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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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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夜明珠还未升起,我正蹑手蹑脚地潜入敖广的宫里,手里拿了一根羽毛,打算趁他未醒时逗逗他,谁让他每次都是欺负我呢。
这跟羽毛是昨日一只鸽子精来换一块红宝石时不小心掉落的,既然是他自己掉落的,被我拾起了便是我的了。近日,来换东西的神仙妖怪突然多了起来,敖广日日在大殿中忙“正经事”,只有夜明珠西下的时候,才来找我,教我些经咒,再聊些有趣的故事,等到夜深了才离开。
走进敖广宫里,却见寝室中空无一人,心中疑惑,难不成出宫了?却瞥见旁边的书房仍明亮如白日,便悄悄走过了去,在柱子后躲起来,偷偷摸摸地张望。
只见空旷的书房中,散落了一地的画纸,敖广一人盘坐在铺垫上,身穿睡袍面色苍白,埋头正画着,时不时偏头沉思,时不时低头轻笑。我躲在柱子后面,施了一个移动术,将离我最近的那幅画悄悄挪到我脚下,随后迅速弯腰捡起看了起来。
这是一副人物画,一棵大树下是一位女子的背影,那位女子身材修长,衣着流云紫纱裙,裙摆微微扬起,似是风吹过一般,只是一幅画,便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哀伤,画得甚好,只是这位女子是何许人也呢?
见敖广仍沉浸在画作中,便又移动了四五幅画作过来一一看过,都是人物画,画中皆为那位女子,或低头看书,或侧面轻笑,或闭眼修炼,画的活灵活现,这…看着有点像我啊。看到最后一幅,竟是那女子在泡温泉,四周烟雾缭绕,只见她发丝半散,双目微闭表情放松,温泉水刚沫过女子胸口,锁骨上还有颗痣。
这…这…这就是我啊!
敖广竟然在我泡温泉的时候偷看!生气地放下画作,却看到铺垫上已经空无一人,突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好看吗?”受到了惊吓,连忙转身,竟看到敖广此时就站在我身后,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直接靠到柱子上。
“你怎么能在我泡温泉的时候偷看我呢!”心中十分生气,又有些害羞,虽说泡温泉时穿了内衣,但这总是件私密的事,他竟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偷看,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你呢?深夜里来我宫里所为何事?是不是要来偷窥我?”他没有回答我,而是邪魅一笑,转移了话题。
我仍在气头上,瞪了他一眼不作回答,他拉起我的手,把我手中的画往后一扔,那些画连同地上散落的所有,都一一排好慢慢落于书桌上。“这是什么?”他问道,拿过我手上的羽毛稍稍看了一眼,却微微眉头一皱,很快又放开。“这个不可以乱玩哦!”说完,竟直接烧了那根羽毛。
“你!你!偷窥我不说,还随意烧掉我的东西!”
“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那根羽毛不能留下来。”
我推开他想离开,他却不给我机会,双手捏住我的肩膀,慢慢靠近我。
“偷窥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许是这海底没有夜色,许是背靠柱子太过于冰冷,又或许是他捏得有点痛,总之今夜的一切都不太对,令我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你和阿风不一样,你一点都不君子!”
此话一次,突然他的手松开了,表情虽然没变,但是眼神晦涩了许多,我见他松手了,便匆匆跑开。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我和他…本来就是云泥之别。”他的声音很低,似乎并不是对我说的。
回到房间时,夜明珠已经从东方探出头,应该是早上了,坐在床上一阵困意袭来,半夜不睡觉想去逗他,结果却平添许多事端,真是得不偿失。想到这,便忍不住,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是大亮,敖广竟然一言不发地坐在我屋中喝茶,不知道他坐了多久,此时他眉头紧锁,眼下一片乌青,可见是没再睡,为何最近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见我醒来,他表情恢复以往,拿出一根长长的羽毛递给我,毛色鲜亮整体火红,微微泛着金光。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他笑道:“我不知道你喜欢羽毛,所以昨夜犯了错,今天赔你一根,这是凤尾。”见我不说话,又补充道:“很珍贵的!”
我接过这凤尾,它微微发热,在光下显得闪闪发亮光彩夺目,甚是好看,只是…
“我要着凤尾有何用?”
“那你昨晚拿着一根羽毛有何用?”
“我本是趁你睡着了,想拿着羽毛在你鼻尖扫一扫,让你觉得痒而已。”
这回轮到他惊讶了,半晌后,我们相视一笑,昨天的不愉快突然烟消云散。
我仔细地将那珍贵的凤尾插入玉质花瓶中,摆在了床边,却被他拿到距离我甚远的陈列架上,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只是简单的解释了句:“不必太过于珍视,下次送你更好的。”
我又不是为了要你的东西才留下来的…
我们相顾无言,坐着喝了一会茶,片刻后,他放下茶杯对我说道:“今日有重要的事同你说,自你醒来到今日,已经过去十年,如今你修为远胜于从前,所以给你放一天假,今日你可以离开海底。那老树精前两年刑罚结束,已经回江南了,如今他还住在土地公庙,你可以去看看他。”
时光过得如此快,转眼已是十年!我竟然在海底住了十年了,苏伯既然回了江南,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样,若我修为尚可,说不定可以度些修为给他…
正想着,敖广突然变出一个黑色木盒递给我,继续说道:“他在你出事前将半生修为的树魂拿来跟我换了极寒冰和玉隐明虚葫,你拿去还给他吧。另外…你这点修为可是你成仙的依靠,万万不可渡给他人,别忘了你母亲还等着你成仙了才能被放出来。”
我接过木盒,心中感动:“敖广,以物换物是你的规矩,如今为了我连规矩要打破,如何能报答你啊…”他却不以为意,说道:“有了你,规矩还算什么。若是…真想报答…不如以身相许…如何?”他又一次开玩笑道。
以身相许…其实…也是可以的…
见我低头,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起身离开,却被我叫住:“阿广…苏伯…对我很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我…我还不能出龙宫,以后一定和你一起去拜访他。”
出了海底,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在阳光下站着便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和煦的微风拂过发丝,在世间如此平常的东西在海底却无比珍贵,此刻才觉得海底确实是牢笼,阿广在海底五万年,真是太痛苦了。
一路无话,直奔江南。
刚到江南,便见江南又下起了小雨,陵台楼阁皆在烟雨蒙蒙中,连青青小草沐浴在雨中,甚是好看,只是此时我着急去看苏伯,无暇驻足片刻欣赏这番美景,便匆匆到苏伯的仙府。
一入仙府,便感觉和凡间的春意盎然截然不同,满园尽是萧瑟,苏伯正在树下喝酒,仅仅十年没见,对于神仙来说不过须臾,可苏伯却看着苍老了许多。
“苏伯!”
“小四六!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样啊?”苏伯看到我很激动,拉着我左看右看。
“我挺好的,苏伯…你为了我的事,被天帝罚的事我知道了,我…”看到苏伯沧桑的面容,心中倍感惭愧,竟有些无语凝噎。苏伯却笑了,安慰我道:“无妨无妨,短短十年不过须臾,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连忙拿出敖广给我的木盒递给苏伯,解释道:“这是敖…东海龙王让我还给你的树魂…”苏伯接过木盒,直接打开,一颗浑圆的珠子安放于木盒中,柱子中有些虚无缥缈之物,散发着光芒。珠子慢慢升起,漂浮在半空中,片刻后,便直接飞向苏伯身后的大树下,融入到了粗壮的树干中。而大树竟然慢慢回春,发出了新芽,一瞬间,满园萧瑟突然发生变化,小草们破土而出,枯萎的枝叉开出了新的花朵。
“这真是太神奇了!”我兴奋地对苏伯说道,却看到刚刚还面如土色沧桑无比的苏伯,此时却恢复了许多气色。
看到此番变化,苏伯也十分欣慰,摸着胡须说道:“唉,真没想到这敖广竟然能将树魂还与我,可见他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啊。”
“那是自然,他其实人很好的,这段时间全靠他的照顾与指点,才让我恢复得这么快,而且…而且…他对我也是极好的…”心中藏不住事,便将这段时间的事都说给苏伯听,说着说着,脸却通红。
听我讲完,苏伯沉思了一会,确实叹气道:“难得你遇到两情相悦之人,并且可以在一起。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珍惜眼前人,莫要因为少时那些不懂事的经历,伤害了他,此番上天,我才知道了一些事…你与…那人…确实无缘。”
“不可奈何天有命,久当已矣世无缘,我亦知晓他十年前已成亲,过去的就过去罢。如今我只想好好修炼,早日成仙,让天帝放了我阿娘。”
“你终于懂事了…”
与苏伯聊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望着土地公庙,如今仍然香火顶旺,不由自主地想起初次来江南时那般场景。绵绵细雨仍在下着,突然就想再看一看江南这美景。
第一次来江南时,也是这般夕阳余晖中,只是今日下雨,让人看不清太阳,持一把纸伞,沿着河畔慢慢走去,看凭栏木雕、镂空花窗、亭台楼阁皆在朦胧中,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中氤氲着些许水汽,萦绕着波光涟漪中,轻舟盼盼,点缀着丝丝迷幻。
走到一处亭子下,却见亭中一个小女孩正在避雨,一身藕荷色衣裙,一双明亮的眼睛仰望天空,仿佛期待着雨快些停。我回想起当年在江南城中风生水起,却一朝出事,城中百姓皆忘却我,便不想被人看到,转身欲离开,那女孩却叫住了我,随后匆匆用手肘挡着雨,跑到我身边。我见她被雨淋到,赶紧将她揽入伞中。
“姐姐!我没带伞,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她瞪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我,明亮的目光无比纯净,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啊。看着她这般,不忍心拒绝她,于是带起了面纱,随她按照指引的方向往她家走去。
走了一会,她便说道:“姐姐,前面就是我家了,谢谢姐姐!”看她生得十分可爱,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此时,前方出现一位男子,一手持伞,白衣飘飘,烟雨中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格外的明亮。
“柳柳!”只听那人朝着我们的方向喊道,这声音…虽然已隔十年,却一如昨天,这人是…他…他怎么…认出我了?心中不免有些慌乱,想着该如何面对他,此时,旁边的女孩突然朝他飞扑过去抱住,大喊道:“爹爹!”
“柳柳,你跑哪去了,以后下雨天不要乱跑!”他细心地帮女孩擦拭脸上的雨水,动作如此轻柔,目光如此宠溺。
原来…原来是这样…
长出一口气,心里却难免有些苦涩,看来这江南,几十年内还是莫要再来了…
“多谢姑娘带我家柳柳回来!”他朝我一抱拳,抱起了女孩,举着伞走了。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阿风…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