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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相见时难别亦难(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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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西城,深巷。
几名开道的侍卫策马在前,后面跟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城中晋王五弟李存义的宅子驰出。
车厢里,面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青衫公子,和一位年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年轻公子正是一直在深巷园子中养伤的耶律倍,那位还未露过面的中年男子,身着紫红色绣金的袍子,腰间系着碧玉带,面上几络长须,目光清朗,面带笑容。
“五爷,又要烦劳你了-----”耶律倍向他致意。
“说什么话?你我兄弟一场,需要客气嘛?”
“是,大恩不言谢!小弟若再三用言语提及,倒似矫情了。只是,五哥,这次若没有你,小弟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眼下这般春色满园,可能早就埋骨……”
“又说这些做什么?如倍弟这样的人才,若是英年早逝,岂不是老天没眼?我李存义比你大这么多,都还没去见阎王,你休想抢到我前面去!”
“呵-----五哥体健,鬼神让道,哪有这般容易见阎王的?只是……倍,在此逗留多时,若传到晋王耳中,怕对你不利呀。”
“你不用担心,这处园子里,以前是我母亲长年卧病静养的地方,她老人家去世后,此处只留下极少几名老家丁,平时打扫收拾。他们,绝对忠心可靠,此事绝不会外传。我那三哥,他若是要知道,早就会知道了,哪里还等到现在?你不是也说----大隐隐于市嘛?谁都不会想到,堂堂契丹太子爷会藏身在我园子里。”
“说是这样说,毕竟让五哥担着风险,倍心中总觉难安,万一日后----”
“哈哈,倍弟,你就是这性子,老是替他人想得太多!我李存义虽不如兄弟你文武双全,放眼晋境内,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招惹的!倍弟,不用想那么多,本来我想多留你几日,也好听你说些文章、谋略之术,听你解析这天下的局势……这些日子来,为兄受益非浅呀。”
“小弟,实在是因为朝中政务烦忙,你也知道没有了阿鲁敦于越大人,我父王如失左膀右臂。为臣为子,我都该回去为父王分忧。”
“唉,那我只好不强留你了,本来想和你一起看此地端午的龙舟赛……倍弟,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啊?当年你我在洛阳相交分手时,本来说好,等你到晋阳相会。可是,你却在江南耽搁下来,这洛阳一别,就是这么多年……对了,听如意说,你在江南一户人家做了西席,收了个入室弟子?可有此事?不知五哥有没有机会,认识倍弟的这位得意门生呢?”
耶律倍神色有些暗然,长叹道:“此事不提也罢,本来是一个不成器的顽徒!五哥你最好还是乞求自己碰不到她---才好,那个不长进的东西,实在是见不得人!”
李存义讶然:“怎么会?能让你当初为之停留,又甘心入主西席者,必是一块上佳的可塑美玉,若当真愚笨,又怎能留得住你?依倍弟才华,所教出来的学生,又能差到哪里去?你别是故意藏着私,故意不替为兄介绍认识吧?你这收的学生又不是什么陈阿娇,还需要金屋里藏着掖着自己留着?若不是如意无意间露了点口风,我还根本不知道倍弟有收学生一事,怎么从不曾听你提起过?现在看来,此事定有蹊跷……”
耶律倍赫然:“哪有这种事?五哥你别乱开玩笑!我哪里有存心藏私?只是我当年路过江南逗留时,顺手收的一个顽童,教过几天……后来,因契丹与吴越两地相隔遥远,与她断了音讯也有多年,不知近况。哪里是存心不肯介绍你们认识?”
“是嘛?以倍弟契丹贵人的身份,为什么不留他在身边,反让自己亲传的弟子流散在民间呢?断了音讯,你没有让人去寻找吗?自己亲手教过的弟子,怎么能不关心呢?这有点不象你啊,倍弟。”
“这……”
正说话间,车身一震,马车停住了,两人都是一愣,心中警惕,不由都以手按上身上佩刀。
前面开道的一个侍卫,急急跑过来,报:“前面有许多乞丐阻道,不肯让开----”
“那就散些铜钱,让他们散开,我们好赶路,记得,不要起任何争执!”李存义答道,心头暗暗松口气,手放开了刀柄。
“爷,我们给过了,那些乞丐还是不让道——”
“有这种事?他们想要做什么?这西城内,哪里来的许多乞丐?”
正在诧异间,一个尖尖的声音迅速逼近:“大爷,您行行好,给一口饭吃吧,小人三天没得吃啦-----”
话音未落,一个瘦小的,身上披着无数条烂布片“装饰”的人影,已窜到了马车前。两只黑泥乌漆的胳膊,一把抱住了车轭,整个人就吊在了上面,嘴里狂喊着:“大爷,行行好吧-----”
泥污不堪的小脸上,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地紧盯着车厢门。
侍卫气急,上前想一把,拎住他衣服后领,给扔出去。却不料那衣服本来破旧,侍卫这一使劲,就彻底完蛋了,“嘶”……从中裂开。
说也奇怪,那小乞丐,脸跟手都是乌漆抹黑的。这破烂衣服一撒开,露出的背脊,却是雪白一片,白花花晃人眼。
那侍卫便是一呆,挂在车轭上的小乞丐也是一呆,伸手一摸背后,才发觉:大事不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车厢里的李存义看明白呢,小乞丐已钻进、躺倒在了马车的轭靷下,放声大哭,边哭边喊:“奶奶的,俺就讨一口饭吃,你们不给,就算了,还要打人累,想要杀人累------救命哇!要杀人累!”
这一个小人儿,正好嵌在马匹和车轮中间的位置,来回打滚,将刚刚不慎露出来的雪白光滑的背,也滚得乌七八糟。
后面,还有好几个被其它侍卫所挡住的小乞丐,看到这边情形,急了,有放声大骂的,有哭喊的,拼了命似地往这边冲,侍卫们左挡右拦,满头大汗。
车旁的侍卫,伸手到车下去抓,偏偏又抓不到。动作大点,又怕惊了前面套着马,急得满头大汗,转眼瞥见掀开的车帘后,主子那张冰山似的脸,咬咬牙,“噌”将佩刀拔了出来……
“慢-----”车厢里又传出一个声音,护卫停手,用眼望着车上。
李存义回头:“倍弟----”
“五哥,不要动手!”
“你?”
“五哥,你一心想要认得的那块上佳的美玉来了……看起来,今天是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