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春水桃花待北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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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从谦自然记得，素烟所说的正是天佑十三年（公元916年），大梁匡国军节度使王檀，趁晋王李存勖在外做战，集合三万人马，偷袭晋阳。
幸有退居在家的代北老将安全金，与留守晋阳的监军张承业，协同抗敌。又得节度使李嗣昭，及时派遣帐下牙将君立领兵来救，才得以退兵，解了晋阳城之围。但经此一劫，晋阳城外郊野，老百姓却被梁兵报复性的烧杀抢掠，苦不堪言。
当日，郭从谦刚走完一趟镖，回途经过晋阳城郊。正遇上从前线败退下来的一伙梁兵，行凶作恶，从一庄户人家中强抢民女，也就是素烟。素烟的老父试图阻拦，被梁兵一刀砍去了半个身子，才六、七岁的小茗烟惨叫着，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怒吼着要与梁兵拼命，若不是他及时出手，顷刻也将毙于刀下。
待素烟姐弟埋葬完父亲后，郭从谦将她们带回了晋阳城的分馆，正好遇上师妹牛喜丫。因师妹又带了新的任务，时间紧迫，不得已将俩人托付给她。虽未明说，总以为师妹会将她俩带回川中，或者就地另行安置妥当。
谁知，做事一向脱线的师妹，竟……竟然将素烟姐弟安排进了戏园子，明月楼虽说是当地---纯以歌舞伎娱乐服务于一班贵族之流的高档场所，不同于以皮肉谋生的娼妓馆，但，但，但……
小师妹当日以一句：“切！我青川派又不是开慈善堂的，格老子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接回家养着？不喜欢？不喜欢我的安排，你自己养着去呀！”噎得他，好几天说不出半句话来，但从此后，接任务不再挑三选四，只要出价高，他都接。
万恶的小师妹，还高兴地拍着他肩膀，说：“对头---这就对头了嘛！好好干，我看好你噢……多攒些钱，也好替我讨个师嫂回来。不要老是孤零零一个人，整天臭着一张脸，一副旷男怨夫的模样，也米人能欣赏噢……”
他咯嘣咯嘣地咬着牙，一颗心哗啦啦地向外喷血……若不是师父师母只养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出来，他发誓：一定会一掌劈死她！
郭从谦向来无甚积蓄，虽然不满，却一时无力改变素烟姐弟的命运。只能利用出任务的间隙，常去探望她俩，也顺便教茗烟些基本的防身功夫。这孩子倒是块学武的料子，但因为怕被嘴巴刻薄的师妹嘲笑，犹豫再三，未正式向师父禀明…其实，私心里也不想成为人家弟弟的师父吧？感觉凭空长了一辈……那个一年比一年俏丽的身影，已在他心头驻扎生根了。
经过这几年的积攒，他终于有了顾起勇气的资本。本来这趟护送掌门师妹（师父已退居二线，很少插手派内事务）的小“小叔子”到晋城，不是他份内的事，是他主动接下来。只是想不到，这位胡七小公子，年纪不大，惹事闯祸的本事不小……这一路从吴越行来，郭从谦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看到眼前，素烟伤心又有些生气的样子，他不由慌了手脚，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七上八下如惊涛骇浪，却找不到合适语言表达，只急得一头一身的汗。
这边，素烟看他良久没有回应，咬了咬下嘴唇，涩涩道：“如果郭公子觉得与我这样的伶人交往，会有损公子名声……素烟姐弟，就此拜谢过公子！以后----各走各路，全当路人吧。”说着，便欲下拜行大礼。
郭从谦这个汗噢，忙一把抓住素烟的胳膊，用力往上抬……又发觉不妥，如触电般忙松手。素烟姑娘又往下拜，他只得再挡……狼狈不堪，恨不得如胡小七一般原地发狂跳脚。
这时，从露台楼梯口暴发出一串笑声。转回头，一看，不是胡小七，还有哪个？旁边还多出了一名穿杏黄色衣裙的少女，此刻与胡小七俩人滚作一团，笑得满脸通红，一手指着神情尴尬的郭子谦，一手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图…图图，这就是你家四嫂牛喜丫的师兄嘛？喔哟哟…笑……笑死俺啦！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青川派门下果然多极品！喔嚯嚯……咦，你冲我瞪什么眼呢？咋的？显摆你眼睛大嘛？本小姐眼睛虽然没有你的大，但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你心怀鬼胎，对我家素烟姐有所不良企图……哼哼，青川派很厉害呀？别人看你们了不起，照我看来，也就是笨贼一箩筐！”
郭从谦热泪盈眶地抬头望天。
勉强压下心头怒火，抱拳：“请问这位姑娘，不知郭某如何得罪了您，就算在下窝蘘，那也是我个人的问题，你可以指责我的不是。郭某如确有言行不当之处，若得阁下费心指正，在下一定感激不尽……却不知，为何要辱及我整个青川门派？到底是何道理，今日，我倒要讨教个明白！”
言毕，一手按上腰上佩刀，太阳穴处青筋暴出，显得十二分的怒气。郭从谦自小是个孤儿，由青川派前掌门牛大方夫妻抚养长大，故对刁蛮的牛喜丫习惯性谦让……他可以容忍小师妹，并不代表会容忍所有的女子，尤其是出言侮他师门的女子。
看他动了真气，胡小七早已一溜烟小跑，躲到了素烟背后。只剩下李多多孤零零一个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可她一向也横行惯了，何况是在她老子眼皮底下，如何肯向他人低头？也对郭从谦怒目相向。
这时，听素烟冷笑数声：“今日，素烟倒真正见识了青川派弟子的威风……茗烟，你过来----”小厮茗烟大概听得楼上动静，此时，正在楼梯处探头探脑，见他姐姐喊，不明就里，踢踢哒哒也跑过来，与胡小七并列站在素烟背后。
不待郭从谦有所反应，素烟已拉着弟弟跪到在他面前，泣道：“郭公子为我姐弟所累，屈尊降膝到这烟花场所。污了公子名声，素烟已经罪孽深重……如今，公子又因素烟，与安国军节度使李大将军府上十六小姐，起了冲突......素烟无能，既不能阻止恩人替师门讨还公道，也不能说十六小姐的不是......罢了，罢了，几位祖宗，素烟姐弟这就以命相偿吧----”
说着，便膝行几步，要去拔郭从谦腰间的佩刀。
郭如何肯让她得手？一手按住刀鞘，一手去拉跪着的素烟，早已忘了对面还在虎视眈眈的女子。
其实，刚听到素烟报出黄衫女子的名头，郭已经暗暗叫苦----记忆中，曾听师妹提起过李大将军府的十六小姐李多多，似乎她俩人之间还交情不浅。
师妹没有与吴越胡家小四成亲前几年，常往晋阳分馆跑，十有八九是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有关，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郭子谦这几年因忙着出任务攒钱，不常呆在师门，对师妹这几年所交往的人，都不是很熟，连这次护送的师妹，排行第七的小叔子，从前也没有什么印象。
唉，既是口无遮拦的小师妹的好友，说他青川门是“笨贼一箩筐”，那只能是该反着听，全当夸奖……我何苦与一个黄毛丫头认真计较呢？郭子谦心中后悔。
那边，李多多也是心存悔意，明知自己出言莽撞，引人误会，只是一下子找不到台阶下，外强中干地硬挺着。这时，急忙也窜到素烟身边，先冲着一旁偷笑的胡图图晃晃拳头，然后合身扑向素烟，娇声嚷道：“好姐姐，多多----错了，说错话了！你骂我就是了，何必动刀动枪？郭大哥是姐姐的恩人，多多可得罪不起……我这就向他认错，好了！”
说完，又转脸，向着郭从谦，笑道：“我只是…和图图刚刚躲在楼梯口，偷看你向素烟姐姐求婚,呵呵……看着你说不清明明一肚子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好笑，不是存心嘲笑你来着，郭大哥莫要生气！我与你们现在的掌门---喜丫她，以前玩笑惯了，不知道‘青川门’三个字，是不能用来寻开心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说错话，是我不对！我才是笨贼来着……但求郭大侠念在多多年幼无知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俺吧----”
郭从谦哭笑不得，李多多一番话，明着是向他赔罪，仔细回味，却字字句句似在骂他小气，想要反驳，说几句有力道的予以回击。语言从来不是自己的强项……真要装糊涂，大方说声不计较，肺都快要被她气炸了……这边，素烟虽然停止了动作，却是一脸倔强地望着他。
正在尴尬间，一旁的胡小七，也娇滴滴整个人如没有骨头一般倒向素烟：“姐啊，你这是唱得哪出戏？寻死？这么好玩的事情，又怎能少了我呢？来呀，咱们一块去投生吧……”身形单薄的素烟，被结实结实实的李多多挂着，本来就十分吃力，动弹不得，如何禁得起胡小七这一“倒”，哗啦啦，连带着跪在旁边的茗烟，四个人滚作一团。
看到素烟被压在最下面，郭从谦心里那个疼哇，急忙一手拉起一个，扔到一边，伸手将素烟搀扶了起来。
被压得金钗横倒，云鬂歪斜的素烟，边拍去身上的尘土，边骂胡小七：“你个坏透了的臭小子，明明是你惹下的祸，拉-----多多来偷看什么？”郭从谦一想，对呀，这罪魁祸首说起来还真是他，倒是蛮符合他一路上惹事生非的习惯，不由回头，向他恶狠狠瞪了一眼。
胡小七顺着他的目光，“嗖”又躲到素烟背后，拉她手：“哇呀呀，不得了了！郭大哥要拿刀来砍我了，姐姐，救我---”
素烟生气地推开他：“去死-----”
方推开，胡小七又死皮赖脸地扑上来，双手搂隹素烟一条胳膊，做浑身抖动状，大声干嚎：“你不能这么狠心呀，素烟姐姐，你不能因为我没有做大将军的老子，就嫌弃俺！不替我向郭大哥求情，你不能这样势利眼，不能两样看待，不能哇-----”
素烟气极，一时又甩不开，这像猴子似粘在她身上的“厌物”，咬牙，对郭子谦：“你替我一刀劈了他吧----”
郭子谦终于明白，眼前这些人日常相处的方式，就是这般疯疯颠颠地胡闹。若当真，那就是上当了。于是，笑着拔刀，配合：“子谦，谨尊素烟小姐之命！”
“不能呀，郭大哥，你不能这般重色轻友！我好歹还是你小师妹的亲戚来着，你真劈了我，咱家四嫂可跟你没完沉了……啧啧啧，素烟姐姐，人还没进门呢，就命令起未来的相公啦？”
素烟羞红了脸，偷眼瞥了一下郭子谦，追打着向楼梯口逃窜的胡小七。李多多，茗烟，也“咯咯”笑着尾随而去。
阳光西照，琉璃瓦折射出变化不定的流光邑彩。夕阳为郭子谦的青衫披上一片温暖的金纱，也替他那过于方正严肃的脸，添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郭从谦将刀回鞘，心中一片春意融融，眼前晃动的，全是素烟临去时那含羞一笑……也许，是时候，该有个家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二.春水桃花待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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