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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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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祥闷哼一声,本想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奈何仙姑这一脚实在是疼痛难忍,他极其没有形象地靠墙蹲下揉揉脚,也终是忍不住向仙姑抱怨“师傅!弟子的脚很痛!”
仙姑低头捂嘴清咳两声,也没有理会宝祥,继续向圆脑袋道“小兄弟,莫关门,你先去向昨天跟着杨老爷外出的下人,问一下,认不认得一个叫仙姑的人,”她站在台阶下,斜斜地用眯缝的眼睛对着圆脑袋,神色发飘,有种游离于人世的感觉。
圆脑袋看着她一身黑得发亮的衣服,盯久了,仿佛是没有人气,只是一缕孤魂游离于此,鬼气深深。他忍不住心里发毛,觉得是招惹不起,也就不敢怠慢了,向仙姑道“你等等,我就拿不了主意,我得去问问管家。”
仙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色不飘了,还闪着精光了,又忍不住踹了一脚宝祥,阴阳怪气地道“施什么主,阿什么弥陀佛,看看你脑袋上的长毛,哪里像是和尚了,你呀你,撒个谎,都颠三倒四的,徒弟,你今晚睡大街可好?”
宝祥坐在地上自知理亏,又惹得仙姑生气了,也放弃了张嘴狡辩,干脆抱紧仙姑大腿,干嚎道“弟子知错啦,师傅不要丢下我啊,师傅!师傅!”
仙姑拽着宝祥的头发,道“还玩这招,你数数手指头你今年贵庚了,每次骂你,就只会抱大腿,起来,好好说话,别给我丢脸了。”
宝祥知道仙姑的脾气,知道她的火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了,便站起来,边拍拍身上的灰尘,边笑嘻嘻地说“师傅,别生气啦,你一气就伤身,我心里也不好受啦。”
仙姑道“就你滑嘴会哄人,走,姨带你去吃香喝辣。”
不多时,管家就亲自出来迎接,在一群下人的拥束下,大摇大摆地穿过庭台楼阁,仙姑虽长年出入这种大院,今天一看,眼睛都直了,心道“同人不同命呐,不骗个千金百两都对不住地藏王了。”宝祥却噌之以鼻,当年我见过的才是金碧辉煌人间天堂呀。
管家将人带到了偏厅。虽只是偏厅,但室内的装潢延贯外面的风格,虽是素雅,但可以看出主人喜欢收藏古董,那可是耗钱的玩意呐,百鸟朝凤的巨大屏风,《架子》上摆放着不知哪个朝代流传下来的古董瓷器,就连桌子椅子都是檀木,厅内都没燃起燃香,就飘来淡淡的檀香味。
在这场合里,宝祥无可避免地惆怅了,想起了当年,即使是个文盲,内心也像酒仙李白灌下琼浆玉液般,涌现出百般感慨,不由得叹一声,时过境迁,百般滋味呐!更何况是仙姑,她表面有多淡定,内心掀起的波澜就有多么的汹涌澎湃。但为了不表露内心难以描述心里活动,两人一致保持了面瘫状,竭力保持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形象。
管家吩咐下人备茶水后,对仙姑道“仙姑,老爷下午出远门了,由于事发突然,老爷未能在府上等候,但老爷临出门前特意吩咐过要好好接待您,就麻烦您帮忙看看小少爷,您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
惊喜来的太突然,竟让人无所适从。
宝祥和仙姑备好的一副忽悠说辞直接胎死腹中,宝祥难得机灵道“师傅昨晚占圤到,府上妖孽狡猾,一时间无法抓获,需在府上从长计议。好让那孽障原型毕露,无处可逃。”
管家马上安排客房,送着两位高人近房休息,让他们储备精力,好将妖孽一网打尽。
两人在莺莺燕燕的丫鬟带路下,去到了客住的偏园。关上房门,什么孤世独立,什么傲骨高人,统统抛之脑后。显露的是人性的劣根。财迷眼,贪婪嘴,活活生生是一副世俗的嘴脸。宝祥快把嘴角咧到了耳根,唠唠叨叨地说“狠赚了,发财啦。”
关键时刻,还是仙姑最为清醒,她眼珠在眼眶里飞快地转动,盘算着怎样利益最大化。
她用手往宝祥头上招呼“回魂,冷静,理智,清醒”
宝祥笑到愣愣,道“姨娘,骗到钱,我要上青楼”
仙姑直接愣了,脱口而出“这不是浪费钱。”
宝祥似乎没听到,自顾自说“听说窑子里的妓女,过了30岁就没客可接,多半就会被赶出,流落街头,想再嫁也没人娶,正好可以和我结个伴。你说我现在去物色一个,等她被赶出去,就领回来当老婆好不好,可是找个年轻的,又要等好多年,找个年纪大的,又年长我好多。”
仙姑听了他一番自我剖白,神情十分古怪,她知道宝祥虽是爱撒娇,乐呵呵的。可偶尔抽风就十分闺怨,常陷入惆怅中乃至无法自拔,还真是挺,挺小妞脾气的。
仙姑嘴角抽抽,思寻着怎样才能既不伤到宝祥自尊,又能使他看清事实的说法,思前思后,还是怕他不开窍,便了当说“小宝,乖啊,那些千人骑万人骑的烂货,我们不要,我们呀,就好好存钱,娶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宝祥叹息咧嘴笑笑“我怕耽误人家。”
仙姑无话可说了,她抬眼瞧瞧宝祥,心道:小模样长得还真俊,虽然时不时也犯二,可还算是个机灵的小鬼,怎么就偏偏是个……唉,老天造孽。
仙姑想得比宝祥更多,她是女人,她懂女人。若不是迫于无奈,谁肯下嫁,就算娶回来,安安生生过上几年,可时间一长,又要不了小孩。终归会变心,会离去。每每想到总会低不可闻地叹了声。
宝祥想成亲,想到入魔了,不是色心起。而是怕孤独终老。哪怕另一半再不堪,他只想有人陪着,再收养个义子,他觉得人生就有奔头了。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先例,风烛残年,老无所依,无人送终,孤魂野鬼。他怕,怕得心慌。
一清早,仙姑上唇碰下唇,嘴巴一张一合,授课的先生大笔一挥,洋洋撒撒写满了一整张的货物清单。宝祥领着单子,去账房领钱。本来是由下人去办,用不着驱妖首席大弟子出马,但仙姑道万一哪个下人被妖附身,在买来的物品上做了手脚,那可是事关小少爷的性命。愣是唬得众人没人赶去,要真是坏事了,即便没被附身折腾死,也会被老爷打死。
于是,宝祥一人承担下来,一时间成了府上比同佛祖舍身喂鹰的英雄。宝祥面不改色地接受了各方的赞美,在流离失所的生涯中,他早已练造出一副堪比牛皮的脸皮。
直到傍晚,他神神秘秘地拎一个大木箱,在众人诧异而敬佩中穿过庭台楼阁,走过弯弯曲曲的临池小道,回到房内。众人不敢言,不敢问,生怕冲撞惹事,于是就用一片目光目送了宝祥。
直到关上房门,内心的狂欢,终于由内及外地表露出来了。
大木箱下,是沉甸甸,金灿灿的整整四十个金元宝。当然还有一些香烛烧纸。
原来,宝祥今早揣着四十个元宝,怕会遇到杨家的下人,就去了一家较为偏僻的茶馆,听着小曲,吃着最贵的糕点,喝着最贵的茶水。打算悠悠娴娴,潇潇洒洒地坐上一天,傍晚再随便买点香烛烧纸回去。如意算盘打得铿铿响。本想一人不惹人注意的,静悄悄的坐等时间,可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店小二三番四次看到他对着对面空无一人的空桌,咧嘴大笑,笑着笑着,又在极力遏制。活像精神失常的,都不敢去靠近,每次给他加完茶水就匆匆离去,生怕他一时遏制不住,张嘴就来顿饕餮大咬。
宝祥正在自我神游中,忽然看到几个陀枪的军兵向自己走来。本来欢快得快要脱缰的心情,一下子坠入万里冰封,瞬间僵住了。
糟了,露馅了吗,警察来抓人了?
宝祥看着他越走越近,差点忍不住不打自招了。小腿都在抽筋打抖。
只见那位小兵拿出了张照片,问他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宝祥不由得呼出一口悬在心上的一口气,他记得前两天就被盘问过,当时尚是巡警,这次就动用的兵力。这人究竟犯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他细细端详照片,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剑目星眼,鼻梁高挺,梳着现在最流行的侧分头,脑门都可以媲美那些电影明星了。看样子完全不像是大恶大奸之人。
宝祥不由得问道“大人,他犯了什么事?”
小兵不耐烦地道“犯什么犯,他是顾家大小爷。见没见过。”
宝祥道“大人,那他是离家出走了吗?”
小兵直接把枪一摞子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道“大爷问你,见没见过。”
宝祥瑟瑟地摇头摆手。
仙姑和宝祥把金元宝藏好后。吃过晚饭,宝祥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好好收拾一番,穿上就今天买的新衣裳,但由于取得着急,赶时定做又贵,就买了件样板服。衣服偏大和长了点。但对于一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人来说,那完全不在意,况且,以后还会长高。
宝祥哼着小曲,美美地出了门。
仙姑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无声地叹息。
她扭不过他,他心里想什么,她都懂,都能理解。只是,仙姑更理智,婊子无情,更何况是终日浸淫于酒林肉池、贪色怒的婊子。她只是害怕宝祥满腔柔情错付于人。
宝祥站在一间寻花问柳的怡红院前,他踌躇了,纠结了,有点不敢进去了。但终日与形形色色的嫖客打交道的妈妈是何等的通透。虽看宝祥的衣着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有几个小钱,看他那幅有贼心没贼胆的品行,更是最容易套钱。
当即叫一位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挽住宝祥的一只手,笑颜莹莹,温省细语地湊在耳边问“官人,第一次来吗,不如我陪你”
宝祥唯一接近过的雌性生物,只有仙姑。他一下子脸红到脖子跟了,之前的那一点点胆怯被小鹿乱撞的紧张感代替。他不知道怎样进的门,怎样走的路,直到被领到一间房内,关上了门,坐在了八仙椅上,喝下了送过来的酒水,呛人的酒味刺激了味蕾,他慢慢回过神,他看了看那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觉得有点恍惚。
他环绕瞧了瞧屋内,果真情趣十足,都是紫红色的窗帘和桌布。一张画许多人坦胸露乳,奋力作战的屏风画后面,是一张大床,估计是方便恩客们行事。
女子像是没有骨头地,软软的挂在了宝祥身上,抚媚地道“官人,想干什么?”
宝祥眼观鼻,鼻观心地到“姐姐,你陪我聊聊天吧。”
女子抿嘴一笑,到“好呀。”
这位名叫张春铭的妓女,估计宝祥是她职业生涯中最为叹为观止的一位。他说聊聊天,果然只是聊聊天,整整半个时辰里,他像是挖户口是的,从籍贯到年龄,从记事起到如今状况,从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到家族亲人,从兴趣爱好到作息时间,从楼中待她如何到三餐……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他似乎对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十分感兴趣。
张春茗刚开始还温省细语的,越到后面,就越敷衍。怡红院的规矩是恩客的酒水糕点开支归妈妈,陪房与妈妈三七分账,额外的靠恩客的打赏,陪聊的结果是浪费时间,还分文不值。最后她摞下一句,官人,你究竟办不办事。
宝祥愣了愣,道“不是只聊天吗。”
张春茗直接翻了个白眼,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平复地道“我忽然有事,你自个玩去吧。”
宝祥有点失望,只得到“姐姐,今晚我很开心,”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银子塞到了她手里,“我有空再找你,那你忙去吧。”
张春茗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觉得他并不是很讨厌了,仍旧笑脸如花地撒娇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哦。”
宝祥一个人待在把糕点吃得七七八八后,就打算回去了,在楼梯的拐弯处有人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到……
“哎,酒保,把衣服送到翠竹房。”
宝祥回头看到一个男人,长得还挺周正的,他左扭右扭的环视四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便道“你是不是搞……”错字还没出口,那人便霸道地把衣服扔了过来,还有一袋赏钱。这钱袋还真沉甸甸的,看那人的衣着就非富即贵了。
宝祥从来不跟钱过不去的,当即把一口酝酿在胸口的怒气消散,哈腰道“好嘞。”
“翠竹,翠竹,你在哪里……噢,在这。”
宝祥推门进出,看到空无一人,便想把衣服放在屏风后的床上就走。
他径直地走,还真有点大摇大摆,直接把衣服放在床上,回头冷不丁地来了场雷鸣般的对视,冷不丁发现原来有人,原来有人在屏风后洗澡,他毫无心理准备地接受了这场冷不丁,显然是吓着了。当即“啊~~!!”响彻仪红楼。
显然那位洗浴美男也被吓着了,一个应激反应就赤裸裸的跳出了浴桶,想抓住宝祥,奈何地湿,一个打滑,抓变成了扑,他扑向了宝祥,顺带扑倒了屏风,扯下了红红紫紫的帘幔。
宝祥见状,奋力挣扎,不断地用手指挠他的脸。那人被挠得生疼,火气也上来了,当即一拳打在宝祥的脸上,骂道“这臭娘门,还真野。”
宝祥生平最为反感比以女子,他一开口偏偏撞上了火炮口,宝祥顾不得被打偏的脑袋,顾不得流血的嘴角直生疼,张嘴咧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直接咬在那人还泛着水珠的肩上。
美男疼得直骂娘。任凭他掐着脖子擩开,宝祥就像王八一样,死活不肯松嘴。两人就展开了一场持久的扭打战。
兴许是宝祥喊得太过撕心裂肺,吸引了大半看闲事不腰疼的嫖客妓女前来驻足观看。
一众闲人看到的,恰好是美男压着宝祥扑在屏风上,盖在帘幔下,两人抱得之严密,动作之怪扭,美男动作之霸道,身下人之挣扎,实是不可描述。嫖客脸上笑容猥琐,露出一脸会意:霸王硬上弓嘛,兄弟懂,可搞到动静那么大,大哥,那你就不对了。
那正不可描述的两人抬眼看到一黑压压的人群,当即分离,宝祥踉踉跄跄衣衫不整地从身下爬了出来。那男子也赶紧扯起帘幔裹住自己,他听到嫖客妓女那令人脸红耳赤的窃窃话语与哄笑声,明白到他们对自己产生了如同大西洋般的天大误会。觉得非常需要解释,而且是刻不容缓。当即快速整理下表情,拿出公关手段,沉声到“诸位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他,只是我在洗澡时,看到他鬼鬼祟祟地进来。”
观众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揍表情,就有人哄笑道“是是是,兄弟都懂”然后抛了个极其□□的微笑给他。还有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身材还真好,用不着用强,爷也跟你春宵一晚,哈哈。”
孰可忍,恕不可忍,从小在众星捧月般娇惯成长的顾家大小爷,对这种公然的恶意的嘲弄,是忍无可可忍,当即怒不可言,若不是身无寸缕,早就赏他们一顿毒打,只咆哮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之前叫宝祥送衣服的男人闻讯,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十分迷惘,怎么上趟茅房,就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了,他着急道“顾~唔!你怎么了!”
顾大少爷继续咆哮道“杰浩!赶他们出去!”
“咦~那不是顾家的大少爷,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呐。”
话语如同一枚炸弹在人群中极速炸裂,“真是他啊。”“不是出国留洋的吗”“顾霆坤的老脸被丢光了啊”……
…………
宝祥爬出来后,扭身就挤开围观者,仓皇跑了,他一路跑回去。
夜深了,在这雪花纷飞的深冬中,平日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街道就只有零丁的行人,凄冷,凄清。宝祥跑到跑不动了,出了一身热汉,原先那气势汹汹,胰岛素激升的情绪平复下来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疼痛,摸摸嘴角“嗞……”疼得直抽气。他自我反醒到“我怎么就冲动了”,而后他又释然“是他招惹我的”,最后总结出“下不为例了,冲动是性之劣。”
宝祥吸吸鼻子,想到了张春茗,不由得心头一暖:今年二十五,虽然年长我几岁,可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九,抱佛脚。不知等她五年,会嫁给我吗?
当晚,宝祥难得机智地避开了杨府所有人,却躲不过仙姑。仙姑不问缘由就是追着宝祥一顿藤条炖猪肉,由于怕惊动人,全程肢体语言交流,宝祥又是抱大腿,又是眼泪鼻涕横流的。最后听着宝祥抽抽噎噎地解释,仙姑还是嘴硬心软的给他上了药,唠唠叨叨地说“不许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