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旅行日记》辟朝和月

10、第十章

　　“绕远了，我简单讲一下孟婆这一块。”我将话题扳回来。

　　“孟婆，在远古时代确有其人。在所有传说里，流传最多的形象就是一个伛偻霜鬓的老妪，常年站在奈何桥前熬一锅汤，那锅汤就叫孟婆汤。她会将汤递给每一个要过桥投胎的鬼，喝下汤就会失去前世的所有记忆，然后才能去投胎。”

　　六道灼烈的目光齐刷刷投来，我耸耸肩：“别看我，不是我。那是初代孟婆，在我成为鬼几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可能隐居逍遥去了，也可能已经归土了。”

　　“传说几百年前，我是说二十三世纪的几百年前，人类的信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信力急速溃散，导致冥界和天界的众多神官骨化形销，两界也一度没落，险些消失。后来那个时段过去了，幸存下来的神官们和一些新生的神官一起，组建了现在的三界联盟。”

　　“前辈们觉得可能是以前的办事风格太传统，新时代的人类不喜欢这种传统作风，所以信仰才会动摇得这么厉害。所以前辈们将东方西方的天界冥界一起整改了，现在都叫新天庭、新地府，整套管理系统参考了人类的部门划分，还引入机械自动流水线，总之就是跟现代人的生活没太大差别啦。”

　　小弟们听完以后，发出了一声“哦——”的感叹，跟第一次知道地球不是宇宙中心的学龄前儿童一样。

　　“新时代以前的旧地府，孟婆熬汤都得纯手工，从早到晚就站在锅边给人递汤，上班是全日制的，根本没有下班一说，因为员工不是人所以把员工榨干榨净，真是太可怕了！”

　　我打了个寒颤，“扯远了。现在改用机器熬汤，除了出于对员工人权的考虑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你们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要用机器熬孟婆汤？因为孟婆汤与让人享受的美食不同，它不是让人留下美好记忆的，它是为了消除记忆而存在的。”

　　“从前手工熬汤那会儿，常常会发生鬼去投胎了，结果轮回出生时还保留着前世记忆，最后闹得人人皆知的故事。这是因为孟婆亲手熬制的孟婆汤，会带有孟婆的个人情感。有时候一个没把握好，情感太浓烈，记忆就除不掉。”

　　沙拉恍然大悟：“所以，用机器熬的汤不带感情，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回答正确。”我看着他们六个，“所以说，别人为你做的每一份食物都是含有感情的，这是机器所无法给予的爱。”

　　“对素不相识的人，也有‘爱’这一说吗？”死鱼眼疑惑道。
　　我点头：“人有很多不同的爱，藏在心里，有对山川风景的爱，对亲人朋友和恋人的爱，有对偶遇的小动物的爱，还有对世界的大爱。当一个人真挚地爱着这个世界时，他的爱是会通过他做过的事传递到任何一个人身上的。”

　　我以为他们会似懂非懂地点头，没想到他们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老大，哪有那么美好的童话故事啊，要是真有这样的人，我们也不至于当黑区强盗。”

　　咦……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群二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要当□□呢。

　　“我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在加州星福利院长大的。我们那颗小星球本来就不怎么太平，有一天一群星际强盗发疯，把加州星炸了，我无处可去，干脆跟了他们做强盗。”红配绿耸耸肩，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向普修。

　　后者不太在意地说道：“我之前是学生物科学的，本来快毕业了，写的毕业论文被导师剽窃，还被反咬一口说我抄袭他。闹到最后学校把我开除了，我父母也跟我断绝了关系，刚好在乘坐星舰离开学校时碰上黑区的人，我就过来混黑区啦。”

　　多洛鼓了鼓腮帮子：“我跟普修差不多啦，不过我比他好一点，没有跟父母断绝关系。因为我父母在我上高中之前就意外去世了。”

　　沙拉红着眼眶，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真的太苦了……我是说你们。我没有众叛亲离过，我是在黑区这片长大的，虽然没有见过父母，但是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师父，他将我养大，教我近身格斗，我把他当父亲来看待的。但是他三年前被人使黑招害死了……”

　　“对不起，我又想起他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说完他转过头去面对墙壁，还能看见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没什么惨痛经历。”死鱼眼淡着一张脸，“黑区本地人，我爸是黑区著名的武器专家，我自小跟着他研究武器，长大就很自然地进了风兽团。”
　　“不过别人的伤心事，我也见了不少，还跟很多恶人打过交道。”

　　米子哥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我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风兽团是我祖父创办的，我顺理成章就接下这个责任。这些年跟别的黑区组织打了不少交道，也做过不少害人的事，我不算什么好人。”

　　这次轮到我哑口无声了。这些孩子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原来还有着这么不开心的过去吗？最重要的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罪孽。

　　因为自己的私欲主动犯过杀孽的人，灵魂里是会带有血腥味的。
　　我在他们身上闻不到血腥味。
　　虽然犯过的小错不少，但从来没有主动害死过一个人。

　　我知道，他们的灵魂里还相信着光明。

　　我走到他们面前，从手心里凝出一团鬼力。
　　鬼力散发着特有的红色淡光，悬在手心正上方浮动着。

　　“您这是……”小弟们看着这团红光，一个个都愣住了。

　　我问道：“你们想遗忘掉那些不美好的过去吗？这个法术的名字叫‘断尘’，可以让你们忘记不想记得的事情。”

　　我以为他们会接受，但没想到，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了。
　　“虽然过去的经历很让人难过，但这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有这种痛苦的记忆警醒自己，才能不断变强。”

　　有些出乎意料，但好像又在意料之中。这群孩子本来就很坚强，如果突然决定要遗忘过去，做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人，才更加奇怪吧。

　　他们收敛起低落的情绪，又重新振作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老大，别露出那种心疼的表情啦，说好给我们做宫保鸡丁的，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说起这个……我回过头，看着厨房里的一地鸡毛血。
　　“刚刚杀鸡那三个，留下把厨房收拾干净，这个凶案现场没清理干净前我是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的！”

　　刚刚还有些微温情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米子哥带着沙拉和红配绿火速钻进厨房开始打扫，里面的动静跟刚才他们杀鸡时没差多少。

　　现在的孩子，真是毛手毛脚的。不过这样朝气蓬勃的，也不错。

　　.
　　等到六个小弟吃上宫保鸡丁，已经是离杀鸡事件三天后了。
　　原因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几个星际人依靠发达的运输业和机器人，基本已经丧失了做饭技能，六个人轮番上阵，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不把锅烧糊。

　　尽管那是个新型金属锅，号称放在烈火里烧三天三夜都不会糊的那种。

　　我费尽心思从拿菜刀开始教他们，日夜训练，连好人好事都顾不上去做，终于在三天后教他们做出了这道宫保鸡丁。

　　虽然其中还掺杂着无数的试味试吃把自己试到拉肚子的惨痛经历。
　　但小弟们说得好，惨痛经历能让他们警醒自己，不断变强嘛！

　　“老大，这句话的本意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全团唯一的女性多洛从卫生间里虚软地走出来，脸上充满了了绝望。

　　我无视了这句话，对她微笑道：“加油，不要放弃，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多洛捂着脸，又一瘸一拐地进了卫生间。

　　总而言之，在经历不断磨难，不对，磨练以后，小弟们的厨艺总算达到了基础水平，不枉我对他们手把手教学。

　　现在小弟们围着餐桌上那盘来之不易的宫保鸡丁，抢得快要打起来了。
　　“最后那块鸡肉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米子哥大喊。

　　沙拉把他挤开：“这种紧要关头，不要以为你是团长我就会让你！我背后可是禾老大！”
　　“谁背后还不是禾老大罩的了？这盘宫保鸡丁是我负责调味的，让我来！”
　　“鸡还是我杀的呢！”

　　这场喧嚣的战争最后以我夹走了那块鸡肉为结果结束，总算是保住了这个差点因为一块鸡肉内讧解散的团。

　　饱餐一顿后，大家都瘫在沙发上点开了智屏，远远望过去就是一群重度网瘾青年。
　　我正打算召集他们起来出门做好人好事，就听到红配绿“咦”了一声。

　　他将智屏的屏幕公放，界面上是一个新闻界面，但似乎不是星网官方新闻。
　　上面一行加粗的大字标题异常显眼。

　　“恶名昭彰的黑区强盗组织风兽团已经被星际联邦收服，现在正在星际联邦人员监督下下做好事好事赎罪。”

　　我环顾了一周，发现小弟们的眼神跟我一样，充满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