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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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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王安康三番四次地寻死,一次闹得比一次严重,房里,厅里,院里,凡是王安康触碰到的范围里,一切利器及潜在危险的东西全部藏起来,近两年,王安康才安生了些,但他也变了,以前朝气蓬勃的他枯萎了,变得苍白无力,寻遍医师亦是束手无策,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出现裂纹的水晶,稍稍用力就会碎得无法修复。
冷清月色透过窗户,像撒了盐一般,映照在王安康的脸上,苍白得胆战心惊。林恒宇在心里喃喃道,安康安康,我怎样才能让你安安康康?
顾章深思熟虑后,发了一封电报,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着重表明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突出重围有点异想天开,最后想要联合韩城,韩城在广东省任文官长,既不属于任何军阀党派中,拉拢了他,无疑会加大一方势力,是同王义长谋出来的方案。
王义之所以会那么热心于帮助顾章,并不是有多么高尚的情操,说到底还是利益的羁绊。
王义是王明的义子,王明虽是混迹于□□中,杀人放火,逼良为娼之类的缺德事没少做,但就很讲江湖道义,家国情怀,直系军阀侵占天津时,王明并没有什么感慨激扬,但当知军阀背后是日本人时,就一夜翻脸,号集手下门徒,誓死抵抗。
当时的抵抗力量,王明出了六成,算是整个家底都压上了。
国内再乱,也只是自家兄弟在折腾,打过了,闹过了,再不济等这代“雄心壮志”整天爱打来打去的入了土,总会有言好的时候。在自家地盘上,虽然偶尔也会翻恶,但看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将姑娘买入妓院,也是因为她有个嫖赌饮荡炊样样精通的爹,送她进去,也是为她谋条活路嘛。在喊打喊杀的追债中,将负债人打得伤痕累累,也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嘛,还不起别去借,社会不是你爹开的门院,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王明略带扭曲地想。
所以他一直坚持自家事务自家管,他国插手就是冒犯,对于一意孤行,还理直气壮的冒犯者,不直接给点颜色瞧瞧是行不通的。
战线一直打,但一腔热血也比不过反叛之心。赵鹏的投敌还里通外合,导致致直接失败。王明被活抓收进监狱,军部为了杀鸡儆猴,给人一个下马威,就来了场堪比艺术的杀人仪式――将王明凌迟处死。
什么是凌迟,就是将人身上一块快皮肉用刀割下。中国古代的杀人方式很多,汇聚起来就是一本血腥艺术书,能教人如何将人优雅地折磨到死,其中以凌迟为血腥之首。
对方也怕王明撑不到最后一刻,就往他嘴里塞了根昂贵的人参,吊着他的命。
无助,是最大的恐慌,表明着一个人的孤立无援,内心饱受煎熬,渴望着外部的帮助,如果有帮助,就不会叫无助了。王义乔装站在刑场外,想必是他一生最大的无助,那个整天呼呼喝喝的老头子被割得鲜血淋漓,一刀一刀,割得支离破碎,也割得他的心痛得痉挛抽搐。
后来王义逃出了天津,一路往南,在上海投靠了同样混□□的同行,在同行的牵线搭桥下,来到了广州,与广州的□□头目接头,由于王义熟悉人情世故,拍起马屁来又很有一套,加上有一定的铁腕手段,于是就渐渐往上爬了。
他之所以选择顾章为盟友,是因为两者都有共同的敌人。他想要报仇,为死去的义父,为壮烈牺牲的弟兄们。
顾章所发电报中,以他的能力并不是没法解决。只是作为条件,与王义形成条约。况且于滇军有利无害。
王义作为接线人,先带顾章引见韩城,酒桌上,是男人的战场,杯筹酒影间,一杯一杯被灌下肚,红的白的黄的轮番上阵,瞎哄哄陪他们。
韩城六十来岁,打过南昌战役、护国运动等几次战役,一直追随孙先生至今。
“顾章年轻有为啊,年纪轻轻就守一方阵地。”韩城道。
顾章摇摇头,连声说,“缪赞缪赞,韩老才是真英雄,早些年带领革命军队,征战南北,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是我等后辈所敬仰。”
伴同韩城而来的部下魏国道:“是啊,想当年我们一起击杀过洋毛鬼子,现在老了老了。”
“唉,现在的世道不同了,以前倒好,杀洋毛鬼子杀得多痛快,可惜我还没出生,听当年打仗回来的老兵说,看着他们一群牛高马大,其实他们比娘们还娘们,挨了一刀,还没砍到骨头,就依依嚷嚷地落荒而逃,还有打清朝那些长辫子时,还没开打,听到我方的呐喊声和擂鼓声,就逃跑了一大批人。”顾章道。
王义端起酒碗,“大伙们酒莫停,我这兄弟就老爱那套保家卫国的道理,我都听他说得耳朵起泡了!”
顾章灌下一大碗魏国特意送上来的鹿茸酒,“那个男人能容许在自家地盘上抢我妻女,杀我乡亲。打外人就是痛快,可要我打自家人,心里就不爽了,同是中国人在家里打打杀杀有意思吗,还要听背后的小洋毛的话?哼!”
韩城哈哈大笑,“小兄弟,这酒你可喝不得呐,热血沸腾的如何疏解。”
王义笑道,“不就都上头了吗,你可被热血上脑,出去发了一封电报昭告天下,到时候北方那群人可放过不了你。”
魏国拍着桌子,“打就打呗,又不是……”
韩城打断他的话,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老魏,慢慢喝嘛,你还年轻吗,还那么激动。”
魏国灌下茶水,就掀过这一话题。王义给顾章打了个眼色。
“小二,”王义在酒桌上呼喊,“加酒。”
小二应声而来,谄媚道,“爷,还爱喝什么?”
王义道:“上两壶女儿红。”
韩城笑道,“好酒量。长江后浪推前浪。”
“来来,不醉不归!”
顾章被灌得最多,最后喝得醉醺醺,强撑着酒意,跨出门槛时,怎么也走不出去,看到的路都是变形弯曲的,连上前扶他的小杰都认不出,坐在后车排上,坐都坐都坐不稳,直接歪倒睡过去了。
绕过南方地区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回到的营地。小杰看到顾章在狭小的车厢里,屈手屈脚地睡得正浓,便想直接扛他回房,可是顾章身材高大,绝非自己这种小身板所力及。
“顾营长,顾营长,到军营了。”小杰便拍拍他的肩头,见他没反应就用力推推。
顾章迷糊中睁开一条小缝,眼睛怎么也对不了焦,只凭直觉爬出车门,他醉得更醺了,两脚发软,直接跪下了。晕,晕得天旋地转,酒场上喝得有多欢,现在就有多难受,晕头转向的,只想找间床躺下。
小杰架起他的胳膊,像扛着座山包一样,一步三晃地走得艰难。小杰默默地数着步伐,快到院门了,快进门槛了,快了快了,坚持就是胜利。拐角处,恰好遇见唐诗诗。
唐诗诗见状赶紧过来,扶一把顾章,抱怨责备小杰,“怎么让他喝成这样也不管管。”
小杰深知这位刁蛮小姐嘴巴子厉害,也没敢多说了,沉默地继续扛他回房。终于完成任务了,小杰擦擦在寒冬深夜难得出的一脑门汗。
唐诗诗为他脱好鞋袜,细细地盖好被子,小杰看到她连枕头也要好好撸顺一遍,连看着挺尸状的营长,眼里都泛着光,顿时毛孔收缩,把将要流出来的汗也缩回去了。小杰想起顾章曾吩咐过女人不许进院房,脚趾想想也知道这个指的是谁了。
“唐小姐,回去了,不要打扰顾营长休息了。”
唐诗诗没理他,径自走了出门。
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
有一种爱叫一见钟情,唐诗诗对顾章就是一见钟情了。
有一种爱叫求而不得,唐诗诗对顾章就是求而不得了。
自知情根深种,却无力自拔,自知求而不得,却泥足深陷。情浓,顾章鼻息间醺出的酒气,也醺浓了唐诗诗。辗转半夜,反复思量,自己为何比不上那个叫宝祥的小白脸,论相貌,谁不知唐将军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儿,多少男儿曾屈服于石榴裙下,论身价,谁不知唐将军手握重权,守一方领土,娶了我将是锦绣前程。你正成熟,我正温柔,怎么看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为何总是瞧不上我。
你从军,我背井离乡,你拒绝,我穷追不舍,自问已放下高床软枕,随你来到穷乡僻壤,为何连个正眼都不啬于给我?唐诗诗越想越委屈。
触手可及,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嘴唇,静夜中,唐诗诗像一帘怨魂,久坐在顾章的床前,借着孤清的月色,贪婪地端详着顾章。
忽然她勾嘴一笑,宝祥,至少我比你强!
她掀开被子,探身伏下去。
……
清晨,阳光穿过山峦的层层的薄雾,柔软地映在大地上,黄黄的,即使驱不散冬日的寒冷,但看起来暖暖的,也令人倍感温暖。呼啸而来的东方渐渐吹散了薄雾,太阳也渐渐往上爬,竭力发出光芒温暖着大地。
日头高挂,小杰见顾营长还没起床,心里嘀咕着,要不要叫他起床,毕竟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六点起床一直风雨无改,但又想想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睡晚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嘛。
快十点时,唐将军发了封电报,这需要营长亲自阅看了。小杰走在门前,打算推门而入,发现从里面反锁了。不对劲,顾营长亲自吩咐过,为了最快效率处理突发情况,营兵房门一律不准反锁门。
小杰着急的拍拍门,大喊营长营长。
头痛,痛得要炸裂,口干,干得要干裂。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长年在外打仗过夜之人,早已养成危机意识,一个激灵猛然坐起,一条花白的手臂从胸口滑落到腰腹上,不重,但打得顾章心里哇凉哇凉。枕边之人因顾章的抽坐,被子被掀开一大半。
她睡眼惺忪,发现滑落的被子并没有拉上,而是一把搂住顾章的腰,赤裸的肌肤相贴,带着汗干后的不利落,扬起头,她一头凌乱的长发似在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唐诗诗慵懒地道:“睡醒了?”
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重,呼叫的嗓音越来越急,一声声“营长,营长,你还好吗?!”噪得顾章心乱如麻,仿乎再不应一声就会破门而入了。
“我没事。”
“营长,唐将军来电报了。”
“行,我知道了。”
“营长……”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顾章镇声道。
“是!”
一阵哒哒的鞋底声走远后,顾章沉下脸,“你怎么在这?”
“爽完就翻脸不认帐了!”
顾章一秃噜什么也说不出,昨晚喝道断片,怎么也想不起走出酒馆的事。
唐诗诗一把扯开被子,两人赤裸相对,她指着身下的点点血迹,厉声道:“你说说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你说我怎么办!”
顾章别过头,扯过被子裹住她,也盖在自己下身,第一次觉得原来无言以对,原来不仅仅是无奈,还是在逃避不过良心的责备。
“我心里有人,不可能娶你的。”顾章有点不敢看她的脸,内心充斥着愧疚感,对唐诗诗的,对宝祥的。
唐诗诗沉默地下床,毫不避讳,毫不扭捏,干脆利落地在顾章面前穿好衣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上午,兵队操练回来,不少队伍聚集在院房面前,练习刺杀和近身搏击。在一片诧异的目光洗礼下,唐诗诗从容不迫地走走出院门,还走得一拐一拐的,诧异变成心照不宣的低声哄笑,引得各队班长严声警告。
顾章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宝祥敲敲仙姑的房门,冷冷的声音传来:“干什么!”
“没,姨娘是我,就是来瞧瞧你嘛。”
“进来!”
仙姑坐在梳妆台前,挽起发髻,捏着一支唇膏在细细凃画,画得唇色鲜红似血,衬托得脸颊越发苍白瘦削。画完唇膏,又拿起雪花霜在脸上细细擦抹。
宝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梳妆打扮,索然无味,无聊中,打量起房间的摆设。这件房是杨钰政生前睡得那间,生前两人都没想要大排宴席地娶嫁,但考虑到还没和仙姑拜过天地,就一直分房而睡。杨钰政遇刺身亡后,仙姑就搬了进来,一住住到现在。
即使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在我们中国人眼中,死亡是带着极其神秘的色彩。对于死人,特别是横死之人的东西,死后安葬时,不仅是敬畏,更多是带着避忌,都要一把火烧掉,意在告诉亡灵,尘归尘,土归土,从此阴阳陌路人,不必流恋尘世了,去亡灵该去的地方。
但是仙姑放不下,当时还“疯疯癫癫”的,与要进来般东西的人同归于尽般,弄得没人敢碰,于是杨钰政的旧物就一直保存下来了,而现在,她还保存得很好,就像老爷还在世时一样。
但活人走进死去的人的房间,多少都会有点发毛,就像看着已故之人生前的照片,无论照片里的人笑得多么春光灿烂,看着看着多少都会觉得寒渗。
宝祥觉得更冷了,“姨娘……”话未说完,仙姑侧转过脸,房内灯火微弱的油灯火光只映在她一半的侧脸上,另一边脸上晦暗不明,眼膜里闪着幽幽光离,似笑非笑。
宝祥看着她很陌生,明明不是姨娘却偏偏长得一模一样。
“姨娘,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去奥付医生那,检查一下好吗?”
仙姑定定地看着他,看得宝祥毛发都快要竖起来了。他干笑笑,“求个心安嘛。”
“你是觉得我是疯了吧,哈哈,我没有疯,连以前也是装疯骗你们的。”
“没没,只是为你身体着想而已,不要多想了。”宝祥对于仙姑偶尔接不上线的对话见怪不怪了,但是连日来的观察,看到她真的比以前更严重了,多了残忍和暴力冲动,动不动就对下人虐打,甚至锁进柴房绝食虐待。
宝祥能阻止几次,但现在仙姑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似在按耐着什么,等她按耐不住时,估计自己也会跟着遭殃了。
自宴会后,赵鹏慢慢拉拢着山田助也,他在天津树敌太多了,而朱伟晖刚在天津上任不久,就被调去陕西打皖系军,若不是自己有官位护着,早就被人撕了。现在他急需寻求庇护所,而山田助也正是最好的人选。
“山田少将,天津这里的气候变化比较大,风干且猛烈,要注意身体呐,你是我们天津的贵客,若招呼怠慢了,就先道个歉了。”
山田助也道:“赵参谋,客气了,我家在北海道,一年里,冬季漫长,几乎天天下雪,来到天津就好多了,就是出来时是夏天,没想到这里会这么热,不过慢慢习惯就好了。”
“热那也好办,城西有一院邸,背靠灵山,冬暖夏凉,看来正适合少将你了。”
“哦,你们古话有一句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
谈话间,林恒宇抱着一箱文件经过。
赵鹏叫住他,“少将,这位是林恒宇秘书。”
林恒宇学着日本礼仪,稍稍弯腰行礼,“见过少将。”
“正好了,刚想着要去找你,你就来了,”又对山田助也道:“少将,那院邸的房契就给你了,在林秘书这签个字就可以了。”
“嗯。”
林恒宇不明白,端起眼色,没去发问。赵鹏道:“把城西那座院邸的房契拿给少将。”
林恒宇心头一缩,那是顾家的院邸,曾经答应过王安康要送还给他的,现在不得不失言了,但失落之情,怎么也不能流露出来,“哦,实在不好意思了,少将,之前我办公时,把一堆文件都拿回家处理,其中房契就夹在文件中,恐怕我得回家拿回来了。”
“没关系,”山田助也拿出标袋里的摆手帕,习惯性地擦擦手指,“我送你去吧。”
“那就麻烦少将了。”
在没有下雪的日子里,寒风轻吹,卷着枝头上的枯叶旋转飘下,候鸟回南,枝头上只有一些小家雀叽叽喳喳地啄食着躲在树皮缝里的死去的虫儿。
王安康身体很虚弱,大病过后一直回复不了,被林恒宇强制送院检查治療后,发现心肺受到不同程度的感染,治不断尾,从此落下了病根,反反复复地看病吃药,他由最初的抗拒,被逼着逼着,变成麻木了,只是林恒宇在的时候不肯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