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听到这个名字，仙草的好心情仿佛被瞬间冰冻，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声音中的欢愉之意已去了大半，也没了原先的淘气，小大人似的试探道:“此境非寻常人得入，西洋海客更是少之又少，你既可化形前来，定有高人相助，若为永生之故，倒是快些离去吧，绛珠凡胚力薄，竟别在我这里费时费力的了。”
这下轮到里德尔沉默了，被一株草笑话已经让他非常不快，报个名号又被这样冷言冷语的送客，他甚至开始思考对一株草施钻心咒的可行性。
话到嘴边却转成了极致的温柔，一字一句地斟酌着，黑蛇缓缓开口解释道:“关于你与永生的传言我略有听闻，常人贪图世间种种，妄想长盛不衰，难免费尽心思搜寻永生之术。可我所唯一贪恋的，”他顿了顿，一双蛇眼盯着仙草，“不过眼前一个小坏蛋。”言辞之间流露出眷恋与纵容，加之些许无奈，即使被最不相信里德尔的人听到，也绝不会怀疑他对伴侣的深情。
听到这儿，仙草满腹狐疑，自己在这幻境里百年如一日，怎么就有了一位痴情的西洋爱慕者？！
黑蛇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声情并茂地讲述他的故事:“我是人类巫师，她是草木精灵，我们曾约好一直携手同行，没想到却遭受了生离死别——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魔法界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我身受重伤，她耗尽魔力救了我，自己因此退化为一颗种子，封闭起来，被风带走。我发誓无论她去了哪儿都要找到她，寻过高不可攀的群山，到过人迹未至的莽原，探过世所不知的大洋尽头，甚至是万里之外的东方。话虽如此，这么个地方，如果无人相助，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次见到她。耗费时间倒没什么，巫师比麻瓜活得久，又多些把戏，总能找到她，我等得起，可当我找到她时，她非但忘了我，忘了我们的誓言，还认为我居心不良……”
“曾经她是多么厌恶那些违背誓言的人啊，如今看来，女人的话真是不能相信。”言及往事时的悲伤，寻她时的坚定，被遗忘的哀怨和被误解的酸涩，简短的故事中，男主人公的隐忍与深情被里德尔诠释得淋漓尽致。
仙草到底心性单纯善良，加之幻境人迹罕至，何曾见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尔虞我诈之事，听黑蛇如是说，心境已悄然发生变化，甚至生出一丝对他不起的愧疚感，好在她聪明剔透，依然敏锐得发觉黑蛇的故事透着些许古怪，问道:“既如此，你也寻着我好些日子了，怎的今日才告诉我这些？”
里德尔不慌不忙，继续舌灿莲花:“一位东方巫师赠与我一本名叫《石头记》的书，说这里存着我一段缘，书中的另一位巫师送我到这里，等我发觉，已经被变为黑蛇的样子。最初找到你时，我便确信是你，你的外形乃至叶片纹路都与原先一模一样，但魔力十分微弱。这里如此神秘，我本打算等你能够变成人形时，带你离开这里，回到我们的世界，哪里知道你竟然忘记了我……”
黑蛇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和言语中的热切惹得仙草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败下阵来，虽得了神瑛侍者三滴仙露加持，年龄上虚长几岁，魔力上精进了一些，此时也不过人类十四五岁的年纪，尽管一时不能接受自己突然间多了位生死相许的恋人，但也不再戒备。
“这里究竟是哪里？怎样才能带你离开这里？”趁着空气中还回荡着些许温情与暧昧，里德尔抓住时机问出了他的问题。
“此地乃西天灵河尽头的一处幻境，自天地诞生之日起便存于世间，凡人浊物无论巫师亦或普通人本是无缘入内，长居于此自是无病无灾……”说到此处，仙草停下来偷偷看了一眼黑蛇，不料正撞见黑蛇含情脉脉的注视自己，仙草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之间羞得叶尖儿漫上红色，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好在尚未化成人形，不至于在黑蛇面前过于失态。
“虽可无病无灾长生不死，只是要静心寡欲，舍弃人间繁华，再与红尘无缘。若要享受人间富贵温柔乡倒也不难，去警幻仙姑那里挂个名儿离开此境即可，只是需得忍受人间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只顾着垂眼害羞的仙草没有看到，当听到“长生不死”时，黑蛇的瞳孔猛得收缩，悄无声息地吐了吐信子。
“偏生有个好事的混人，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仗着自己本领高强，硬是造了个通道方便他在此地与人间往返。”提到这个人，仙草便气不打一处来。
“静心寡欲于此长生，虽生犹死，恐怕没有几个世间人能做到。”谈到人类，黑蛇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不屑。
“可不是么，要觅清淡天和，需得堪破韶华，世人都晓神仙好，这也忘不了，那也忘不了，七情六欲富贵荣华，样样都是蚀骨毒药，安能不受生老病死之苦？”仙草再度看向里德尔，问道。
里德尔正认真的过滤着仙草话中的信息，一个没留神，竟被她问住了，只得晃了晃尾巴，顺着她的话说道:“既要长生不死，又要纵情享受，天地间还没有过这样的美事。”
仙草抬起一片叶儿指了指远方的那棵巨树，“那宝树与此方天地共存，名唤婆娑，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儿，那果儿就是长生果，只消一口，便可与天同寿，与日不晦，超脱物我之境，再不受天地规则约束。”
里德尔顺着仙草所指方向看去，巨树依旧烟雾缭绕，日月仿佛是从这树上结出来的，夕阳半挂在树梢，染红了附近的树叶，另一端一钩弯月垂于枝丫尖儿若隐若现。
“可树的四周皆为迷津，黑水淌洋，深有万丈，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在结果儿那日遇有缘者渡之，迷津中有无数夜叉海鬼，遇上便是万劫不复。”
“那混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分出一半魂魄试度迷津，另一半魂魄则离开此境，留下的半片魂魄再没出过迷津，另一半离开后，世间竟传起得绛珠仙草泪水能永生的鬼话，我族习的是融合法术，虽能融万物，助人永生却是无稽之谈。谣言一起，居于人间的几个支脉被那些贪心不足的人连根拔起，伤亡惨重，可见此人当真是个祸事精。”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嫌弃，就连仙草新发出来的一片小叶子也嫌弃似的抖了抖。
里德尔内心涌起一阵狂喜，听听，这小草都说了些什么融合万物！那句东方谚语怎么说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面上仍旧一派和煦，黑蛇先是用尾巴尖抚了抚那片新生的嫩叶，低沉柔和的嗓音伴着柔情缱绻，说道:“人性本就如此，得到就想要更多，就像现在，我也想要更多，不仅仅是看着你，我想再和你一起体验人间的喜怒哀乐，像平凡情侣一样体验生活百味，还想再也不离开你。”
面对黑蛇突然的一番剖白，红意又慢慢爬上了仙草的叶片，仙草娇羞道:“可我什么都忘了，甚至不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
“小红。”黑蛇不假思索，声音听起来甚是愉快。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仙草气鼓鼓的想:小气鬼！
从书里出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插入前额垂下的碎发中，年轻的黑魔王再也抑制不住，终于放肆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