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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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黛玉仍旧脸色苍白，里德尔依然在她沉静温和的注视下感受到了一股绵延不绝的力量。
他决不能失去她，是的，任何意义上都不能。
黛玉在时，他知道自己终将飞向何处，可这几天里，他看着虚弱的仿佛随时会死去的黛玉，内心竟倍受恐惧折磨，仿佛他的羽毛散落了，正从云间跌落，下面是在地狱里等他坠下来的死神。
随时会死去，恐惧，飞越······一些曾被他刻意忽略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看到了，他要的答案就藏在这些回忆里。
“回去歇会儿吧，没得熬坏了身子。”黛玉见里德尔皱着眉苦苦思索，说道。
“Die——Voldemort——”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答案了。
“我答应过你。”见他如此，黛玉微微笑了一笑，两手覆在他手上，又说道。
二人不再说话，里德尔终于愿意起身回怡红院，他需要彻底梳理一遍自己的思路。
“姑娘醒了！紫鹃！倒茶！姑娘醒了！紫鹃！倒茶！”里德尔刚一走，廊下鹦鹉就扯着嗓子叫起来。
听见声音，紫鹃立马进屋来，“宝二爷”已经不见了。
紫鹃看上去比里德尔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且有泪痕，见黛玉果真醒着，激动得愣了一会子才看见姑娘示意她要坐起来，赶忙上前去垫了软枕扶她靠着，又出去招呼其他丫头们进来伺候。
原本众人见“宝二爷”疯了一般寻方问药，守在潇湘馆寸步不离，连着好几天也没个动静，都在猜测黛玉不中用了，一时听见她醒了，立马又忙碌起来，也有去煎药的，也有去通传的。贾母听到消息，老泪纵横，立赶着过来探视一番，又嘱咐了许多，不在话下。
里德尔回去后只略作休整便恢复如初，因担心黛玉体弱，便天天过来潇湘馆，一应药饵饮食亲自过问，十分经心，黛玉之病亦渐次好起来。
要说那日的答案，说来也奇，似实而虚，似近而远，每当他二人在一处时，便隐约可见，当他独自思索时，又消失得了无踪迹。反复几次下来，里德尔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那个答案的尾巴，该有下一步行动了。
是日，夜间入定后，紫鹃、黛玉已宽衣卧下，紫鹃悄向黛玉笑道：“二爷待姑娘的心倒实，次次姑娘病了，都是他忙里忙外的，这样尽心尽力，哪一个公子王孙比得上？”
黛玉起先还不言语，后来听紫鹃又自言自语一会子，便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
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今日听鸳鸯说姑娘的事定了，心里替姑娘高兴。姑娘是个明白人，没听见俗语说的：‘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
黛玉听罢，脸一红，说道：“这丫头今日可是疯了！明日我必回老太太退回你去，我不敢要你了。”
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替你愁了这几年了，又没个父母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他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又这般上心，横竖将来也必定是他，如此竟比其他人都强上许多。何苦去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什么好处。” 说罢，竟自睡了。
黛玉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里不免五味杂陈。
忽然外头传来长叹一声，大似黛玉素日吁嗟音韵，逢此夜深人静之时，听的格外清晰，原来那廊下鹦鹉却还没睡，接着又听它念道：“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竟是去岁探春所作的半阙《南柯子》，不知它是何时何处学来的。
睡前服的药慢慢生效，黛玉虽仍伤感，终不敌药力，也渐渐睡着了。
及至次年春，贾敬之丧才过大半年，宫里又传来消息说贾妃暴病，加之旧疾复发，不能医治，已奏请欲办后事，故而传旨命贾氏椒房进见。贾府男女，天天进宫，忙得不可开交，贾政还要应付往来酬和之事，正倍感力拙之际，忽然“宝玉”站了出来，应酬权变，异常老练，贾政身上的担子竟卸了大半，又由北静王引荐于当今圣上，见他神貌超逸，不拘一格，兼是贾妃亲自教养，未免另垂青眼，竟下旨准他入宫伴读皇子，因天子极重仁孝，另有额外恩旨准他照旧住在家里。此旨一下，贾府中人皆称颂不绝，宁、荣二处上下内外，莫不欣然踊跃，世人无不惊叹称奇，唯有黛玉见他愈发不自惜，心下着实担忧，暗自里不免更添了许多眼泪。
里德尔渐为忙碌，二人见面时间随之渐少。待相见之时，里德尔见她愁容不减，愈发瘦弱，心下大为担忧焦急，除了用药饮食更加经心外，亦常揣度其意，变着法儿欲逗她一乐，却常适得其反；黛玉痛惜他徘徊于此，心里常想的是让他早日破除迷瘴，脱离苦海，却又不忍增其忧忿，故而每每强颜欢笑。如此看来，二人乃是情发一心，本意都愿对方早日舒散，反都令对方难释其怀，一个常于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久在怡红院深锁眉头，彼此原都系将超脱之人，眼下皆困于迷津，又生出不少事端，大大小小，也难备述。
一日，宫里又传来一则天大的好消息，当今圣上感念贾府公子情深，竟亲自替二人择定吉日，恩赐于六月初十完婚。世人皆叹贾妃虽殁，贾府却因这玉哥儿圣眷日隆，一改原本颓颓欲倾之势，复现蒸蒸日上之景象，接二连三的喜事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贾家阖府人人喜气洋洋，言笑鼎沸不绝。贾母高兴得无可无不可，亲自做媒自不必说；里德尔更是诸事亲力亲为，凡与新娘有关之物，绝不假他人之手。按礼，二人婚前已不能再见，他竟也守了这番规矩，搬至园外，按下性子，不再前去潇湘馆。
是日，黛玉于潇湘馆内，听闻他种种行为，先体贴出他的一番苦意，自是欢喜；随后因他如此痴迷，想是已被那书所惑，恐久困于迷津，又觉可惧；忽而想到自己不能助他分毫，反牵绊住了他，难免嗟叹不已；再想起书中落花所指，只怕风流云散，花飞水逝，终有一别，唯愿他能顺利渡去；如此左思右想，任由七情六欲将五内沸然炙起，忽喜忽悲，潸然泪下，不能自持。
紫鹃等人见她比之往日更为悲啼难止，也不知是为何故，也不敢直接去回贾母，因劝她往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黛玉依言往沁芳桥一带堤上走来，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遂独立于花阴之下，若有所思。一阵风过，花叶纷乱，把树上桃花吹下来大半，花落满肌骨，黛玉不觉想起当年二人同往三生石之事，早又泪珠满面。
紫鹃见她虽往园子里去了，仍不甚放心，又远远儿得跟在后头，到了跟前，陪着她在石头上站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起风了，石头上又冷，恐她再添一重儿病，便叫了声“姑娘”，从背后走过去搀着她，说道：“姑娘家去吃药罢，开水又冷了。”
黛玉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吃不吃，与你什么相干？”
紫鹃笑道：“今早儿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是五月里，天气热，到底也还该小心些。在这个潮地上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歇了。”
“是了，是该回去了，如此反倒伤了。”紫鹃一句话点醒了黛玉，真若醍醐灌顶，黛玉方觉得有点儿腿酸，呆了半日，收了悲痛，慢慢的扶着紫鹃，回到潇湘馆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