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龙吟》飒野

6、6.往昔

　　实在受不了这些人，老族长叹了口气，一边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无奈道：“你们谁要是有办法把他叫回来就去吧，不过有一点要谨记，尽量不要伤害他们。”
　　形势所迫，他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虽然他个人不愿让这些各怀鬼胎的人去，但他是族长，做出的决定必须以全族的利益为先。
　　“族长，韩信是我们族人，我们有理由不伤他，但那个李白，本就是青丘余孽，青丘早在一千年前就灭族，他早就不该再活在这世上，为何也不能伤？”
　　这话说得让人无懈可击，而这说话的人也是如此。
　　老族长看向这个年轻人，意味深长道：“昙余，没有人有资格可以评定另一个人该不该活着，既然他活了下来，那条命就只属于他自己。”
　　这个叫昙余的低下了头，没再说话，老族长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这年轻一代：“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出声……
　　“没问题的话就都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他站起身率先离开了那里，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昙余一个人走在最后，他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修炼方面也是找不到比他更努力的，作为蛟龙族的一员，他也一直恪尽职守，整个人在旁人看来都无懈可击。
　　然而他这个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再加上，韩信是他唯一认同的对手，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看重的对手再被耽误个一千年……
　　两天时间，李白又跑出了近千里，虽然跑了这么远，他还是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甩掉韩信，就算真的甩掉了，也担心他会不会再找到自己。
　　这天，他途径一座山，便在山上露宿。夜晚，他全无睡意，半躺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一脸郁闷地望着星空发呆。
　　实在气不过，他也不管韩信到底听不听得见了，忍不住开始抱怨：“混蛋韩信，说你缺根筋还不服气，找找找，还没完没了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大蠢龙。”
　　此时距他只有数十里的韩信突然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就觉得是李白在骂他。
　　他揉了揉鼻子，眉间染上一抹笑意，语气中满是放纵：“笨蛋狐狸，又说我坏话。”
　　从前的他们是什么样的呢？
　　李白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和他的风雅不矛盾，安静时的他就像一幅画，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他会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也会在一片桃林之中静静抚琴；他会对很多人很多事不屑一顾，也会给予很多人帮助；就像他会叫他蠢龙，却还是跟他做了几百年的朋友……
　　至于韩信这个人吧，从小就有点死傲娇，认识这只惑世狐狸之前倒是挺上进，性格上说一不二，再加上天赋异禀，本该有大好前途。
　　可惜入坑之后吧，翘课偷跑出去玩都是常有的事，撒个小谎对他来说也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儿，虽然有时候还是跟不上李白那跳脱的思维……
　　在李白的意识中，韩信还是那个霸道较真的蠢龙，但事实上，那人已经变了，反过来说，不知道为何，他倒是一点儿没变……
　　想着想着，他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韩信啊韩信，你又是何必呢？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为什么就是不能放下呢？”
　　说到最后，还不忘再损上一句：“果然还是那只蠢龙，脑子缺根筋！”
　　刚赶到的韩信正好把他的这些话听了过去，他全都承认，可是没办法，他就是放不下，就是脑子缺根筋，就是蠢……
　　就算回不到从前，就算不知道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刚抱怨完准备睡觉的李白突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不会错的，就是那只蠢龙身上的气息，怎么突然就感觉到了？
　　韩信也察觉到了异状，一时想不到自己到底哪里疏漏了，李白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重新躺了回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
　　这是真的睡着了？他虽半信半疑，但还是显出了身形，呆呆地站在树下，望着树上的人，月光照在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徒生些许惆怅。
　　明明就已经发现他了，还是装作不知道是吗？他垂眸，手掌静静躺着一枚精致的玉佩，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许久，他紧紧握住了那只手，闭上了眼睛……
　　次日黎明，明明还没睁开眼睛，李白就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他皱着眉头，一巴掌拍在自己眼皮上，除了眼睛的不适，身体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还是挺舒服的，让他有些贪恋。
　　他不想睁开眼睛，就是因为不想面对，但是大脑已经清醒了，再赖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空气中那人的气息早已散尽，他并不确定韩信到底是重新隐藏了气息还是离开了，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在附近的河边洗过脸，他站起身，水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面孔，微微泛着紫色光芒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眨眼之间却只有呆滞。
　　终于回过神来之后，他离开了这座山，这么多年，他四处游荡，体味着不同地域的人不同的生活，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如果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确认的，估计就只有他存在的目的了。
　　人活着本没有任何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只是客观存在着，存在了许多年之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体会了几十年活着的感觉，便不枉走了这一遭。
　　可他不一样，这种感觉他体会了一千多年了，从一开始对人类的世界充满好奇，到现在亲身经历过太多，以至于面对很多事时都可以处变不惊，但他为何游荡至此，仍是不得解……
　　韩信确实是离开了，他拿着那块玉佩去了青丘，一千年来，这地方他已经来了无数次了，每一次他都怀揣着希望，而每一次，他都失望而归。
　　到后来，他也想通了，这才符合那只狐狸的作风，既然已经发生过那些事，他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所以后来的故地重游只是为了寻找过去的回忆，回忆着这里发生过的故事，一次次在这些故事里找到了自己曾经忽略的细节，一次次将那些刻骨铭心重新在脑海里放映。
　　那年李白二十岁，正值加冠之年，也是第一次参加族里的祭典，一族的祭典一般都是族里威望比较高的长辈参加的，还有就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得不承认，青丘族长虽然有时会惩罚他，但众所周知的是，这位族长对他已经达到了溺爱的程度了。
　　当然他自己是极不情愿的，也不明白族长让他参加的意义何在，稀里糊涂地就换上了祭典的衣服。
　　祭典当天，他一身白色华服，长发飘飘，恣意潇洒，端着酒跟在族长身后，如此庄严的场面，他却还是跟平时一样，相当随意的样子，笑眯眯地朝着场外的他招手，头顶一对狐狸耳朵一动一动的，简直要人命。
　　猝不及防对上他视线的韩信匆忙移开了目光，几乎是在逃，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那种感觉，脑海中不知不觉中浮现出四个字：风华绝代。
　　如果有人问他，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是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李白。
　　画面突转，他的身影出现在一片桃林之中，此时的桃花正盛，微风吹落的花瓣铺了一地，这次是李白约他出来的，说是有惊喜给他。
　　确实是惊喜，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么安静美好的人，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那时他才发现，虽然称为挚友，但他这么久以来看到的都只有好友表现出的那一面，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李白一个人坐在这片桃林里，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熟练地拨动着琴弦，隐约有粉红色的花瓣落在了肩头，很难想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李白。
　　所以他直接看呆了，直到他注视着的那人终于察觉到他的目光，琴声停了下来，他也回过神来。
　　李白一边轻拂下衣袖上的花瓣，一边站了起来，毫不吝啬地朝他笑道：“是不是很惊喜？”
　　是很惊喜没错，但他那时可是个死傲娇，当然不会承认，那只混蛋狐狸笑起来真好看……
　　之后两人就经常到这片林海中来，慢慢的，他发现，这只狐狸不仅只会弹琴，还会画画赋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虽然平时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挺不正经的，但跟那些长辈们站在一起时却能高谈阔论，这也是青丘族长这么看重他的原因，对他也总是相当容忍……
　　只是昔日温馨和谐的群落早已不在，一派荒芜的景象，好像从未有人居住过，韩信却总能在这里找到过去的痕迹。
　　一千年，足以让昔日的繁荣化为尘土，足以让人忘记遥远的爱恨情仇，却让他的感情泛滥成灾。
　　“白龙，如果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因为一些事情不再是朋友了，你会怎么办？”
　　那只狐狸曾经这么问过他，也不知道那个乌鸦嘴怎么这么灵，还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儿。
　　记得当时的他并没有当真，在他的认知里，不会发生那种让他们做不了朋友的事，于是反问：“你是想问问我们之间友情的重量吗？”
　　李白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你就不能别这么一根筋吗？多有深度的一个问题，好好回答不行吗？”
　　“……大概，会挽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