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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第五章
      一连四日,苏卿都是午间便带着一大堆卷宗自行前往秦奚的院子,在许副将越来越亲和的目光中飘进小院,任由阿蓁挖苦一番院中值守的秦甫,在秦甫因愧疚于西山上打晕了阿蓁又把她扛回了别院而无法还击的一脸愁云惨雾的目送下若无其事地进入秦奚的房间。
      只是厨房因为阿蓁而快速消耗的蹄髈和排腿,已然让整个别院的厨子都要大骂他家殿下败家了。
      在王府西山别院呆着的第六日一早,苏卿早早起身梳妆完毕,借着晨间的阳光坐在床边看起了杂书,等着昨日因积食而赖着不肯回房而干脆睡在她床铺对面软榻上的阿蓁自然清醒。
      过了半个时辰,阿蓁终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苏卿身边,顺手接过苏卿递过来的一杯温水。
      “比你姑娘我起的还晚,你也忒散漫了。”苏卿笑道。
      “我吃撑了,起晚了嘛。”阿蓁委委屈屈道。
      “好了好了,虽然我不觉得吃撑了和起晚了有什么关联,但明日便得回皇家别院了,还是提早敛着些。还有,那秦甫这些天被你捉弄的快疯了,昨日都来寻我诉苦了。”苏卿笑道。“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想报他把你敲晕了抗走的仇我没拦着,现在报完了,也该消气了吧。”
      阿蓁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阿蓁不能反悔。”苏卿笑道。
      “知道了姑娘。”阿蓁道。“今天不去殿下院子里吗?”
      “你还想着蹄髈呐。”苏卿无可奈何道。“五天已过,他身子我瞧着也没什么事了,三天前赶回来的清晚昨天晚上也收拾铺盖回府了,想必我俩的身体状况好歹不需要她这个神医担忧了,命就算是保住了。”
      “命保住了就不想着按时吃早饭了?”秦奚的脸出现在苏卿半开的窗户前。“阿蓁你这贴身女官当的也忒清闲了。”
      “殿下也是清闲,一大早上就过来数落我家阿蓁不是。”苏卿不咸不淡地回怼了回去。
      “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儿,哎阿蓁,这么没眼力见儿么,我手里的东西好歹接过去啊。”秦奚道。
      阿蓁走过去,看到一食盒的精致小菜和点心,立马谄媚地笑着接过了食盒,开开心心地给跑去给秦奚开门。
      苏卿起身,放下手中的书转身向桌子走去,却被身后传来的衣料摩擦声惹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殿下也是惯喜欢走窗子的么?”
      “不是,就是好几天没动了,想活动活动筋骨。”秦奚笑了笑。“想不想去西山大营看看?”
      “嗯?”苏卿疑惑。“西山大营?”
      “嗯,想着之前在使团,你跟这些糙汉子能打成一片,却没见过真正的西山大营是什么模样。”秦奚道。“我这边管控森严,不会有人来监视,你明日便得回去复命,想必又得被关回别院去。我昨日问过沈姑娘,说是你可以出去撒个欢儿,你若想去西山大营,我便趁机带你去瞧瞧。”
      苏卿内心泛起名为“想去”的万丈狂澜,面上依旧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不必故作矜持,从小一起打大的,我还不知道你?”秦奚笑道。“不过也许你这些年心思的确沉稳了许多,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强求,这便走啦。”
      “等等,我去。”苏卿一派云淡风轻地昂首回应。
      “那就吃饭,等下吃完了,秦甫派来的马车在院外等你。”秦奚道。
      “好。”苏卿开心地拿起筷子,将阿蓁全部夹进碗里的蟹黄包一一夹了回来。
      “姑娘。”阿蓁委委屈屈地喊道。
      “姑娘我是病人,你个没良心的。”

      马车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得欢快,车中的苏卿闭目养神,一边听着铃铛清脆的响声,一边听着车外马蹄哒哒的声音。
      睁开眼睛,苏卿轻轻撩开车帘,入眼是尚未融化的积雪和透过树木枝丫斜照下来的暖阳。
      深深呼吸,将所有名为清新的滋味贪婪地融进四肢百骸,苏卿听着马蹄声,愈发蠢蠢欲动起来。
      “小哥,能停一下么?”苏卿突然发问,让一旁砸核桃的阿蓁一头雾水。
      “姑娘哪里不舒服么?”阿蓁连忙问道。
      苏卿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砸。
      马车很快稳稳停了下来,前来掀开帘子的人却是秦奚。
      “怎么了?”秦奚语气急促,似是匆忙下马奔来,担忧苏卿是否是身体不适。“不舒服?”
      苏卿摇了摇头,随手扔给秦奚一只阿蓁敲好的核桃,问道:“可有闲置的马匹?”
      秦奚笑了笑,看着手中的核桃,复又抬眸说道:“这算是贿赂?”
      苏卿默认。
      秦奚转头同身边充当苏卿车夫的年轻士兵说了几句,那一脸故作老成的年轻士兵立刻便消失在苏卿视野。
      “他牵过来的马应该十分温顺,你等下跟在我身边,别受伤。”秦奚道。
      “小瞧我。”苏卿笑道。“我被关在别院里太久了,你们这些天家贵胄和仕宦子弟都忘了我小时候的丰功伟绩了吧。”
      秦奚浅浅笑了笑,道:“今日不同于往昔,万事小心,莫要逞强。”
      苏卿点了点头。
      秦奚向身侧看了看,抽出腰间折扇拿在手里,又将握着折扇的手向苏卿所在的方向缓缓递了过去。
      苏卿会意,嘱咐了阿蓁几句,便欣喜地低头出来,握着秦奚手中的折扇,借他的力量轻松跳下了马车。
      一匹漂亮的枣红马被那名年轻士兵牵了过来,有些怯生生地站定在苏卿身前。苏卿笑了笑,缓缓伸出手去。那枣红色的马儿先是一动不动,随后迟缓地慢慢接近苏卿一直向前慢慢探着的手掌,终是犹犹豫豫地靠了上来。
      “乖,你长得真漂亮。”苏卿轻柔用另一手拍了拍马儿,枣红马似乎也知道苏卿绝无恶意,开始轻轻蹭苏卿的手掌。
      “苏姑娘,这家伙温顺怕生,但是匹正经的塞外良马,就是胆子有点小,我们这些兄弟都不愿意带着它,就每每都任它在后面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练它,没想过让它上战场,姑娘您小心些,溜溜它也就行了。”年轻兵士道。
      “你在军中马术如何?”苏卿突然问道。
      “中上水平,不敢称王称霸,但也不怕任何人挑战。”年轻兵士有些骄傲地说道。
      “敢不敢同我比一场,就从这儿到西山大营门前。”苏卿牵了牵枣红马的缰绳。“你用哪匹马我不管,我就用这匹枣红马。”
      “姑娘您开玩笑的吧,我一男的对阵您一柔弱女子,还有这么一匹好看不中用的小红马。胜之不武。”年轻兵士笑道。
      “鹿死谁手未可知,敢不敢吧。”苏卿道。
      “这……”年轻兵士有些不知所措。
      秦奚笑了笑,点了点头。
      年轻兵士不再推脱,很快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枣红马见到年轻兵士牵过来的高头大马,又蹭了蹭苏卿的手掌,四只蹄子隐隐开始躁动起来。
      “乖。”苏卿一边安抚枣红马,一边对年轻兵士说道。“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它不过性子温和了些,你们尽皆不识货看不起我们脾气温和的小千里马,人连着你们的马都看不起它,还让它如何认你们为主?被欺负久了,空怀抱负却郁郁不得志,一朝得了机会,便会立刻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非池中物。”
      年轻兵士心里不屑,表面却不敢表现出来。
      苏卿笑了笑,牵起枣红马向前走去,又突然停下来回头道:“还有,别看到长的好看的就觉得是花瓶,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你眼前呢。你家殿下多好看啊,还不是个治军严明手起刀落杀伐盈野的帅才么?”
      苏卿说完便回头继续前行,尚留在马车边上的秦奚摇了摇头,柔声道了句谢。
      “殿下您放心,我陪苏姑娘溜溜,不会跑太快,不会伤了她,更不会伤了她自尊心的。”年轻兵士恭谨说道。
      “不必留手,你想伤她的自尊心,还早着呢。”秦奚将折扇收回腰间。“等下我同你们一起,余下的人护送阿蓁去西山大营。”
      “是。”一众护卫兵士立刻回应。
      “殿下,我瞧着苏姑娘也就是一时兴起,这枣红马也跑不了太远,您这是信不过我,偏要跟着么?”年轻兵士说道。
      “你个小呆瓜,我事先告诉你,苏卿苏子衿在成为新都才女之前那是新都官宦世家子弟心中一霸,文采斐然,骑射也位列中上,是无数官老爷用来激励自己没用儿子的天然标杆。大概那个时候官宦子弟最讨厌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个大男人还不如苏府一个庶出丫头’,虽然很多人想要以苏卿的才干不该再困于女流之辈而用来打压官宦子弟,可偏偏她貌美才高,转手又得了新都才女的名号,让你骂都骂不了。”秦奚笑道。“只是这些伴随着苏家倒塌,苏卿收敛性子,摇身成为出使官员,又担着罪臣之女身份被软禁别院而鲜少有人提起,你们这些来新都不久的孩子都无缘听见。”
      年轻士兵点了点头,却并未相信亦并未放在心上。
      苏卿稳了稳心神,利落地翻身上马,枣红马稳稳立于原地,等待着对手到来。
      秦奚骑着马与年轻兵士并行,一左一右停在苏卿身边,道:“点到为止,不得逞强。”
      “我比你更想我自己活到真相大白那天,放心。”苏卿道。
      “不要满不在乎。”秦奚道。
      苏卿未再多做理会,转头对身侧的兵士道:“可准备好了。”
      “姑娘小心就是。”年轻士兵道。
      “那便……开始吧。”秦奚一声令下,年轻兵士同苏卿便一起像离弦利箭一般冲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影子。
      秦奚无奈摇了摇头,策马立即跟上。
      年轻士兵先是佯装奋力,本以为会领先苏卿一大截,让苏卿知难而退便不必比这场荒唐至极的比试,却不料苏卿一直同他并驾齐驱,而且仿佛压根就是到马场随便溜溜马,不过使了三分力气的模样。
      年轻兵士稍慌,苏卿却逐步提升速度,稳扎稳打地策马向前。
      年轻兵士立刻提速跟上,重新保持与苏卿并驾齐驱,苏卿便再不慌不忙地提一点速度,让年轻兵士不得不拼尽全力奋力追赶。
      比起年轻兵士的轻敌自傲,苏卿的好整以暇似乎更让人气愤。
      苏卿逐步带起枣红马骨子里的烈性,一步一步逐步提起速度,开始让一直在枣红马身后追赶的黑马慢慢吃不消起来。
      逐步与身后拉开距离的枣红马开心地撒开四只马蹄,苏卿握紧缰绳之余还不忘轻轻拍拍这只漂亮的千里马以示鼓励。
      秦奚经过远远被苏卿落在后面却依然奋力追赶的年轻兵士的时候,摇了摇头道:“说了不要轻敌,我的话你还不信。慢慢追吧,后程我替你比了。”
      秦奚说完便也似一溜烟一般消失在欲哭无泪的年轻兵士视线里。
      苏卿听着身后的马蹄声,知是秦奚追了过来,便大声喊道:“那小子没哭吧。”
      “你竟关心这个。”秦奚笑道,放缓速度同苏卿并驾齐驱。
      “后半程我们比一场,如何?”苏卿问道。
      “正有此意。”秦奚立刻回答。
      “不必相让,走了。”苏卿说完便轻踢马肚,加快速度向前冲去。
      而秦奚则不慌不忙地看着在前的苏卿,女孩儿飞扬起的浅青色衣摆乘风而起,秦奚仿佛又看见了很多年前郊外围猎时被骂庶出却不慌不忙上场一骑绝尘打了所有自诩出身纯正而辱骂她的官宦子弟与闺阁小姐一记响亮的耳光,也成就了文武全才的名号与“新都一霸”的诨号的苏卿。那样恣意飞扬的人,在十二岁那年被命运无情铐上枷锁,为家族计、为民生计、为国家计,却从未想过为她自己,敛着所有飞扬的情绪入兰台进朝堂,于新都和边境两边奔忙,似乎许多人都忘了,她也本该是一位闺阁女子,她也不过是一个尚未至双十的姑娘。
      罢了,上天欠她的恣意年华,终会有所补偿;她所有坦荡磊落,终会被世人所见。
      秦奚长叹一声,策马迅速追了上去。很快便同苏卿你来我往交锋起来,并驾齐驱到西山大营门口未分胜负。
      守营门的兵士见两匹马箭一样的冲过来,还以为有敌情,紧张万分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其中一匹是他们主帅的坐骑。
      可旁边那个不是那花瓶枣红马吗?怎么竟然能同他家殿下的坐骑并驾齐驱?等等,那马上竟然是个姑娘?苏子衿苏姑娘?
      “哥,照这个速度,待会儿非得冲卡不可,怎么办,拦还是不拦啊?”另一名士兵大吼着问道。
      “拦个头,你看拦得住吗?何况这明显是殿下和苏姑娘的……呃……打情骂俏,拦什么拦?”
      那名士兵觉得有理,认真地点了点头。
      行至门前,苏卿和秦奚同时勒紧缰绳,稳稳停了下来。秦奚下马,立刻将被风吹得有些眩晕的苏卿稳稳接住。
      脚落在实地,苏卿不动声色地离开秦奚这个支点,笑道:“你没尽全力。但若是路程再远些,只怕就算这枣红马还有余力,我也要吃不消了。”
      “你以为我比你好多少?我也是病人好吗,已然是尽了全力了。”秦奚笑道。“等下后面那个?”
      苏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年轻兵士策马而来,勒紧缰绳停下后立刻便拜倒在苏卿面前,认认真真道:“我有眼不识泰山,轻慢了苏姑娘和这千里马。”
      苏卿对这一拜始料未及,连忙将那兵士扶了起来,道:“我占了你不知敌情的先机,你错在骄兵必败,我们打平了,这便言和吧。”
      年轻兵士道:“惭愧。”
      “你叫什么名字?”苏卿问道。
      “陈绍。”那名年轻兵士认真答道。
      “与陈昭同营,是他的好友,是他推荐至我身边做近身护卫的可信之人。”秦奚小声在苏卿耳边说道。
      “陈昭……”苏卿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便反应过来这是苏彦的名字,旋即点了点头。
      “苏姑娘,慧眼识得千里马,这枣红马总算没被我们这些糙人埋没。”陈绍说道。
      “殿下,这枣红马可否送我?”苏卿突然转身问秦奚。
      “当然。”秦奚爽快答应。
      “只是,我被困在皇家别院,这枣红马便先由陈绍来帮我看顾着,如何?”苏卿又问道。
      “陈绍。”秦奚唤道。
      “是。”陈绍立刻答应下来。“果然,我方才还将信将疑,此刻终是见识到苏姑娘风采,也得窥见您少时名动京城的样子了。”
      苏卿失笑,摇了摇头,道:“往事不提,我那诨号可不怎么样。若没有新‘新都才女’之称帮我挽回一些颜面,只怕我真要颜面扫地了。”
      陈绍没忍住,低声笑了笑。
      “走吧,别在营门口站着了。”秦奚伸出手来。“苏少卿,请。”
      “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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