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玉环解归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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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从哪儿来？“往哪儿去？”我坐在小院子里，撑着下巴喃喃自语，这是我最近半年的每日例行脑力活儿，无头无序，四顾茫然，从旁人角度看，应该是典型的精神失常症状。没办法，如果你有和我一样惊悚的经历，就能懂我来自灵魂深处的“人生拷问”了。事实狗血，生活工作在2023年一线城市的我，一不留神被送回了1023年的宋朝，宋仁宗天圣三年！21世纪新青年，瞬间变成了11世纪老祖宗，真是场残酷的精神考验，使劲掐掐自己胳膊，痛，有点钻心的痛，我多想是场梦或者是场戏啊，看看已经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我终于得认命了。
现在的我，是个汴京郊区的农家孤女，芳年17，自幼丧母，半年前滑州决河，朝廷征丁夫两万人充役，父亲充役落水不幸溺亡，孤女听闻丧报，顿时昏厥不省人事，正这时，倒霉的我神差鬼使地穿越来了，从昏厥中睁开眼来，才知道自己叫“荷香”，一个缠了小足，目不识丁的农家小娘子。我这个“荷香”，当然是完全记不得过去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好在身处农村，周围邻居都是乡下人，遇到点奇闻怪事倒是善于简单粗暴化，看到一脸茫然，睁着一双大眼，惊恐万状地瞪着他们，一开口就是“穿越～我不是荷香～”这类傻话的我，彼此意外又同情地相互看看，心照不宣地归结为荷香因为父亲去世伤心欲绝邪火攻心伤到了脑子，所以很快地，乡里乡亲都知道荷香伤心过度，坏了脑子，于是，荷香的怪异言行也理所当然起来。
荷香有个发小，叫小桃，是个模样漂亮性格乖巧的女孩，她倒没有因为荷香中了邪伤了脑子就有所忌讳，还是经常来陪我，关于荷香过去种种，很多都来源于她的讲诉，包括荷香家世，关于荷香有个父母媒妁之言的对象等等。荷香忘记了从前的一切，关于那个媒妁对象，小桃描述得挺生动的，好像是荷香父辈和那叫马立本的对象的父辈关系交好，荷香很小两人就定了娃娃亲，不过宋朝虽然城市经济繁荣，但显然医疗条件还是差了些，加上生活在农村，马家父母年纪轻轻因病先后故去了好些年，马立本一直和荷香一家一起生活，两人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马立本从小发奋读书，天资也聪颖，三年前去国子监求学，就再也没有回来，据说荷香天天都盼着自己的情郎哥哥高中归来，只是苦苦等了两年，却始终没等到情郎高中归来和自己洞房花烛。
“也不知道立本哥好久才回来啊？唉，你还记得他的模样不？”小桃津津有味地讲了半天，忽然想到这个严峻的事实。我摇摇头，这个立本哥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我当然不知道他是方是圆，是长是短，也没有一点点兴致关心他的方圆长短。经历了最初的惊恐、绝望、痛苦，认命下来的我更关心的是我这个苦命的农家女，该怎么生活？听小桃说，荷香心灵手巧，干农活麻利得不输成年男子，做女红绣出的鸟儿那羽毛一丝丝的精巧真实得像要飞起来，好多富家女子都要专门定制她的女红（所以我在荷香的瓷枕里发现了好些散银），可我，空有荷香的模样，除了继续保持她微黑的皮肤（照铜镜发现的，估计是日出而作的原因），尖尖的小脚，却悲哀地没有保留她的心灵手巧，手还是那双粗粝的手，却再也绣不出精巧的女红，也不能麻利地种植庄稼。身怀用别人钱物的愧疚，没有任何谋生技能的我用荷香攒下的私房钱（估计也是她准备的嫁奁体己钱）苟延残喘了近半年，现在，对我来说，比哭天喊地，自怨自艾更重要的是挣钱活命。
“小桃，我现在啥都不会干，能做点什么活挣钱呢？”打断继续在我面前叨叨的小桃，我急切地问。小桃看看我，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同情，她沉默了，看来眼前这个百无一用的闺蜜，着实让她头疼。我们彼此呆呆地对视，各想各的心事。忽然她眼睛一亮：“上次那个傅员外不是想养你当外室，你没同意，我看其实他也不错，老是老了点，丑是丑了点，不过有钱啊，你跟他三年，钱有了，再和你立本哥，呵呵~~”我听得瞠目结舌，这大宋民风，倒真是奔放，一个有点钱财官位的男人，明媒正娶个妻再纳几个妾没有人觉得奇怪，另外置办几个娇媚女子当外室，签个典身字据，过个三、五年彼此不中意了，再一拍两散、各生欢喜，关键是那些原本清贫的人家，自己家黄花闺女被哪个大富人家看中了，只要给钱养着 ，那就如同现今中了大彩，一家人连带着鸡犬升天，隔壁邻居艳羡不已。哪像一千年后的21世纪，找个小三还鬼鬼祟祟，生理和心理需求都很强烈的男人栽在这个事儿上的多如牛毛，半年前还没有被穿越时，正有个以雅痞形象出名的娱乐圈大叔，不是正栽在这个事儿上，被小三儿害得从此断了发财路，估计这群男女，肯定巴不得穿越回宋朝吧？可我不愿意啊，对于我这种自立自强自给自足的女人来说，在21世纪结婚就不是充分必要选项，才会28岁了还一人潇洒乐活。倒霉催的来到这个男权社会，结婚这等事更是百分之百的一票否决项，虽然着急着活命，但骨子里回到属于我的21世纪的念头强烈得以秒针的速度随时出来冒几个泡，我连连摇头：“别再给我说那个傅员外，就是他年轻力壮，貌比潘安，我都不可能做那个什么外室，正室也不做！”小桃愣愣看我，半天才呐呐：“潘安是谁呀？”我扶额，忘记了，小桃和荷香一样，虽然心灵手巧，但目不识丁，自然没听说过潘安这个大帅哥，我掩饰地笑：“听说是个美男子～”为避免对面那话痨刨根问底，我赶紧加上：“我也没见过~”小桃点点头倒也没有追问，这个善良的小娘子估计还在执著地给她可怜的好闺蜜想出路，“我赶明儿去问问柳管事，看有没有什么活路你能做。”我确实没猜错，小桃同情地看着我，可能见我一脸茫然，拉拉我的手：“没事，准能找个事情做的，你黑是黑点，长得还是不难看~~~”我转头去看窗台上的铜镜，里面照出的，确实是个黑了点，一脸平淡的小女子，仔细看五官还算耐看，但有几个人能那么仔细地看？我无所谓的摇摇头，反正美貌从来不是我的标配，一转头，木窗外一片田野草地映入眼帘，我灵光一现，回头看看坐在我对面小竹椅上的好闺蜜：“要不我去捉蟋蟀，我大宋朝不是喜欢斗蟋蟀？”小桃犹疑着点点头，不过那表情不是十分赞同：“邻村的徐大郎每年捉蟋蟀，倒也卖了些银子，不过那也是要懂才行，你懂吗？”我摇头：“不懂，管他呢，总比天天这样半死不活地呆着好啊。”小桃看我比之前精神头好了许多，不再寻死觅活地要“回去”，就叹口气：“好吧，也只能先这样了。”我端起小木桌上的茶，举到小桃面前：“来，我们干杯，祝愿你发小好运！”小桃依言也端起自己的茶盏和我碰杯，我豪迈地一口喝下大半盏，看我这样，小桃也喝下一大口，“噗嗤~~咳咳咳~~~”估计还没有吞下，一大口茶水直接从她嘴里喷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赶紧跳起来，紧走几步到她身后帮她拍背。她终于停下来，喘息半天，转身把我拉到她面前，一脸地哀怨：“荷香，你这是做的什么茶啊？过去你点茶那么好~~~”她忽然停下，懊恼地摇摇头：“我不该再提以前~~”我连忙摇头：“没事，我知道荷~~我过去心灵手巧，秀外慧中，不然傅员外那老头怎么会看上我？”看看漂浮在那个粗糙茶盏里的茶叶，毕竟已经呆了半年，宋人喝茶这事我还是知道的，名曰点茶，就是把茶叶捣成茶末，往茶末中注水，用茶匙慢慢搅动，看茶末成色和形成的图案，文人雅士闲来无事，择个优雅场合，悠然斗茶，品茶，再吟诗作画，大半天的光阴就过去了，也只有这样悠闲雅致的民风，才能成就那么多宋词流芳百世吧。不过我喝惯了茶叶，还是习惯往茶盏中放大片茶叶。小桃掩饰地继续咳咳，然后转移话题：“你准备好久开始捉蟋蟀？”我四周看看：“还得准备些小笼子来装蟋蟀呢。”小桃轻轻笑，一脸嘚瑟：“这个简单啊，我给你做。”说动就动，她出门到我家院子外小河边扯来好些芦苇杆，挑了些粗细合适的，手脚麻利地很快编好几只小笼子，我羡慕地看着她灵巧熟练的动作，依靠现代科技存活的我，到了这个看天吃饭，靠手劳作，和大自然、一年四季密切相连的时代，真就是一个白痴啊！
当天晚上，我刚收拾好行头，小桃来了，看我那样子她一脸诧异，不过也是看惯了我这半年来的各种怪异，她倒没有说话。我知道自己的装扮有点吓人，宋人的衣服都是宽宽大大的，我找了布条，把袖口、裤脚全部牢牢系紧，脸上还蒙块布，用布条拉紧到后颈窝，挖几个洞只露出眼口鼻不伦不类的：“我怕大虫啊，虫子啊叮我，所以嘿嘿~~”显然是从小在乡野里野蛮生长，小桃明显不以为意，怕她大惊小怪，我赶紧拿起小笼子和准备好的火折子，拉她上路了。
夜晚的田野里，各种动物的欢唱此起彼伏，虽然从来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也没有逮过蟋蟀，但我熟悉蟋蟀叫声，有段时间忙公司的人事绩效方案，忙得昏天黑地，涉及每个人利益，来自上下的压力太大到失眠，就下载了催眠音乐《远处的蟋蟀》，在安静的夜晚，想象着寂静田野，那声音还挺悦耳的。“唧唧吱~唧唧吱~~”听那声音，蟋蟀离我们不远了，我俩蹑手蹑脚，生怕惊扰了正在唱歌的蟋蟀，但显然，我们还是低估了动物的灵敏性，刚才还欢歌笑语的蟋蟀们居然全都噤了声，走在我前头的小桃停下来，我明白她意思，也赶紧站住。过了一会儿，“唧唧吱~唧唧吱~~”的叫声重新响起，小桃轻轻蹲下，拨开叫声传出那地方的草，我把火折子凑过去，看她在那草丛里一阵摸索，等了会儿，她低低嘟哝：“跑了！”来来回回，在那片草丛里折腾了一个时辰的我们，终于没有任何收获。两人沮丧地往回走，“我说要懂才行嘛，你还不信~~”小桃忍不住发泄怨气，我也很失望啊，本来还指望运气好捉几只“黑头”卖个好价钱的，这种黑头，头大，明亮光泽，头呈古铜色，据说好斗善斗，一只能卖到上百文钱呢。对蟋蟀，本来我不懂，这些都是小桃为了支持我的事业，从徐大郎那里偷师来的。那徐大郎，对漂亮的小桃早有觊觎，但志存高远的小桃哪里看得上靠做点农活，卖点蟋蟀，搞点杂耍讨生活的徐大郎，她还指望哪个大富人家看中自己做个外室呢，运气再好点被纳了妾那就是祖坟烧高香冒青烟了。不过这小妮子为了我这个闺蜜，不惜出卖色相，主动搭讪那斜吊眼的徐大郎，见平时从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小桃居然主动搭理自己，徐大郎简直受宠若惊，很快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和盘托出，小桃好不容易偷师学艺怕记不住，赶紧溜到我家来传授技艺，不过现在看来核心技术没学到家。不过想到人家小桃也是好心助人，我实在不好开口责怪她没有学到精髓，更不好意思央求她再去“卖身求技”。“算了，算了！大不了明天我再去找徐大郎，问问他的绝技。”小桃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真是我想什么她就回应什么，不等我说话，她洋洋自得地又说：“凭小桃我火妖子一样的美，还不让个徐吊眼老实招来。”文人形容美女都是“脂如凝脂、齿如恗犀、面如桃花”这样文雅优美的辞藻，但到了任何时代的农家，就生出许多生动又难解的形容词，这个“火妖子”到底是啥玩意，我问过小桃，她也搞不懂，反正就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女人才能用的，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玉环解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