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后的重感冒》清盐君

7、第七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怎么讲话，心情暗淡，整个人不知不觉掉进了一种丧丧的宁静里。倒不是说从此颓废堕落一蹶不振，大多时候，她还是会困惑于那些惯常的烦恼，可是，某一刻又会从心底溢出一阵儿莫名的沧桑感。
　　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可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刚出校门那个傻姑娘了。
　　就像初春泛黄的嫩芽，一场大雨浇过，叶子还是那片叶子，却悄然换了颜色。
　　说到底，人和植物没啥两样，到了特定的季节，成长不过一瞬间的事。
　　那之后，她彻底跟办公室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档案整理完，她开始着手跟戴戴学做案子。说来奇怪，以前，就是刚来的时候，做什么都带着那种莫名其妙又小心翼翼的愧疚感，因为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特别害怕犯错，甚至宁愿自己默默加班查阅资料也不愿开口去问，常常搞得身心疲惫。
　　人，一旦尝试着去拥抱孤独，就会从中生出巨大的勇气。
　　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时候，那份过分的小心翼翼反倒消失了，她像是忽然找到了与其他同事相处的破冰口，长久以来严重失衡的杠杆缓缓归于正常。虽然还是会犹豫谨慎，却不再过分敏感和愧疚，更多时候，不懂的地方她会直接问出来，然后仔细做笔记。
　　当然，这种时候戴戴的脸色通常都不大好看。
　　“等会吧，这会儿没空。”
　　搁以前，她大概会不知所措地站一会儿，最后尴尬地默默走开。
　　可是现在……
　　她站直了身体，声音很平静：“你抽5分钟先讲一下吧，我熟悉了，你手头这些案子我来做。”
　　她忘不了戴戴那一刻看她的眼神，那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被噎住的神情，带着难以置信的焦躁。
　　但她很快同意了，而且，一讲完，就把案子全部甩给了林莼。
　　？？？！！！

　　耍酷的直接后果就是，整栋楼都走光了，她还蹲在办公室里加班……
　　而且，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最最关键的是，目前看来，丝毫、没有、停下去的可能……
　　她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埋严实了。
　　四周一片安静，大厦里空调早就停运了，八月末的暑气蒸的人心烦意乱，天气似乎格外地沉闷。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忽然响起了凌厉的雷声。
　　她一咕噜爬了起来：不。是。吧！
　　紧接着，头顶的灯滋滋闪了两下，她还来不及反应，办公室里已经一片漆黑。豆大的雨珠顷刻间落下，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在不见光束的黑暗里，阴森森的，很像恐怖电影里变态凶杀案的现场。
　　她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脚步虚浮地往走廊跑，却发现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应急灯、电梯屏全都灭了。
　　她有点儿崩溃。
　　这也……太惨了吧……
　　突然停电，刚刚正在编辑的文档什么的都没来得及保存，而且，没有电梯，难道要从黑乎乎的楼道穿越二十几层走下去？况且外面下那么大，她也没带伞啊……
　　也不知道精算那帮人走了没有……前段时间窦老师还在线上问她为什么老加班，是不是又被群排了……吓得她这两天一到点就速度退线=_=！
　　话说他们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说不定也还没走？
　　要不，上去投奔他们？
　　她立刻被这个想法鼓舞了，锁好门，打开手机的照明灯，跑到了集团的楼层。
　　然而……结果却令她心碎。
　　精算部大门紧闭，四周也是漆黑一片，连一点声响都没有，看样子人早走光了……她呜呜叹了口气，心灰意冷，正准备走掉，门却哗一声打开了。
　　一回头，就看到了苏少宇。
　　其实光线很暗，只能看到一段笔直的身影，所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确定是他。但一瞬间就是觉得很安心很安心，不由自主就跑了过去……
　　男孩儿一怔：“林莼？”
　　“嗯，是我……我，那个……”她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进来吧。”苏少宇只是愣了一下就转身回屋了。
　　她只得跟上。
　　这才发现，办公室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而且……
　　“你的电脑……没有断电？”
　　“嗯，精算为了保护数据配的有UPS应急电源。”
　　他一边打字一边简单解释。
　　……这么强大？
　　不过，震惊之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却踟躇起来……话说人家还在加班，她呆在这里，会不会有点添乱了……
　　要不，她现在下去？
　　她还在犹豫，忽然听到苏少宇说：“先坐小窦那等我一下。”
　　……
　　她只挣扎了一秒就……就很听话地跑去了窦老师那里= =
　　她是真的不想去黑乎乎的楼下啊T T

　　只是阵雨，并没有持续很久。
　　似乎眨眼之间，屋里静的便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她安静地伏在桌面上，微微偏头，对面的男孩正盯着屏幕，一脸专注。电脑的微光映着他的侧脸，淡淡的，把额前的一层碎发铺的分外温柔。
　　一瞬间，心底仿佛被暴雨洗过的天空，有种不真实的宁静。
　　她发现他侧脸是真的好看，线条硬朗，又带一点孩子气，虽然平日里总是酷酷的不怎么讲话，却仿佛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不会让人生厌的天性。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嘈杂的大厅里，她一眼就被吸住了目光……那时她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所以，后来他说她们以前认识的时候，她本能觉的搞错了……怎么可能？长这么帅，她不会没印象的啊……
　　直到苏少宇蓦地转头，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久。
　　他似乎也没料到她居然就这样直直盯着他，怔了一下：“你……”
　　林莼大脑短路，脱口而出的话就有点缺根筋：“你这两年是不是长开了？”
　　苏少宇足足愣了好几秒。
　　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也尴尬到不行，转头把脸埋进了黑暗里……
　　你没听到啊没听到……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他挫败的声音：“你脑子里整天……”
　　大概太无语了，他没有再说下去，扫了眼装死的林莼：“起来，走了。”
　　啊？
　　她悄悄瞟了一眼，发现他居然开始关电脑了。
　　她有点跟不上节奏，这么快就完了？还以为要加班很久呢……看看四周，黑漆漆的，一点要来电的迹象都没有。
　　她默默叹了口气，晚上只顾着加班了把打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转头去看苏少宇：“你打卡了吗？”
　　“打了。”
　　……
　　“偶尔一次漏打卡不会扣工资吧？”
　　“不扣。”
　　“但是会通报批评。”
　　她一惊：请问你认真的吗？
　　苏少宇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外套穿上，东西收拾好，后面窗台边有雨伞，也带上。”
　　他的声音低低地，一本正经。
　　可是……她怎么感觉他好像笑了一下？
　　喂！你看到我的眼神质疑了吗？我明明是因为加班和停电才会漏打卡的好吗……

　　下楼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
　　通报批评什么的，对她来说无异于噩耗，本来在同事那里的印象分就已经负数了，如果再来个通报批评……
　　她忽然有点儿不想走了。
　　谁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脚下就踩错了楼梯，差点儿一头栽过去，幸好苏少宇在旁边拉了她一把。
　　“谢谢额~”她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吓成这样？”
　　啊？她抬头，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调侃。
　　我、有、吗？
　　苏少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心头一颤。
　　他，发现了吧……
　　那些女生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那些说出来别扭不说又憋屈的隐秘规则……她望着前面坦坦荡荡的大男孩，眼睛忽然有点酸。
　　她的那些困惑，他未必都懂。
　　可是，那一刻心底还是溢出了一丝感激。
　　感激他的沉默，感激他没有去追问什么。
　　似乎这样她的颜面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得以保留。

　　“其实，你的编制是人力资源部。”
　　一阵静默后，苏少宇开口。
　　林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愣愣地问：“所以呢？”
　　“嗯～通报批评不会抄送你现在的部门。”
　　她缓缓抬头。
　　一万头神兽奔过的心情……
　　她几乎是有些气恼地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苏少宇难得地笑了：“刚想起来”。
　　他话音未落，楼道里忽然亮起了灯光，少年未及收回的笑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大概他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此刻笑起来居然显得格外地温柔静谧，像一束光，干净而舒展，让人忍不住想……拿起手机拍一张。
　　仿佛受到了某种感染，她的心情也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等我一下，我上去打个卡～”她说完，便脚步轻快地往楼道里跑。
　　苏少宇有些头疼地拉住她。
　　林莼赶忙举手：“我很快的，5分钟，额不，3分钟！”
　　在她闪闪的目光下，这家伙一脸漠然地指了指电梯。
　　于是……她满头黑线地转身去按键。
　　喂！智商高了不起吗？
　　不带这么鄙视人的啊……

　　两分钟后，她望着紧闭的玻璃门禁，欲哭无泪，不得不掏出手机……
　　“喂？苏少宇，你还在吗，你快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