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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濛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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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荒宫,上弦宫。
玄煌道:“师父,机关之术玄儿皆已精读研习,可以正式动工了。”
朗醉点点头,道:“上次寒潭之底一事是个警钟。你就当打发时光练练手吧,以防将来又有些个不怕死的来月荒生事,打扰我的清静时光。”
玄煌道:“师父,设下结界不也一样可以防御吗?”
朗醉道:“结界终究只是个辅助,还是要做万全准备。万一……”
玄煌道:“什么?”
朗醉一笑,却道:“没事。反正我们也闲来无事。”
玄煌道:“那我们如何着手?”
朗醉道:“月荒地图拿来。”
玄煌将绘好的地图从上弦宫取来,交给朗醉。
朗醉端详半晌,指着地图的中心道:“我们以月荒宫为中心,七里为一界,向外做环形机关,这样在布置的过程中,便能起到有效的防御效果。如此虽耗费时日,最终的防御能力却是密不透风。月荒山方圆数千里,坎坷崎岖,沟壑密布,再辅以机关和结界,便不用再担心发生上次寒潭之底的事了。”
玄煌道:“师父,若是七里为一界,我们需要做多少界?”
朗醉道:“内围要做四十九界的复杂机关和结界。再往外,百里一界即可。”
玄煌道:“明白。”
朗醉道:“明日便动工。期间将月荒山以结界封闭,完工之前谁都不放进来。”
玄煌道:“是。”
之后,师徒二人又细细推敲了很久,直到满月隐去,弦月轻上,清冷的光华幽幽照着上弦宫里认真钻研的师徒二人,照着如梦似幻晶莹剔透的月荒宫,照着千沟万壑的月荒山。
次日,弦月刚满,师徒二人便起了来,依照昨晚方案,开始布置机关。
从开始到竣工,花费了整整两年功夫。这期间,涟倜傥和涟凝来过无数次,在结界外转悠哀求了许久,也未能进来;千遥姬来过两次,也未能进来。他们几人都甚是好奇,不知月荒山忽然怎么了,也不知朗醉师徒在做些什么。
两年里,寒暑之湄的两极盛会如期举行。毓秀明明带着真相从月荒宫离开,奇怪的是,红狼依旧参加了两极盛会。就在朗醉未雨绸缪将月荒山修得密不透风的同时,外界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看似平静祥和的十方,实则暗流涌动,诡谲横生。
玄煌道:“师父,快来尝尝我今日做的小点心,这可是玄儿最新研究出来的!”
玄煌端着两盘美食一阵风似地从门外进来,看到朗醉竟又合眼去睡回笼觉了。
玄煌道:“师父,您怎么又躺床上去了?不是都梳洗毕了吗?”
朗醉道:“想是连日来研究机关,累着了。”
玄煌道:“怎会?玄儿白日里同师父一起布置机关,夜晚还要练剑修习,也未见如师父这般累着?我看,师父就是贪睡罢了。”
朗醉道:“行啊,如今都敢编排起我来了。”
玄煌明媚一笑,走到朗醉榻前,道:“岂敢岂敢,只是玄儿今日做了新点心,特别好吃哦,师父当真不要趁热尝尝吗?”
玄煌说着,端着一盘在朗醉脸前晃了晃,诱人的清爽甜香袭来。
朗醉深深嗅了一口气,只是依然闭着眼道:“好香啊!好徒儿,快让为师尝一口。”
玄儿掰了一块,喂给了朗醉。
朗醉道:“嗯……如此美味……看来,在睡觉和美食之间,我要暂时临幸美食了。”
享用完美食,朗醉斜倚在上弦宫庭里的轻软秋千上,一边翻阅手中书卷,一边监督玄煌练剑。
朗醉惊讶地发现,玄煌的灵力和修为不知何时已至出神入化的境地。
朗醉若有所思:玄儿,希望为师如今的担心都是多余,万一将来师父不在,无法护你周全之时,你亦能一切安好。
忽然听到涟倜傥又在月荒宫外大喊。朗醉一皱眉,道:“他怎么进来了?机关和结界还未启动?”
玄煌道:“有一个地方还有些不妥,启动尚再需几日。”
“玄儿,为师去睡了。”姜还是老的辣,朗醉立刻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开溜。
玄煌一脸懵,道:“师父,你……你不是刚睡醒吗?”
“有问题吗?”朗醉说完一转身就去了寝宫,想到玄儿拦那涟倜傥不住,便挥手布了道结界,谁都进不来。
玄煌也没去月荒宫外迎接,就站在北宫前等着。远远看那人将近,玄煌高声道:“师父已歇息,我要去修习,你自便!”说完转身便走。
涟倜傥三步并作两步,着急道:“等一下嘛!”手往前探便要抓玄煌。
玄煌头也没回,侧身闪过,继而一个飞身到了涟倜傥身后,“少君这是要跟我比试咯?”
涟倜傥见没抓着,一脸尴尬:“哪里哪里,手抖,手抖!哈哈……”
“你谁啊?敢这么对我小哥哥?”玄煌忽然听到背后一女子说话,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略微一惊,转身定定看向声音来处,是一位绿衣华裳的女子。
玄儿淡淡反问道:“你是何人?”
月荒宫的月梨香似乎恰巧浓起来,微风吹醒了晨起的月光,一切刚刚好。玄儿清冷飘逸到极致的面庞也刚刚好地落进了少姬的眼里。
涟凝一时间失了语,眼前的这个人,就这么毫无预期地惊起了她心底的某处波澜。涟凝从未遇过如此惊艳之人。
造化总在某个不起眼的时间点让人做出看似平淡无奇的选择,然后没有一点点防备地遇见所谓的命中注定,或是喜悦,或是深渊。
“你是何人?”玄煌遥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将少姬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我,我是涟凝。”女子结巴道。
“她是我妹妹,少姬涟凝。”涟倜傥接过话来,一转身走到女子身边,“这是月荒宫看门的玄煌。”
玄煌白了他一眼,并不与他计较,只淡淡道:“见过少姬。月荒帝神乃是家师。”
涟凝方回过神来,结巴道:“哦我是涟凝,叫我凝儿即可。”
玄煌略微欠身,道:“少姬和少君自便。”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就不怕我去找你师父?”涟倜傥无语道。
玄煌转身去往南宫,头也不回,道:“那你去啊。”
涟凝望着玄煌离去的背影,又发起呆来。涟倜傥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妹妹,恨恨道:“是你逼我的!”说完,一溜烟去了北宫,到了寝宫,抬脚便进。
不想刚一抬脚,脑门就像被石头般的东西撞了回来,火辣辣地疼。
涟倜傥揉着脑门叫苦不迭,道:“好你个小玄子,我说这么放心,原来是有结界!醉兄,是我啊,醉兄,让我进来啊!”叫了半天,朗醉无回应。
涟倜傥道:“凝儿!”
少姬听到呼喊,急忙从宫外进来,看到揉着脑袋的涟倜傥,道:“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呀?”
涟倜傥道:“我……没事!我们去找小玄子!”
少姬眼睛一亮,道:“好啊好啊!”
玄煌并未歇息,而是在宫庭里练剑。
“小玄子,你故意的!”涟倜傥冲过来就要兴师问罪。
玄煌一个飞身,清冷剑气扫过庭前梨花。继而收招站定,剑身入鞘,道:“是你自己要去。”
“你!”涟倜傥气得说不出话来。
“玄哥哥!”少姬跑了过来,“我第一次来月荒宫,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玄煌:“回少姬,这月荒宫,并无什么好玩的。”
涟凝:“你怎么还叫我少姬啊,叫我凝儿!”
玄煌:“……”
涟凝:“玄哥哥,你平时在月荒宫都做些什么啊?”
玄煌:“……”
涟凝:“玄哥哥,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玄煌:“回少姬,除了我师父,我不喜与旁人说话。”
涟凝:“哦。那好吧。嘻嘻,我还没见过你师父呢!”
玄煌觉得吵,转身逃去了上弦宫,留下涟氏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涟凝:“玄哥哥!”
“……”
翌日清晨,月荒山忽然下了百年来的第一场濛雨。自从用了暖生珠之后,月荒宫的雨雪便不见了大半,但仍旧是不常见却也有的东西。不同的是,月荒的雨从无滂沱,只有微雨,月荒称之为濛雨。
朗醉昨晚睡了个好觉,早早便起了来,洗漱完毕,在琉璃木桁架上的一排白色和淡青的衣服之间,随手拈了一件白衣。打理了下长发,玉冠半束,推开镂空雕花的深色梨木门,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湿润微风扬起长发。他看了看雨水未干的地面,和庭前三两朵飘落的梨花,知是濛雨刚过,便伸了个懒腰,在宫庭里踱步。看那梨花带雨实在灵动,不禁凑近了轻嗅,浸过雨的月梨香果然清冽怡人。
此时,玄煌和涟倜傥兄妹二人也都依次起了来。
涟凝远远便看见一白衣男子玉立于庭院月梨之间,飘逸修长,仙姿绰约。
涟凝道:“小哥哥,那是何人?”
涟倜傥打了个哈欠,顺着涟凝的手势看了过去,顿时嘴巴合上,喜不自胜道:“那是,那自然是你哥哥的醉兄了!”说完,一溜烟跑了过去。
“师父,玄儿给您请安!”玄煌没有同他兄妹二人答话,径直走到朗醉身边,拱手作揖道。
朗醉道:“嗯。”
涟倜傥道:“醉兄醉兄!你今日,起这么早啊!”涟倜傥凑了上来。
朗醉道:“你还没走?”
“喂你怎么跟少君说话的!”涟凝不乐意了。
听到此,朗醉放下手中的那支月梨,慢慢转过身,看向身后说话的女子,道:“你是谁?”
“我……”气焰嚣张的涟凝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语塞,面前的这个男子清冷从容中散发着令人服从的魔力,一双眼睛如同月荒宫最夜深时的月辉,有着极致的冰凉和清幽,令自己方才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涟倜傥连忙陪笑打圆场:“这是我妹妹,涟凝。凝儿,还不见过月荒帝神!”一边说一边给他妹妹使眼色。
“不必。”朗醉轻轻一挥手,“我不需要不喜欢我之人对我客套。”
“帝神?她算哪门子帝神?!我父君才是帝!”涟凝不服气地碎碎念。
本来已经转身走的朗醉,听到这话,停了脚步,头不回,却道:“你父君?呵……这十方之内,我过我的生活,未得过任何人的恩泽,自然也不受制于任何人。于我来说,没什么值得依赖,便没什么值得害怕;没什么值得迎合,便没什么值得生畏。你父君,算甚?”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宛如生风利刃,令涟凝不寒而栗。
顿了一顿,朗醉道:“玄儿,送客!”
玄煌道:“是,师父。”
涟凝道:“喂!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怎么能赶我们走,好歹我是堂堂少姬!”
涟倜傥道:“醉兄你不要生气嘛!醉兄!”
“二位,请。”玄煌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但那二人仍不肯。
玄煌道:“少君,少姬不知,您应该很清楚我师父的脾气。安全起见,您二位还是请离开吧!”
涟倜傥心里何尝不清楚,这朗醉脾气上来,是谁的薄面都不会给的。涟凝也懊悔不已,依依不舍地不愿离开。
涟凝道:“玄哥哥,凝儿不想走。”
玄煌道:“师父有令,请少姬莫要为难玄煌。”
“师父师父,你眼里只有你师父!”涟凝气呼呼道。
玄煌不悦道:“师父乃玄煌最重要之人,自然眼里只有他。”
兄妹二人自觉无趣,便离开了北宫,从月荒宫出来。
“凝儿,跟你说过来到这里不能惹事,你看你!”涟倜傥生气道。
涟凝道:“我!我错了,小哥哥,你别生凝儿气了,我发誓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涟倜傥睁大眼睛,道:“你还想有下次?”
涟凝道:“那当然了!我还要再来看我的玄哥哥!”
涟倜傥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
涟凝尴尬地清咳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涟倜傥道:“这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月荒宫的人,恋之着实不易,一般人承受不来。”
涟凝道:“那若换了小哥哥,小哥哥你会放弃吗?”
涟倜傥一脸苦涩,道:“放弃,更是不易。”
涟凝愁眉不展,道:“那个……小哥哥,你说,玄哥哥不会对他师父有什么心思吧?”
涟倜傥一瞪眼,道:“怎么可能?他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
涟凝一嘟嘴,道:“怎么不可能?他师父那么好看,就算现在不会,将来说不定也会。”她越说越不开心,越说越不放心。
玄煌道:“呜呜……若是如此,那我将来就更难见到醉兄了!小妹,我命好苦啊!”
涟凝道:“呜呜呜……小哥哥,我命也好苦啊!”
二人抱头痛哭不过一秒,涟倜傥就变正经:“好了好了别瞎想了!你先回云深吧,小哥哥还有正事要办。”
涟凝道:“哇小哥哥你,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那你还真是小瞧人啊,翻书怎么能有我快!好了,你快回去,小哥哥走了,乖啦!”话音未落,涟倜傥人就不见了。
涟凝又气又无奈,嘟着嘴回了云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