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心谎谎

5、第四章

　　新开张的KTV叫“金色大厅”。酒吧我们喜欢旧的，KTV必须喜欢新的。
　　郭壮组织我们，来见他的新女友。听说她（郭壮号称她）很漂亮，但我们见了却发现一般。普普通通，左右对称的脸，合比例的五官和鞋子。一直以来，他说很漂亮太漂亮漂亮的都不像话的女孩，我们见了却发现很一般。我佩服郭壮的心态，不好的事情他能说服自己“这一切其实还不错”，一般的事情他能暗示自己“这一切简直太棒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坚定地相信自己这种暗示，而且沉浸在自己的满足感中，幸福的一塌糊涂。
　　杨明朗说，这种能力可以说是一种无师自通的禅，也是一种改良版的阿Q精神。是现代生活中唯一可能被找到的内心的桃花源。
　　的确，郭壮这特异功能，避免了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擦肩而过的痛苦。这种思维方式不仅在爱情上给予他滋润，还在生活奋斗的挣扎中让他轻松。不管遇到什么糟糕的状况，对他来说都还接受得了。
　　女孩好像叫旎，包厢里除了郭壮她谁都不认识，略微拘谨。但是世界实在太小了，她和茹聊了几句，却发现是小学同学。两人一脸惊讶地叽叽咕咕聊起小时候。
　　郭壮不擅长唱歌，每次都是听得多唱的少，仿佛上天恩赐给我们的一个身边的观众。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演员，上演独一无二的剧情。但是所有剧情都希望能有观众吧。可惜演员太多观众太少了。黢黑的天穹下，巨大舞台上一群孤独而投入的演员。
　　喝掉几瓶雪花后，我们起哄让郭壮唱歌。郭壮一般不在调上，偶尔遵守那么几句，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于是很快又滑回本色了。但也许是酒精作用，今天郭壮底气十足，把跑调跑得理直气壮。我很被感染，拿起话筒和他一起声嘶力竭。一个人犯傻也许心虚，两个人一起犯傻就变得气足了。我看见旎慷慨地看着郭壮。杨明朗歪着脑袋打拍子。
　　“……天青色等烟雨……我要变成，童话里……我们的生活，就像一个垃圾场……”
　　桌子上又多了一排啤酒瓶，我们显然已经不管明天有没有钱吃饭了。女孩们唱歌，我们就喝酒。我们唱歌，女孩们就躲在一边聊天。我从来都不同意“朋友比女友重要”那种虚伪的大男子主义观点，天天在一起的还是女友而已。但是我却相信朋友比女友更难得，朋友比女友更是经过大浪淘沙剩下的。女友们很难真正融进朋友圈，如果分手了，后到者出局。曾经有很多我的郭壮的杨明朗的女友混进过我们的圈子，但最后都出局了，剩下的还是我们三个而已。
　　我给杨明朗点了《黑猫警长》。他站在桌子上唱，爆米花踢飞了，酒洒了他一鞋。茹藏在我背后笑成一团。郭壮在旁边捣乱似的合唱，杨明朗抗议：“我都被你闹得没调子了。”“我不管，没调子拉倒。”
　　茹唱歌声线特别，一只手摁住耳朵的某个地方，摒除干扰自省般梳理着音色。我已经有些沙哑，却被要求对唱。我感觉穿着高跟鞋在铁轨上踮着脚跳舞，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广岛之恋》，我总是唱错的那句，我还是固执的错了。大家一般听不出来，茹却戳了我一下，给了我一个很私密的微笑。
　　杨明朗点张国荣的《梦到内河》，唱的却是他自己的歌词。伴奏一下子低下来。郭壮继续和女孩们掷骰子。杨明朗紧闭双眼。
　　……而我已不能睡
　　天空向海面退
　　我沉没比爱情优美
　　等匹诺曹会飞
　　飞回天堂看灰云枯萎
　　有后悔 用这双翅膀
　　没有方向总有渴望……

　　……雪山上独自舞蹈
　　感谢我记得微笑……
　　他始终不曾睁开眼睛，但却仿佛看见很远的地方。身子在沙发里沦陷，烟升起来亲吻天花板。我拼命给他鼓掌。他冲我苦笑，然后颓然放下话筒。茹抽空怜悯地看了看我们。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茹绕道去黄河边，冬天的河风，像粘着霜的铁丝网，劈头盖脸罩下来。路灯下我亲她，远处一只流浪狗偷看我们，发现没什么意思，它跑掉了。“胡子太扎了。”“长得太快，我应该随身携带刮胡刀。”
　　“你说我是不是最近又胖了？”茹问我。
　　“有吗？好像有一点。不过没什么啊，我蛮喜欢的。”
　　“我不喜欢，可没办法啊，总是喜欢吃火锅，还有烤肉。”
　　“还有巧克力、糖。”我补充。
　　“蛋糕和零食。”茹反省。
　　“还有雪糕，你冬天也是要吃雪糕。”
　　“可是我就是爱吃，我现在就想吃。”
　　“想吃就吃吧，干嘛要和自己对着干？”我这倒是真心的，好多习惯都该节制，但是活着的乐趣一大部分就在于吃，总不能连喜欢吃的也节制吧。
　　“我是不是太贪嘴了？你就不贪嘴，吃什么都行。”
　　“我不是不贪嘴，我是贪你的嘴。”我继续抱住她亲她。
　　茹一脸的幸福。不知不觉我们都快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