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路小圆

7、第 7 章

　　最终叶陶与季医生的智齿之约没能成行。
　　约好出去吃饭的那天白天，陆文英打了个电话给叶陶：“你晚上跟我出去吃个饭，你姨妈有个同事的儿子想让你见下。今晚六点，文华饭店。”
　　叶陶真有那么一刻想和陆文英女士断绝母女关系。
　　“我今天晚上有事，去不了。”
　　“什么事都先给我推了。”陆文英在电话那头威胁道，“要是晚上六点没看到你，明天一大早我就把布丁带到你家，让它在你家住上一个月。”
　　叶陶今年年初才往家里买了一套新沙发，走的北欧简约风。沙发外套用的是米白色的布质材料，最经不起猫挠。
　　叶陶摸摸手下柔软蓬松的沙发垫子，迅速无比地认了怂：“那就晚上六点见。”

　　谁快来救救她。
　　餐厅里的人迎来送往，服务员步履匆匆，周围没有一个人有闲工夫往叶陶这边看。叶陶在餐桌上与那位姨妈同事的儿子面对面地坐着，感觉人快要喘不上气了。
　　偏偏桌对面的那哥们还谈兴奇佳，越说越兴奋，嘴巴里的唾沫星子往桌上的菜喷了一盆子。
　　“你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物质，这么看脸？”那哥们两手并用，在餐桌上使劲比划，“我上次见的一个九零后的女孩子，在微信上聊天的时候就直接问我在上海有没有房，有没有车。见了面又说我头发太少，后来连微信都不回了，再发什么就说对方未加你好友，干脆把我删了。”
　　叶陶在心里诽谤一句，头发少还算恭维的了，眼前这哥们的发型严格定义来说应该叫做地中海。
　　陆文英女士一个心直口快，没憋住嘴：“不过你的头发怎么会掉成这样？我记得我妹妹说过你年纪不大，今年也才三十岁出头。”
　　“学医的都这样。”那地中海自豪地摸了摸脑袋中间稀疏的几根毛，“我们做医生的压力多大啊。医学院毕业的时候跟我同一届的头发就掉得不少了。工作越久脑袋越光亮，我们现在的外科主任就是个光头。”
　　叶陶马上不同意了：“我认识一个医生，我看他脑袋上头发挺多的。”
　　地中海笑呵呵地说：“那你下次去拉拉他头发，没准人家带了个假发。”
　　叶陶：“……”
　　地中海问她：“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叶陶说：“杂志社的编辑，一般在办公室里写文章，偶尔在外面跑跑采访。”
　　“哦，那就是记者啊。”地中海话只听进去后半截，马上自顾自地开始批评，“女孩子在外面随便乱跑不好，工资挣得又少，还不如在家烧烧饭，带带儿子。”
　　气得叶陶想把眼前这道糖醋鱼盖在地中海头上，做成一道糖醋海带鱼。
　　谁料旁边一个菜盆子先给扣上了，地中海目瞪口呆，脑门中央缓缓流下一道鱼香肉丝的酸咸酱汁。
　　陆文英左手举起一只空盘，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去你奶奶的在家烧饭带孩子，老娘咒你个地中海这辈子找不到老婆，未来儿子都射墙上，天天在家跟你的右手作伴打一辈子光棍。”
　　叶陶忍不住抬手给陆文英鼓起了掌。

　　事后两人被餐厅的老板请出来了。
　　那个地中海被扣了盘鱼香肉丝后立刻扯着嗓门大吼大叫，场面一度极其难看，餐厅的老板无奈之下，只好把叶陶母女俩请出了餐厅。
　　更准确的说，是扔。
　　叶陶捡起被餐厅老板扔到地上的手提包，心脏像是刚跑完三千米的长跑，扑通扑通兴奋得停不下来：“妈，你刚才可真是太虎了。我看刚才那个地中海的脸色，脸都快红成猪肝色了。”
　　陆文英：“那可能是鱼香肉丝的酱汁染的。”
　　叶陶：“我不管，我要开始吹彩虹屁了。”
　　陆文英问：“彩虹屁是什么？”
　　叶陶：“……”
　　叶陶发觉即使陆文英的壮举一下让母女俩亲近了不少，两人之间还是横插着三十多年的代沟。
　　“我先回去了。”陆文英掸掸地上蹭上的灰尘，“回去打个电话骂你姨妈，怎么给你介绍这么个人。”
　　叶陶笑了：“还好没给叶纤介绍，不然真要断绝母女关系了。”
　　陆文英摆摆手就打算往车站走，叶陶见她脚下走得飞快，急忙叫住她：“妈，你不等等我一起走啊？”
　　陆文英转过头：“你不是有事吗？正好早结束，你先去忙吧。”
　　叶陶一愣。
　　陆文英说：“下次遇见那个脑袋上头发挺多的医生，记得带他回家吃顿饭。”
　　叶陶叹气：“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等撇了再吃。”
　　陆文英再没回头，如同一个女战士般昂头挺胸地走了。

　　有时候她特别羡慕陆文英女士。
　　叶陶站在路边看着她妈离去的背影。
　　陆文英胆子比她大，遇见事情不急也不怂，天塌下来只管让叶陶爸顶着。叶陶就没陆文英那么虎，很多事情从来只敢在心里想，不敢当面做。
　　然而今天似乎是被陆文英的那一盘鱼香肉丝浇出了叶陶胸口的一腔雄心壮志，叶陶站在路口，等着出租，一边鬼迷心窍地在那里想。
　　要不今天去把那一撇勾上。

　　半小时后，叶陶坐着出租车到了季云让就职的医院。
　　时值晚上七点，医院陆陆续续有病人进出，当中偶尔夹杂着一两个吃完饭的医生往医院里赶。
　　叶陶发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牙医工作的时间正常点也就朝九晚五，季医生这会儿怎么算也该下班了。
　　她往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站到腿麻了，都没有看见季医生影子。
　　叶陶低声骂一句，揉一揉腿，转过身打算往回走。
　　走到一半，前面出现了个高墙样的影子，四四方方地堵在了叶陶前面。
　　叶陶抬起头，看见她命里八字缺少的那一撇。

　　很多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许多个小契机，或者说是由无数个偶然叠加在一起的必然。用爱情片里的说辞，那是两个人的缘分。
　　缘分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说，有一天去拔牙，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眉眼英俊，正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再比如说，去学校里采访时发现是同一个人的母校，学校的校长还是那个人的爸爸。
　　又比如说，在相亲失败的晚上垂头丧气地来到那个人的工作地点。本来以为他已经下班回家，却不料那人手上提着一盒麻辣烫，满手香气地站在灯火阑珊处。
　　咕。闻到麻辣烫的味道，叶陶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在相亲的餐厅里叶陶没怎么敢动被地中海唾液滋润过的饭菜，此时早已经饿得不行，再看着路边的青草都觉得绿得诱人。
　　季云让把手上的麻辣烫往叶陶眼前提了提：“你饿吗？我分你一半。”

　　季云让带着叶陶去了医院附近的公园。
　　快晚上了公园里没什么人，也没大妈跳广场舞扰民，季云让把麻辣烫放在公园里的长板凳上，盖子一打开，一股辣油的热气直扑到叶陶的鼻子上。
　　叶陶在麻辣烫挑了一串毛肚开胃，串串送进嘴里，毛肚香脆的口感在嘴里炸开。叶陶幸福地呼出一口气。
　　季云让手上握着一串鸭皮：“你不是说晚上有事吗？怎么会过来？”
　　“事情忙完了。”叶陶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其实是我妈硬让我去相亲，可是相亲对象太奇葩，我妈反手往他头上泼了一盆菜。”
　　季云让差点没给噎住：“伯母有点厉害啊。”
　　“那是。”叶陶在其他人面前提到陆文英同志特自豪。
　　说着说着就没话了。
　　奇怪的是，叶陶跟季医生不说话也不尴尬。两个人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声不吭地吃，吃到脸上沾了辣酱还会帮对方递上纸巾。
　　吃完了之后，叶陶用餐巾纸抹抹嘴巴：“谢谢你啦，季医生，改日我请你去餐厅里吃大餐。”
　　季云让乐了：“我感觉我也没做什么特别能让你请客的事啊？”
　　叶陶又不说话了，这次不说话又带了点不同意思，叶陶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季云让那双灰绿色的眼瞳。
　　叶陶往心里鼓好了气正准备开口，季云让却先开口说了。
　　他弯嘴笑了起来，眼里滑过一抹戏虐的光：“还是别说了吧，我怎么能让女孩子先开口呢。”
　　叶陶举起右脚打算对着季医生的脚踩下去。季云让咳了两声，郑重其事地对叶陶开口。
　　“叶陶，做我的女朋友吧。”

　　烟花是什么样的？
　　往空中炸一朵，五颜六色地散开，然后再炸一串。
　　叶陶的眼睛快要瞎了。
　　叶陶自以为应该表现下女孩子的矜持，可嘴巴跟不上大脑，还没等她大脑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行自作主张地说了声好。
　　季医生温温柔柔地看着她，眼底是一副很柔软的神情。
　　难怪别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叶陶想，西施哪能比得上他的千分之一。
　　季医生低下头抱住叶陶，叶陶的身高比季云让矮上一个半头，拥抱的时候，一个得垫着脚，一个得弯下腰。
　　两人正拥抱得难舍难分，忽然季医生的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罪魁祸首的小手正在自己脑袋上兴风作浪地起舞。
　　季云让问：“你没事揪我头发干嘛？”
　　“我在帮你弯腰。”
　　季云让：“那我真是谢谢你啦。”
　　“不客气。”
　　叶陶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如此不惹人怀疑地试探出季云让的发际线情况，她简直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季云让看着叶陶脸上每隔五分钟就千变万化的表情，一时没忍住，一张嘴笑了出来。
　　叶陶翻了个白眼给他。
　　或许是认为叶陶的白眼翻得格外美丽动人，季云让俯下身，轻轻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

　　最喜欢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