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畔思山海》小白罗洛

9、第九章

　　头好痛。
　　勉强睁开眼，发现眼下这个地方我并没有来过。
　　浑身上下除了疼痛没有其他感觉，挣扎着想起身也没有成功。

　　这时，有人端了一个碗走过来，见我已经醒了，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四六，你终于醒了，把这碗药喝了吧，好歹能补补。”
　　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才想起来这人是苏伯，随后神志渐渐恢复清醒，脑海中回忆起了大红的嫁衣、秦风的微笑、众人的喧闹和漫天的大火、最后倒塌的房屋……

　　“阿风！阿风怎么样了？”一开口，便被自己的声音惊了，也许是因为被浓烟熏过，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干枯了几年的土地，深深的裂纹蔓延着。使劲想起身，却一点都没有动。苏伯叹了一口气，把碗放在桌上，扶着我坐起，然后端着碗想喂我喝药。
　　此时我却什么都喝不下，追问道：“秦风呢？”
　　苏伯端着碗的手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其他动作，低着头看着碗说道：“喝药吧，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他。”
　　听到他这么说，我急忙乖乖地喝了药，想快些好起来。
　　苏伯见我这样，什么都没说，叹了一口气，扶着我躺下，然后走了。

　　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仔细回忆那天的场景。
　　阿风冲进来救我，我心中十分感动，看到他为我受伤，更是心痛不已。
　　等一下，为什么那位使者对阿风的惩罚是三道天劫呢？

　　还没思考更多，剧烈的疼痛阻止了我的思考，头仿佛要裂开一样地疼，我大口地呼吸着，好像没有了水的鱼。
　　半晌后，疼痛终于减轻，此时已经浑身被汗浸湿，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再一次睡去。

　　这段时间，时醒时睡，浑浑噩噩，有时醒着的时候苏伯正好来看我，便会喂我一碗汤药，更多时候，是我一个人睡着或醒着。
　　每日在床上躺着，除了苏伯，没见过别人，阿风…也没有来过，若是安好，他不会不来看我…
　　那日他以凡胎□□扛下三道天劫…他可能…可能已经……
　　每每想到这，心中悲痛不已，痛哭流涕导致无法呼吸，昏昏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内心逐渐平静，头痛的次数渐渐地减少，疼痛感也逐渐减轻，但是身体却一直没有力气，每天都要睡上许久。

　　这天，我正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床幔发呆，苏伯又端了一碗药进来，见我醒着，便把药放下，扶我起来，然后转身再去拿药。

　　见他这身穿着，应是已经入冬了吧。

　　“苏伯，这软筋散，我不想再喝了。”
　　苏伯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睡得够久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睡下去。”
　　苏伯仍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看不清此时他的表情。
　　我自顾自地继续道：“有些事情想不通，我便一直在想。为什么那日我的劫只有一道，阿风却被惩罚了三道？那使者说他阻止我修仙，说他不顾警告与我成婚……这么说来，阿风知道我不是凡人，但仍决定与我成亲！他最后说……他说……”心中再一次涌起巨大的悲痛，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阿风最后说的是对不起和我爱你，我们相爱，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强忍住泪水，压下心中悲痛，深呼吸了几次，抬起头盯着苏伯的背景，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是谁警告了他呢？”

　　苏伯仍旧一动不动，我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半晌后，他终于低下了头，随后搬了把凳子，放到我对面，坐了下来，一段时间没见，看着憔悴了不少，此时他面无表情，与我平视道：“是我。”
　　“为何？”
　　“这是我的仙府，就在城西的土地公庙里，凡人看不见也进不来。”
　　“我问为何要告诉他！？”
　　“那日你因强用法术，遭到反噬，灵识受损。我便带你回来，每日给你疗伤，如今你已好的差不多了。因灵识受损若是不修复完全，以后便永久无法修复，所以给你喝软筋散，这样你才能老老实实的直到修复完。”
　　我根本不想听这些，冲他大喊道：“苏伯！我…”
　　他却打断了我：“你既然还叫我一声苏伯，便听我完完整整地说完，我说完后，你再提问也不迟！”
　　见我不再说话，他便继续道：“小四六，你娘五百岁就成仙，是整个仙界的骄傲，天庭赐她一品神官，这是何等荣耀！老夫两千岁才成仙，这辈子就只能守在这座城，做土地公，论神职，连九品都算不上。老夫第一次见你，就发觉你修为极高，是天之骄子，若是按部就班修炼，五百岁必能成仙，你娘让你来凡间，定是对你充满期待，若你在凡间有奇遇，大彻大悟一回，不日就能成仙。”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忍心看你为了与人类成婚毁了修行，不忍心你千年以后才成仙，一辈子和我一样只做个土地公。但是你太倔强了，一头扎进爱情里头也不回，所以我去找了秦风。我跟他说了你的事，想着或许他没那么爱你，怕自己被罚所以取消婚礼，或者他也很爱你，怕你被罚所以取消婚礼。谁知道，他先问了你的态度，然后说什么‘既然柳柳已经下决心，我又怎会为一己私欲，不顾她的想法呢。成全她所想，这就是我的决定！’ 我看他比你还倔强，心想爱情的力量确实强大，也就不再劝什么，想成全你们。万万没想到…经过这一遭，秦风变成了阻止你修仙，不顾警告了。小四六，是老夫对不住你们！”

　　苏伯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神情悲伤，我看着他憔悴的脸，朴素的袍子，又看了看四周略有些寒酸的仙府，不忍心再责怪他。
　　不管怎么说，事情起因是我和阿风，若是论对错，又怎么分得清谁对谁错呢？
　　“苏伯，也不怪你，这还是阿风和我自己的决定。”
　　“我带你去看看秦风吧。”
　　阿风…阿风还活着…原本已经死了的心突然燃起一起希望。
　　“总要面对的，你随我来吧。”
　　看着苏伯隐忍的表情，我心中一紧，险些喘不过气来。见苏伯已经起身，便连忙站起，跟在他身后。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房间外便是院子，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却已泛黄，院子中央是一颗大树，不知为何也是光秃秃的，落叶满地，看着十分荒凉。

　　一路无话，穿过院子，走到一面墙前，苏伯手一挥，墙面上出现了一扇门，拉开门，我们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向下的楼梯，隐约看见楼梯下面什么东西泛着蓝光，一进到屋里便感觉刺骨的寒冷，仿佛进入了冰窖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而苏伯，竟然也打了个寒战。

　　走下楼梯，看到寒冷的原因，是一块巨大的长条冰块，泛着蓝色的光，冰块上方飘着一个黑色束口袋，隐隐约约透出一些白光。而那冰块里，似乎是有什么……
　　我冲过去一看，竟然是阿风！

　　阿风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块里，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喜袍，喜袍上有些地方被烧出了洞，混杂着深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黑色的泥土，可见当日情况的惨烈。脸上被人清洁过，干干净净，眼睛上常年缠着的绷带也被取下，一双眼轻轻闭着，嘴角仍然挂着笑，若不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我简直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下一秒就要坐起来，再叫我一声柳柳。

　　“这是极寒冰，我托人，从东海龙王…借来的，可以将人的□□保持，上面那个口袋是锁魂布，也是向人借的，可以保护离开身体的魂魄，不会消散。
　　那日秦风身体受伤极为严重，若是治不好就只能…我一时没有办法医治，便仓促之间抽出他的魂魄，放于这锁魂布中，再借了极寒冰，暂时将他放进去，先保存他的身体。
　　现在这个样子，秦风暂时没有危险，但是什么时候能成为活生生的人，还得再议。”

　　东海龙王敖广，生性贪婪自私，从来没听说有人从他那里借出来东西，苏伯为了保住阿风，一定是付出了很宝贵的东西。
　　想到这，我便转过身面对苏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说道：“苏伯大恩，无以为报，他日我必…”
　　苏伯却打断了我，挥了挥手，说道：“我自己种的因，自己尝果，跟你没关系。”说完便转身上楼，边走边说：“年纪大了，受不了冷，怎么让他醒来我们出来再说。”

　　我看着冰中的阿风，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只摸到了寒冷的冰。

　　阿风，无论如何，我会救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