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千日》易生均

1、第一章

　　1.
　　二百五是一条鱼。
　　一条活在温水带的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鱼，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果“二百五”真的是个名字的话。
　　他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不是个什么好词，但是他没有证据。
　　2.
　　二百五曾经也像周围所有的鱼一样，每天游泳，吃珊瑚，偶尔跳出水面晒太阳。
　　但是突然有一天。
　　非常地突然，二百五发现自己是条鱼。
　　自从有了自我认知，二百五就开始了思考。而一旦开始了思考，二百五就没法向从前那样只知道自由自在地游泳。
　　因为他有限的脑子没法支持他一边游泳一边思考。
　　3.
　　二百五开始思考自己和周围的事物。
　　他发现时时刻刻围绕自己的是水，能让海水有温度的是阳光，海底除了鱼还有沙子，还有多种多样的植物。
　　这一天，二百五又开始了思考。他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他以前并没有见过，但是当他看见那东西时，他突然又知道那是什么了——渔网！
　　……
　　由于思考时二百五忘记了游泳，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被网捕上了船。
　　4.
　　再后来，他来到了一个人家里的鱼缸里。
　　一同被捕的鱼大多被带去市场开膛破肚，而二百五没有。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逃过一劫，因为他是一条观赏鱼。
　　二百五看不见自己具体长什么样子，也并不知道鱼与鱼之间还有能不能吃的区别，但是能活着还是挺让鱼开心的。
　　二百五在鱼缸里开心地摆了摆尾巴。
　　5.
　　待在鱼缸里和在大海里当然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但二百五觉得被饲养的感觉意外地还不错。
　　每天，他可以安心地静止在鱼缸里发呆，不用担心被海浪冲到陌生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有别的鱼抢食——这个偌大的鱼缸里只有他一条鱼。
　　每天准时给他喂食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但给他取名二百五的却是一个年轻男人。
　　根据电视剧里的经验，二百五推测出，给他取名的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而中年女人大概是保洁阿姨，因为她一般只有上午来房子里打扫卫生顺便给鱼喂食。
　　哦，如果有空闲时间她就会坐下来看电视剧，并且从乡村爱情到霸道总裁的套路都一律通吃。这就是二百五能看到电视剧的原因。
　　他虽然不能理解剧里那些伤痛浮夸的情感，但这并不妨碍他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人类的生活是这样的！
　　6.
　　保洁阿姨走了，电视剧理所当然地被中断了。
　　二百五意犹未尽地从水缸的一端游到另一端，再游回去。
　　落跑小甜心到底有没有接受总裁迟来的告白啊！真让鱼着急。
　　二百五吐了个泡泡，又想到前两天看的综艺里，一个嘉宾摔倒的滑稽模样，于是不受控制地吐出了更多的泡泡。
　　门口传来开门的响声。
　　接着一个轻柔的声音说：“秦哥，你家房子好大！那是鱼缸吗？怎么那么多泡泡？”
　　二百五一时噎住，又吐了个泡泡。
　　他面无表情地心道，傻了吧，爷那是在笑。
　　7.
　　但房间里那两个人类显然并不知道二百五是在笑，那个被称作“秦哥”的男人嗤笑了一声：“不知道，又在犯傻吧。”
　　“什么？”齐麟没懂秦苛在说谁犯傻。
　　秦苛默了一会儿，把齐麟安置在沙发上才又开口：“没什么。我去做饭吧，你吃牛排吗？”
　　齐麟有些拘谨地点点头。
　　秦苛走了。
　　二百五放松地呼出一大堆泡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看到秦苛他经常就紧张，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进油锅了的那种紧张。好在他的鳃自动帮他呼吸了，不然他可能就要窒息。
　　多新鲜，一条鱼在水里窒息。
　　沙发上的少年他以前没见过，但看着眉清目秀的，应该是好人。起码没有秦苛身上那种令鱼窒息的气场。
　　他朝少年友好地摆了摆尾巴，少年倒像是能看懂他的行为似的，也朝他挥了挥手。
　　但没有走到鱼缸附近。
　　二百五猜测放在他旁边的应该是电视上见过的轮椅，那少年一定是不良于行了，真可怜。
　　二百五珍惜地又摆了摆自己的尾巴。
　　挺好，灵活。
　　8.
　　齐麟在秦家吃了个午饭就走了，秦苛大约是开车把他送回家了，半天也没有回来。
　　二百五有点饿，他早上只吃了一点粮，而秦苛今天忘了给他喂食。
　　他想起保洁阿姨，那个泼辣的中年女子有一次在电话里和她的丈夫吵架骂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二百五深表赞同，心道，秦苛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他又自顾自地想，好的反义词是坏，那秦苛就是个坏东西！
　　完美的定义！要不是二百五没有手，他都想给自己鼓鼓掌。
　　9.
　　“坏东西”没过一会就回来了，他很少有这样多的时间能待在家里，在二百五的印象中，这人应该是规规矩矩的上班族。
　　二百五是在花鸟市场被另一个男人买走了，又转手送给秦苛的。
　　“二百五”这个名字也是秦苛给他取的，那是某一天，秦苛大约是上班太累了，进门后直接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而二百五正处于对人类有着极度好奇心的时期，于是兴致勃勃地盯着睡着的秦苛，并思考这个人类在进行什么活动。
　　接着二百五就开始走神。
　　秦苛醒来就发现这条放在他家的鱼一动不动，他不懂鱼有什么习性，估摸着如果是死了就得丢出去，免得发臭。
　　于是他终于对这条他从未关心过的鱼做出了第一个举动——他弹了一下水缸玻璃。
　　鱼受了惊，迅速游开了，但没过一会，又自己游回了他的手指前。
　　秦苛竟然从这鱼的神情中品出了一丝茫然，于是他笑了出来：“二百五。”
　　他不知道的是，这条呆鱼竟然一瞬间被人类的笑迷了心智，并从此认定自己的名字就叫“二百五”。
　　10.
　　秦苛很少和二百五进行互动，更多的时候，秦苛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那是二百五看不到的地方。
　　但只要他偶尔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个活物，并愿意去逗一逗这条看上去就很不爱运动的鱼时，二百五就会很开心。
　　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开心，虽然秦苛也感受不到这种愉悦，但这不妨碍二百五独自喜悦。
　　秦苛会把手指从水缸一端挪到另一端，再这样来来回回。
　　二百五就跟着他的手指游来游去，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一人一鱼总能在这种无聊的游戏中获得莫名的平静和快乐。
　　秦苛心想，这也许就是人爱养宠物的原因。
　　鹅妹子嘤。
　　11.
　　按理说二百五和秦苛已经通过游戏建立过了“深厚”的友谊，二百五最近却不太想看见秦苛。
　　他只是条鱼，他不能明白为什么最近每一次见到秦苛，他都会那么紧张。
　　那不是电视剧女主在见到霸道总裁时的那种紧张，而是感觉自己要渴死了的那种紧张！
　　明明周围全是水，二百五还是会觉得自己身处沙滩，全身的水分都被烈阳蒸干，令鱼焦虑。
　　所以秦苛再次回家并走到鱼缸前时，二百五果断选择用自己的尾巴对着他。
　　别问他为什么，看不到，就不会焦虑。
　　秦苛却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此人似乎心情也不是很好，声音低沉：“别装死，转回来。”
　　二百五摆了下尾巴，以示拒绝。
　　秦苛也没指望鱼能听懂，但他刚留齐麟在家里吃了顿饭，心里实在膈应的慌，急需干点别的排遣心中郁气。
　　于是这人不顾他鱼意愿，从鱼缸旁的小桌上拿了一个小网，威胁道：“你再不转过来我就把你捞起来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二百五动了动，犹豫要不要转回去。
　　但秦苛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二百五一愣神儿的功夫，整条鱼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虽然秦苛大约只是想吓吓他，立马又把他放回了水里，但二百五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委屈。
　　他不懂这种心情，还以为是那种熟悉的紧张，只是这一次难受到他觉得如果他是个人类，大概已经哭出来了。还是停不下来的那种。
　　他明明想要听秦苛话了，却还是被捞起来了！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作者有话说

　　鱼鱼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