只想睡觉。
他从里屋里走出来，走到客厅里。客厅里一片狼藉，曾在这里厮杀的两人应该是把客厅摧残了个把小时的。
他走到侧屋里，把门轻轻的关上了。屋子里也慢慢地陷入沉静，只有一个女人低声啜泣的声音。李杭把被子掀开来，整个人缩了进去，把右手捂在自己的额头，双眼透过无名指和小指的缝隙盯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灯，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高三了，如果他够努力，这可能是他待在这肮脏不堪的家里的最后一段日子。
他慢慢把右手并拢，遮住双眼。
慢慢的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