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游戏[综英美]》系犬

28、房间

　　因为红罗宾的表情实在是有点奇怪，希斯莉努力忍住了一声窃笑。
　　她闭紧唇瓣，把视线挪到窗外。
　　电线杆上的鸟儿自杀式地在低空盘旋，它们总是俯冲向高楼间的车辆，又在最后一刻忽地飞高。
　　即使是这样激烈的生命，它们还是灰扑扑的。
　　哥谭市好像就是这样灰暗。
　　——————我不灰扑扑。
　　梅菲斯特的意识电流一样弹出来，惊得希斯莉浑身紧绷。
　　女孩子红唇微张，眼睛瞪得圆圆，直到梅菲斯特把电流缓和下来，麻酥酥的电着，像一柄力度适宜的细梳，让希斯莉忍不住愉悦地眯起眼睛，她把脸转向窗外。
　　————另一只希斯莉开始给希斯莉在意识空间里顺毛。
　　在出门之前，希斯莉自己在网上做了一点小功课：韦恩集团有一座撑起哥谭市天际线的高塔，在哥谭市的正中间，上面有十六只石像守望着各个方向的哥谭市，无论从哪个方向、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还在哥谭的地界里，就可以从高楼的缝隙中，看到韦恩塔在雾气中的影子。
　　哥谭市，最糟糕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地方；最苛刻的地方，也是最包容的地方，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经历过那么多如同诅咒的苦难和黑暗，它尘嚣滚滚，也依然美丽。
　　“我喜欢哥谭。”
　　希斯莉喃喃道。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车窗外拥挤到几乎遮住阳光的建筑物。
　　“纽约呢？”提姆听见了，他问。
　　“纽约也很好，但我几乎没来得及看多久。”希斯莉转回来看他，眉眼敛下去，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永远含着雾气。
　　更准确来说，那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一切景色在她眼中也就失去了意义。
　　即使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提姆还是一下就懂了迪克说的“很像韦恩”的真正意义。
　　不只是五官相像，而是这种自我矛盾、极其忧郁的神情，这样纯洁又柔弱，仿佛生命随时可以折断的魅力，可以让任何人产生过于强烈的保护欲，忍不住要多为她做些什么，只为了让她更开心一些，多露出一些微笑。
　　提姆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嗯，好吧、好吧……”
　　他向后没什么形象地靠了靠，姿态比起之前也更放松，“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你想先去找个观光点，那种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地方吗？然后再决定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肉眼可见的，希斯莉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
　　像阳光径直冲破乌云，她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十分好懂的明快感，娇弱、柔软的小月季花变成了盛开的小太阳花，快乐地摇头晃脑。
　　“我喜欢这个日程！”
　　她宣布道，然后望着他笑，甜甜蜜蜜，黑发蓝眼，雪肤红唇，一张完美继承了韦恩家的美人基因的小脸扬起来，就算笑的傻乎乎的，不动的时候还是像神铸的雕塑，动起来又像一张大师绘就的油画。
　　——————快乐也是可以传递的，尤其是这样容易满足的、几乎有点可怜和可爱的快乐。
　　于是提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第一次做这个动作，也是第一次有个妹妹，因此刚开始稍稍有点生涩和不适应；女孩子的黑发在指间软滑得像缎子，温度偏高，毛绒绒、热烘烘的，和小动物一样。
　　“我今天一天都被租给你了，有的是时间。”红罗宾半开玩笑地告诉她，听到女孩子再次欢呼了一声。
　　哥谭市几乎处处不安全，有几次大灾难中韦恩大楼也无法幸免于难，但在风雨之后，它依旧会伸出枝桠，就像每个在哥谭市中存活的生命一样，顽强地、充满韧性地自我重建。
　　由于天天在这里和蝙蝠洞两点一线跑，提姆拥有这里的所有权限和全部快捷通道，他领着希斯莉往楼上走，希斯莉很乖，对别的地方也不好奇，提姆带着她走了一遍那些隐蔽且没有任何可疑点的走廊，坐了几次总裁专属电梯，上上下下带着她在偌大的韦恩公司转过一遍，最后用指纹打开顶层的天台门。
　　“我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这里的风景。”
　　他说。
　　“………”
　　红罗宾没有听见希斯莉的声音。
　　这还是一天当中好脾气的小猫咪第一次忽视他，但那也不是过于傲慢，她自顾自地走到他的前面，走到天台的边缘，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它真美………那些形容它的话相比之下是多么苍白……我明白了，这才是词语所不能形容的。”
　　——————生命之美才是词语所不能形容的。
　　希斯莉自言自语道。
　　风来了又去，温柔地吻过她的脸颊，她长久地凝视着哥谭下方的车水马龙，那种哀伤、惊异、又仿佛要喜极而泣的眼神里有太多提姆不明白的东西了，这让他几乎失语。
　　——————和黑暗里的恶意斗争了太久，他不知道还有人会像她这样，对哥谭这样疮痍满目的城市给予这么真挚的期待，仿佛她眼前的世界对她而言就是无价之宝。
　　像一只被终日禁锢在笼中的鸟儿，第一次看见没有栅栏的天空。
　　“我能坐上去吗？”他听见她问。
　　一小部分的大楼顶层不是封闭式设计，希斯莉指的正好是楼层边缘的金属栏杆。
　　提姆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但这样的要求无伤大雅，他当然不会说不。
　　“去吧，我扶着你。”他答应道。
　　女孩子从他的手上借了一把力，轻盈地跳上去，又找了个角度乖乖坐好，让他扶住肩膀，两条细白的腿在栏杆上晃来晃去。
　　提姆一只手虚虚拢住她，她的白裙子在风里呼啦作响，把她衬得更加纤细，于是那点可怜和可爱一下子膨胀到了几十倍。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
　　他沉默片刻，主动开启了话题。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她的心潮起伏怎么还停留在一缕风和一束阳光上？和金钱有关的昂贵奢侈品，才是大多数人从出生以来就被教导的“好”东西，人类因为有过多的野望而伤害彼此。
　　作为红罗宾，提姆见过太多比地狱还可怕的场景，人们贪婪于世俗意义上最珍贵的东西，寻常可见的东西只会被他们一脚踢开，多加漠视。
　　尤其是像希斯莉这样的女孩子，她更不应该知道寻常两个字要怎么写，她只要落一滴泪，人们会愿意为她捧来钻石。
　　而不是一缕风和一束阳光，世界上最常见的东西，被她这样几乎刻骨的渴望、着迷。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看清城市。”
　　希斯莉回答了他的话。
　　在纽约的那一次，她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城市的景象，因为她那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更无法对其他的事物多加在意。
　　希斯莉无声叹息了一声，她忙着注视来来去去的车辆、大楼玻璃上反射的闪光，破天荒地没有看着红罗宾的眼睛，以礼貌的方式回话。
　　过了一会，她又梦呓一样补充道。
　　“我看过很多很多书，它们用很多美丽的词来描绘这幅场景……但我不知道它实际上这么美。”
　　提姆顿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她叙述上的不对劲。
　　“……只是在书本上？你的意思是，你在乡间长大？”
　　他问。
　　“乡间？我不知道，”希斯莉说，“我一直生活在房间里。”
　　【房间？】
　　提姆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好像刚刚被棒球径直击中了鼻梁。
　　希斯莉说的话很简单，他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不得不花更长时间去逐字理解她的意思。
　　“一直？一直生活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在他问出口之后，女孩子晃了晃头，凝视着他，露出了很不能理解的表情。
　　“房间就是房间，很亮，墙壁是白色的，没有窗户，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乡间……或者城市。”
　　“……你从来没出去过？这个‘房间’以外的地方？”
　　红罗宾身上的寒毛一瞬间警觉地炸起，他问。
　　“他们不会允许呀。”
　　她这次终于正眼看了他，惊诧地、浅浅地笑了一下，好像很奇怪他会这么问。
　　“噢。”
　　提姆干巴巴地说。
　　他觉得自己现在只会说一些语气词了。
　　“他们会给我书看，很多很多的书，有的时候有漫画，有的时候还有电影。如果不需要我的话，我就可以留在房间里看书。”
　　希斯莉打开了话匣子，她想了想，又问，“那是叫工作吗？我也是在书上学到的，但好像书里没有人有和我一样的职业。”
　　从第一句话开始，提姆的心就越来越沉，像胃里忽然坠了颗石头。
　　他感到浑身不适，血液循环加快，整个人的手都在发冷。
　　红罗宾觉得自己似乎幻听到耳麦那边的布鲁斯捏碎了一支笔。
　　也可能不是幻听。
　　“他们都……让你做了什么？”
　　提姆觉得自己在牙缝里把一个一个字挤出来。
　　希斯莉看起来更吃惊了，可能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他只好努力把脸上的表情收了回去，好让她没什么防备心的回答问题。
　　“好奇怪，我现在好像不太记得了，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们在做什么，后来我每次都会先睡着，就是醒了之后会痛，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希斯莉比划了一下，又收回手，去愉快地感受扑面而来的凉风。
　　因为说不清楚自己的故事，女孩子显得稍微有点羞惭，飞快的吐了下舌，又忍不住咯咯直笑，她的笑声落在风里，像一串银铃彼此相撞。
　　………她说，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因为它们真的不那么糟糕，而是因为她渐渐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
　　提姆怔怔地望着她，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她说的是那么坦然，那么理所应当，在因为从出生起第一次有足够的时间俯瞰一座城市而快乐。
　　她又哪里会知道，有些人会因为她此时的笑容沉默多久，又会心碎多少次。
　　莫名其妙地，在她的叙述中，红罗宾隐隐约约明白了她此时对他的坦诚：在她从书本上汲取到的世界观里，“家庭成员”意味着绝对信任。就像现在，她回答着这些问题，因为他是“哥哥”。
　　哪怕这只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天。
　　“哥哥也要工作吗？哥哥的工作和我的是不是不一样？”
　　回过头，看够了风景的希斯莉笑眯眯地问他。
　　“是不太一样。”
　　提姆艰难地试图搜罗词汇，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这个妹妹的过于坦诚前有一丝丝停止了运转，而且这跟过量咖啡和缺觉无关。
　　“我现在可以让我的朋友来餐厅吗？”希斯莉又问。
　　“告诉她可以。”
　　布鲁斯在频道里突然出声，提姆有很久都没听见过他用这么吓人的、风雨欲来的声音讲过话。
　　“……可以。”提姆机械地复读道。
　　完蛋。他想。
　　去他的“不会搅风搅雨地搞事”，布鲁斯绝对要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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