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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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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抄写练字,叶灵连当真称得上是恪勤匪懈,冬夏不止。纵使再如何勤勉,也断然不会造成血瘀之状。看她那伤处,应是受重物猛击所致,多半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妹妹这番心思姐姐心领了。妹妹难得来一趟,倒叫你看见这烦心的事儿。”
看破叶婉清的伎俩,叶灵连起身一把扯过她的双手握在手中,貌似姐妹亲和。实则全当没看到一般,用力按压叶婉清伤处,痛得她双手微颤。
“姐姐方才清醒,正是需要将养之时,怎的跟下人计较起来,平白惹了气生。”
叶婉清受痛却不好挣脱,只得怀恨忍了。她面上不敢显怒,暗地里却是对叶灵连这个姐姐百般怨恨、恶意诅咒,浑然没有顾念半点姐妹之情。
“我早知你要来,特意等你。本来也不想与他们计较,谁知一时火气上来没压得住。”
叶灵连依旧使力握着叶婉清的手不撒开,看她忍的辛苦,心内恨意滔天,这点苦楚怎比得过家破人亡之痛!
“姐姐,怎知我要来?”叶婉清闻言一惊,双手微微握紧,还隐隐沁出些许冷汗。
鱼儿,上钩了,叶灵连暗叹。
“你一向纯善,我才清醒,你必定要来看望。”叶灵连说完,观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更是不屑。
扯着她到绿珍跟前到夸赞道:“绿珍这丫头好极了,方才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一句话,叶婉清复又紧张起来,视线如刀刮在绿珍身上,慌忙行礼作别。
“既然姐姐已经无碍,那妹妹就不多打扰姐姐了。”
话落,叶婉清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扭身离开。
眼下,事情也算明了了。小姐走前刚问过二小姐是否来过,不到一个时辰二小姐便来了,明摆着有人给二小姐通风报气。
“吃里扒外,是该打死?还是该送到庄子里去?”
叶灵连冷下脸,坐回了主位,嫌弃地用绢帕擦拭双手。
对于一个婢女来说,这两个选择其实并无差别,都是死路一条罢了。
冬语分明是遭人陷害,慑于叶灵连威势又不敢开口辩解,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叶灵连看了冬语一眼。她深知一身污水无处辩驳的滋味,前世她纵然以死明志,也未有人愿意相信父亲的清白。
那小丫鬟带着镯子轻蔑地看着冬语,俨然一副叶婉清的恶心样子,真是蛇鼠一窝。
冬语委屈至极,偏又无法解释,只得猛力给叶灵连磕头以求自证。不一会儿,额头就红肿了一片。
叶灵连起身,亲自扶起冬语,温声安慰道:
“我知你清白了。”
“也知你委屈,眼下就给你个报冤的机会。”
“她,你随意处理,只要脸上不见伤即可。”
叶灵连随手一指那得了赏的小丫鬟,复又慢条斯理坐回原处。
那小丫鬟眼见形势不利,挣扎起来。几个有力的婆子瞬间便将她按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我是清白的。”
“小姐,我没有出过门。”
“小姐,你放过我吧。”
小丫鬟叫喊着,吵的叶灵连头疼。
“安静些。”叶灵连呷了一口茶,不耐烦地说道。
底下婆子手脚利索地扯了块布堵住了那张惹人厌的嘴。
冬语本以为自己受人诬陷必死无疑,小姐却救了自己一命。她满眼感激望着叶灵连,恨不得立马便能报答一二。
“不必怕,尽管动手。”叶灵连以为冬语不敢动手,出声鼓励道。
冬语向叶灵连行了礼,眼里一抹猩红,向着那丫鬟走去……
半晌,人被拖了出去,徒留地上一摊血渍。
“不过一根玳瑁银簪,也值得拿命换。”叶灵连略为嫌弃的撇了那摊血渍一眼,又接着道,“往后你们记着,守好本分。”
见识了叶灵连的手段,众人心惊胆寒,齐声应是,不敢有违。
“以后冬语就到屋里贴身服侍吧。”一言定了冬语大丫鬟的地位,冬语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都下去吧,屋里不必留人。”头上阵阵钝痛袭来,叶灵连轻轻扶额叫人退下了。
本是疲惫不堪,叶灵连沐浴完倒是恢复了些精神,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
那一幕幕惨像,犹在眼前。彻骨的寒意有如渐趋高涨的潮水,缓缓没过了叶灵连的口鼻,紧紧包围着她。
月光在她淡紫色的寝衣上肆意流淌,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两行清泪挂在美人清丽的侧脸上。
“哭什么?”寂静之中,一道低沉男声突兀而出。
叶灵连一惊,刚要扬声高呼就被一刃寒芒抵住了颈项,只得乖顺地坐在原处,唯有清泪兀自流的欢畅。
月下美人挂泪,美则美矣,却是悲寂凄凉,楚历不喜。
“三日前,山间,我与祖母救了你。”楚历出言解释道。
叶灵连隐约记得,十三岁这一劫的确是承蒙阿婆和一少年所救,不过自己并不记得那少年复又来寻过自己。
趁着月色清亮,梳妆台上的铜镜映着身后那人一袭黑衣,身材颀长,面上一副黑铁凶兽面具。看不到脸,叶灵连也无法辨认到底这人是不是救命之人。
“灵连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留下府邸名姓,灵连他日必厚礼相报。”叶灵连盯着颈间剑刃,极力平静地说道。
“你倒是镇定。”楚历哂笑道。
“不知夜探相府,所为何事?”叶灵连不接他的话,反而特意强调相府二字,以图震慑此人一二。
楚历自是听懂她话外之意,只是相府这两个字,于他而言当真是半点“震慑”之用都没有。
“无意伤人。此来原因有二,一是祖母欲知你恢复如何;二是归还一物。”
话落,楚历撤了长剑,扔了一物到梳妆台上。楚历最讨厌这些麻烦事儿,若不是祖母逼迫,怎会走这一趟。
颈间剑刃一撤,叶灵连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过身后扔出来的物件——一枚小金锭。这物件是叶灵连出生时叶成济夫妇给女儿准备的,作祈福辟邪之用,一直被叶灵连贴身佩戴。
如此看来,应是自己遇劫慌乱之中丢了此物,否则别人绝无可能得到此物,那么此人也确是救命恩人无疑。
看着叶灵连收起了那枚小金锭,祖母所嘱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楚历转身便走。
只是,衣角猛地一沉,楚历不得不停住了步伐。
“公子救灵连于乱贼之中,武艺高超。求公子收灵连为徒,传授一二。”
保全亲人,仅凭自己这幅瘦弱的身体是万万不可的。若是能够学得一身武艺,纵使结果无可更改,也能拼死博得一线生机,不至于任人欺凌无力反抗。故而叶灵连决意拜师学武,正愁不知去何处寻那高人,眼下便有高人送上门来。
叶灵连双膝跪地,死死地扯着楚历的衣角。用力至深,其指节处可见隐隐泛白。
麻烦!楚历闭了闭眼,内心稍稍措辞了一番,回头对叶灵连道:“你心肠硬且手段狠,无需学武,亦能自保。”
闻言,叶灵连一噎,从来没有人说她手段狠毒。
手段被人看破,叶灵连到底有些羞涩,于是红着脸问了一句: “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吃过晚饭便来了。”楚历应付地答了一句,却不知叶灵连为何还不撒手?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果然武艺高强。叶灵连抓的越发的紧了,生怕手一撒人就不见了。
“求公子收灵连为徒,传授一二。”叶灵连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了,你无需学武亦能自保。”楚历也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不够,远远不够。我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我的亲人。”
楚历低头看她,女孩目光戚戚。不过十三余,分明瘦弱不堪,却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亲人,何故如此。
正要开口,楚历余光瞥见花窗处影影绰绰一道人影,从身形来看,是个男子。
楚历用力扯回衣角,转身出门将这人几下制服。楚历在那人头后一击,那人便晕了过去。之所以不顾世俗夜探女子闺房,便是因为身份多有不便。如今纵使那人不知自己身份,留着总归是个麻烦。
叶灵连追出门外,就见楚历正拔剑欲刺,慌忙跑了过去,一把握住剑刃阻止。
“不可。”
白嫩的手指在利刃之下单薄如纸,瞬间染红了闪着寒光的剑尖,滴滴答答淌了下来。
女孩神色坚定,面无惧色,委实叫楚历惊讶。他稳稳地持着剑,分毫未动。
“放手,我会处理尸体。”楚历冷声道。
叶灵连仿佛不知痛一般,仍旧握着剑尖不撒手。
楚历收回长剑,踢了那人手腕一脚,一柄染了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显然这人手上已然有了人命。
“杀了他,我收你为徒。”
楚历凉凉的声音传入叶灵连耳中,无波无澜,仿若千尺寒冰,惊的叶灵连出了一身冷汗。
半晌,叶灵连拔下了头上的发簪,但却迟迟没有下手。
“等他醒了,你的命就是他的赏钱。”楚历讥讽道。
叶灵连回想起前世谢恒挥刀砍向母亲的画面,彻骨恨意漫上心头。握紧了发簪,狠狠地插入那杀手的胸口,鲜血飞溅到她脸上,更显绝艳。
她颤抖着收回手,眼见着那杀手停了喘息,一抹狠戾自眸中散开。
叶灵连端正跪于楚历身后,俯身一拜:“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楚历以为叶灵连虽然有些手段,到底是个女子,必不敢下手取人性命,故以此为难。没成想她竟有这般胆色,不过眼下看来,自己也没有推脱的由头。
“每日亥时,我前来教你。
楚历扔下一句话。拽起尸体一个飞身,出了相府。
叶灵连依旧紧握着发簪,颤抖着扶墙起身,缓缓挪进了房内。
拔步床上,月光星辉均被床帐隔绝在外。黑暗里,女孩一遍一遍回忆着母亲逝去的场面,发颤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双眼里仅剩的碎光一点点熄灭,直至彻底融入无边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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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