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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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灵魂何其脆弱，何况是被死亡反复碾压消磨。而玛丽是那样坚韧的灵魂，所以她还记得梅塔特隆。
但她也只记得梅塔特隆了。
当她面目狰狞地掐住来人的脖子，却依旧呼喊着梅塔特隆的时候，青年只是怔怔地想着原来如此。
他已经发现了，这里属于一处十分复杂的法阵，使徘徊的亡灵们产生了异变，而法阵力量的来源正是玛丽的痛苦与挣扎。
死亡之矛沉重而冰冷，就像死亡本身一样。他只要轻轻一送，再一抽，就可以再杀玛丽一次，这一次将会是彻彻底底的死亡，她的躯壳会变成尘土，她的魂灵会灰飞烟灭。
这里的一切都会结束。
他费尽心思要救的人就会在他手上，彻彻底底地死去。
这就是魔王的目的？
大费周章地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只是为了这样来羞辱他？
他呆呆的望着头顶那张狰狞的面容，女人的眼睛像琥珀，她的一生也像是被困在其中的昆虫，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既定的死亡。
他也许会被她掐死，但脖子上那双手却没有再进一步地用力了。
随即他察觉到头顶的方向响起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响起的刹那，梅塔特隆猛地一震，甩开了脖子上的手掌，翻身爬从地上爬了起来，甚至毫不在意地把背后留给了尸鬼，仿佛在他将要面对什么比尸鬼更可怕的东西。
路西法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魔王清华高绝，他站立的地方，连地上的血和泥都褪去，露出了那之下的荒地与沾满露水的青草。
黎明到了。
梅塔特隆抬手抹了把脸，他才发现身上那满身的泥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虽然看上去依旧狼狈，可总算不必在路西法面前当一只泥猴。
“为什么不动手？”
梅塔特龙握紧了手里的死亡之矛，他想到了萨麦尔，如果萨麦尔在这里，会怎么做呢？
会站在路西法身边吧？
“魔王陛下觉得，我该动手吗？”梅塔特隆没想到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会如此难听。
路西法深深的看着他，目光深沉：“你应该动手。”
梅塔特隆唇角不高兴地向下撇：“我不。”他自觉语气坚定，却不知看上去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路西法抬起手来点了点他的身后：“她就是这个法阵的核心，杀了她，一切结束，外面的那些亡灵都能得以解脱；你不动手也没有关系，这些可悲的亡者足够把你拖下地狱了，梅塔特隆。”
短短的几句话，梅塔特隆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也许是因为路西法的态度足够冷淡，也许是因为在之前他心中还怀揣着某种幻想。
他呆呆地问：“这就是你希望的吗？”
他真的觉得问出这样的话的自己很蠢，当下的这个局面，不就是路西法所谋算的吗？
路西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高深莫测的说：“你救不了所有人。”
可是你明明可以……
梅塔特隆人的眼前有些模糊，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既然开始流泪。
他想自己果然真的很怕路西法，魔王轻飘飘地就让他走投无路，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想在路西法面前这么丢脸，垂下眼，好像这样就可以遮住那不争气的眼泪：“我可以自己下去，你放过他们吧。”
路西法没有回答他。
“这是我和你的恩怨，魔王陛下，我认输。”梅塔特隆干巴巴地说，“我认输，我跟您走，您把法阵撤了吧……也没必要为了我惹怒米迦勒不是吗？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我是说……”
“杀了这个女人，逆转法阵，这里所有的亡魂都能够得到拯救；或者被这个女人杀死，然后被他们拖下地狱。”路西法声音淡漠，“很难选吗？”
“我不会选。”梅塔特隆抬起头来怒视他，“这根本不是我救不救所有人的问题，是明明我可以不选，你却因为对我的憎恶而牵连无辜者……”
魔王淡淡地撇开视线：“既然如此……”
“我来帮你选吧。”
他话音刚落，梅塔特隆就察觉到了老身后传来的利风。他向前一扑尽力躲开了，却还是闻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他得做点什么。
“停·下。”
梅塔特隆的声音像是嘴里含着石子，但随着他话音响起，女人所变成的尸鬼确实停在了原地，然而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响起：“梅塔特隆……”
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碎裂，玛丽重新动了起来动了起来，向梅塔特隆扑过去。
这时候，她还在祈祷：“梅塔特隆。”
灵魂的声音哀痛虔诚，却无力驾驭这幅已经死去的躯体，只能任由它变成脱出兽笼的野兽。
“你要被你救的人杀死了，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呼吸疲惫，他流鼻血了，头昏脑胀，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场景。而路西法站在原地，连神情也没有动上半分。
他要被拖入地狱了。梅塔特隆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拖入地狱肯定不是开一个传送门，搞个什么地狱几日游那么简单，等待他的也许是炙热的火湖，也许是封存在第九以下最深沉的黑暗，还有玛丽，还有这里无数的亡魂，他们都会跟他一起沉入地狱里去。
但就算是这样，梅塔特隆也做不出选择。生命的重量从来就没有办法比较的，人们所宣讲的伟大的牺牲，那也必须只能是被牺牲者自己的愿望。
“你不是想救所有人吗？”
他听见路西法这样说，可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只能想：啊，这男人真混账。
黑暗淹没了他的口鼻，无数的诅咒和怨恨，拖拽着他，把他向大地的深处拽去。梅塔特隆惊奇的发现，他对这样的痛苦竟然并不觉得陌生，好像他曾感受过无数次。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救所有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狭隘、有限、无力，知道命运的复杂和无常，他也曾无数次在这样悲哀的道路上遍体鳞伤，尸骨无存。
是这样的，正是因为这样——因为这些痛苦他都曾品尝过，所以当他从这尘世的樊笼中被拯救的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捡拾起这人间的些许不幸。
他想到自己忘了什么了。“介胡尔”这个名字——生在光明之中的、被路西法亚列还有无数天使堕天使深爱的、拥有无上荣光的——被野草一样的他所顶替的。
是这样吗？
梅塔特隆费力地想要睁开眼，最后看一眼不远处看着他坠入黑暗的堕天使，想看一看他的脸上有没有最后时刻给予梅塔特隆的些许动容。
可他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的衣角。
应该是没有吧？他最后叹息：是这样啊。
“当利卫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利卫旦’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利卫旦翻了个大白眼：“你问我啊？”
拉斐尔好脾气地笑笑，专心地往茶杯里倒红茶。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适合野营的地方，可这位风之天使居然就在这荒草与湿泥中摆起了茶桌煮起了茶。
“所以，如果把一个普通的魂灵抹去记忆和情感，让他作为‘利卫旦’活过之后，他是否就成了‘利卫旦’呢？”
阿斯莫度的声音响起，他带着梅菲斯特缓缓的走到了茶桌边，旁若无人地坐在了拉斐尔旁边空着的位置。
拉斐尔的另一边是尤利尔，地之君主那双锐利的紫色眼眸，在阿斯莫杜搭在拉菲尔肩膀上的手上停了又停，又与那双朝他不住眨眼的红眼对上目光，双唇很是不悦的抿起。
拉斐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茶桌边奇怪的氛围，自在地往阿斯莫杜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中塞了一杯茶，然后又递了一杯给梅菲斯特。
恶魔很有求生欲的没有在茶桌边坐下，而是又端了一杯茶，蹲到了利卫旦的旁边安心喝茶，那双尖耳朵却立得更高了，认认真真的吃这三个著名三角恋的瓜。
哦，当然，如果站在阿斯莫杜殿下的角度去看的话，这里只是他花园中最为凶残的两朵食人花，毕竟其中一个杀了他，另一个差点杀了他。
阿斯莫杜笑意盈盈，坐在两朵食人花旁边很是自在：“我们也许可以再做一个假设，让利卫旦作为‘尤利尔’活一次，之后把记忆和情感删掉，再让他重新体验一次作为‘利卫旦’的过去——最后这一个人究竟是利卫旦还是尤利尔呢？”
果然这两位凑在一起就不会说人话啊。梅菲斯特百无聊赖的托腮，十分抗拒还但还是不由地想起了当年期末熬夜背这两位大作的黑暗时光。
利卫旦更是火大，当年他还在天国的时候，这两个家伙的可都挂过他的科，这会儿还拿他来举例，还有比这更有羞辱性的行为吗？
“你们俩个……”
尤利尔却挡在了气势汹汹的利卫旦面前：“你不要打扰拉芙……”
利卫旦冷嗤：“你叫他拉芙，你看他答应吗？”
直击要害，尤利尔瞬间残血。
利卫旦乘胜追击：“他俩就在你面前这样勾勾搭搭，你还要给他们做保镖，真该说不愧是你吗？”
尤利尔的眉毛与羽毛都耷了。
虽然吵不赢那两个，但是可以吵赢这一个利卫旦顿觉神清气爽。
“梅塔特隆就梅塔特隆，介胡尔就介胡尔，你们俩讨论就直接讨论，我可不想在你们的蠢问题里出现。”
“的确，用利卫旦举例子确实不是那么合适。”阿斯莫杜扫过尤利尔沮丧的背影，“毕竟列维不是会想那么多的人。”
这是在那他缺心眼还是缺心眼还是缺心眼？
利卫旦双眼一眯进入战斗状态，却在这时一旁的尤利尔突然站直身体，直直望向迷雾之中，法阵的核心。
拉菲尔放下了茶杯，如叹息般说道：“有时候，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并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