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只耳朵给世界》果子壳

29、第 29 章

　　“老太太，你家人来了。”一个护士对着一大早就朝着窗户发呆的一个白发老人说着。
　　“言庭，孩子，你来了啊。”她说着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妈，是我，言程。”
　　言程急忙扶着她坐下，看着这个一生强势而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这么老了，他的印象里，她总是那个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说起话来总是中气十足，不管自己有理没理，最后也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哦，对。”老太太低下头去，半响，才转过头来看着言程，“是我糊涂了。”
　　老太太低下头去，沉默着，言程只能看半边脸以及满头的白发。半响，她转过头来说：“陪我去个地方吧。”
　　“妈，您现在就好好休息着，哪儿都不去，知道吗？医生说您现在要静养。”
　　“我的身体我知道，人老了，都模糊了，再不去我就什么都不记得喽。”
　　老太太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下去，眼神也暗淡下去了，但却一直向前看着。前面是墙，言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墓园里，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颤颤巍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老太太对着旁边的年轻人轻声说着，双手还不停的推脱着，年轻人无奈，只好慢慢地走到远处站着，但眼睛却一直盯着老太太，老太太扶着墓碑坐下来，侧脸看着上面的照片，一个人慢慢的说着，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着什么。
　　“欣欣。”
　　言程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他这个都快失联的女朋友。
　　“言程？”
　　“你干嘛啊，都快半个月了，你玩什么失踪啊？”
　　“呵，”钱嘉欣冷笑一声，“我失踪，你是巴不得吧。在这演什么啊。”
　　“我演什么，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着急吗？那这两天你人呢？”钱嘉欣盯着言程眼睛。
　　“分手吧，言程，你之前说我无理取闹，行，这些天我好好想了一下，我也想通了。所以我们谁都别耽误谁了。 ”
　　“什么叫谁耽误谁啊。”
　　“那行啊，和我结婚。”
　　“这件事我们不是谈过了么，你怎么又来了。”
　　“呵，我就知道是这样。”钱嘉欣一把推开挡在眼前的言程，自顾自向外走去。
　　“欣欣”
　　“钱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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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言程追出去，车却早已扬长而去了。而他回到原地的时候，却发现墓碑那边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秦爷爷，东西我拿走了昂，”言庭拿起书包，朝着里屋挥了挥手，“再见！”
　　“哎，再见！路上小心点。”
　　“嗯嗯，知道了！”
　　言庭一大早就过来了，除了这里，他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原本是去找他小叔的，结果没找见他，却看见了他女朋友，只好作罢。
　　言庭正在路边等着打车，但是现在差不多是下班高峰期，车车红灯，甚至自己都走了老半天路了，也还是不见一辆空车。正准备去公交站牌，虽然要转两次车，有点麻烦，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法似乎也不错。
　　“言庭？”
　　旁边的一辆车却摇下玻璃，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微微偏着头，朝言庭叫到，但声音中又略带些迟疑。
　　言庭转过身，看见车窗里的人，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他走过去，抬手打了个招呼，“是你啊！”
　　城市这么大，这个城北，一个城南，言庭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同学，虽然这个同学，言庭并不是太想遇见他。
　　“你，转学了？”
　　“嗯”
　　“你现在是？”
　　“回去。”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似乎也没什么说的了，只是互相看着。
　　言庭感觉交流真的是一门艺术，只是这门艺术，他是学不会了，很明显，车里的这位，和他也半斤八两。他感觉自己过来就是个错误，想着怎么赶快把这场尴尬结束了。
　　“那我就先走了。”两人几乎同时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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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庭彻底后悔了。
　　那么多次前车之鉴，怎么就没点记性呢。本来俩人之前已经有点默契了，每次见面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言语交流几乎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虽然他们俩已经认识十年左右了。
　　对方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地步，只是很显然他没有言庭能掩饰，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挪了挪，嘴角也不自然的抿了抿。
　　“那再见！”他摇了摇手，将车窗摇起来之后，发动车子离开。
　　正好，一辆出租里面人下车，言庭上车后，才深深地出了口气。
　　大人都说他和祁衍是总角之交，但是他俩清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只是他们两家大人交好，至于他们俩，是根本不熟。
　　当初，他被第一次带到祁衍家，大人想着俩小孩会很容易玩一起，但是很奇怪，他们俩谁都不理谁，只是自己玩自己的。
　　后来上学，虽然一直到高中，都是在一个班，但是除了必须要说的，其他的几乎从来没有交流过。
　　只不过互相看不过眼，却是他们俩心知肚明的，但都从来没表现出来过而已。今天他接收的信息有点多，脑子不灵光。可能对方也一样吧。
　　等两辆车都走了，好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两大袋子从旁边的商场出来，四处望着，原本还是一脸淡然，但是确定车的确已经不在了，才咬着牙说到：“这臭小子，让你等着等着，未成年人能开车吗这，再让交警抓住，你自己就待够时间后再出来吧你！”
　　言庭抱着书包在座位上打盹，他昨天也睡得不是太踏实，早上起来的又早，现在坐在候车厅里一阵一阵地犯困。结果一阵铃声吓了他一个激灵，确定声音是从自己兜里传出来的，才淡定下来，他在兜里摸出来一个电话手表，毫无疑问，是他那个不正经的小叔扔的。
　　“小叔？”
　　“言庭，还没坐上车吧？”
　　“没呢。”
　　“你先出来吧，我在车站外面。”
　　言庭没想到的是他会在今天再次见到他奶奶，只不过现在不同于早上，而是和三年前那个下午医院里的那幕一样，毫无生机的面庞。言庭感觉不出自己的情绪，只是在旁边呆呆地站着。
　　“现在你高兴了吧，满意了吧？”
　　一片啜泣的声中响起另一个声音，言庭抬起头，是他二伯。怒气冲冲的，看他那眼神恨不得立刻揍自己一顿似的。
　　“二哥你说什么呢？”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应该是他小叔。挡在他和他二伯之间。他小叔似乎总是这样，一直会站在自己的前面。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回来后一会说你高了，一会说你瘦了的，她肯定就是因为见了你才……”
　　“什么？你说，你今天对你奶奶做了什么呀，啊。”
　　第三个声音，是他大姑，声音由诧异到肯定的转换，在她的话里毫无缝隙。这个五十多岁了还浓妆艳抹的女人，使劲地摇着他的胳膊，似乎她感觉她想要的答案是在自己口中的物件，只要晃得够厉害，答案便能从口里出来。
　　“大姐，你干什么呢，言庭怎么可能？”
　　第四个，他的父亲。终于，自己的胳膊不用在被晃着了。
　　“他一直恨这个家，恨着我们所有人……”
　　这位二伯的声音穿透力依然如此之强，言庭的耳朵感觉有点发疼。
　　“够了，干什么呢都。”
　　最后一个声音，自带着权威，是他大伯。在他一声后，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了，包括那一直存在的啜泣声。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在几秒内发生的而已。
　　“言庭。”
　　言庭坐在桌子坐着，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的人，他都不知道他小叔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敲门没人理，我就自己进来了。”
　　“嗯”
　　“今天的事你别多想。”
　　“嗯”
　　“你今天确实见她了吧。”
　　言庭没有出声。
　　“我知道，她和我说她见了一个男孩，很像我们家言庭，并且和他聊了很多，那个男孩，是你吧。”
　　言庭转过身去，看着他小叔。
　　“不过今天回去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
　　“早点睡吧，明天等我，坐我车。”
　　言征拍了拍言庭肩膀，起身回去了。
　　他们的确是见过，在墓园里，他一直在那里，开始躲着他小叔，后来单独见到了她，只是，当时她并没有认出自己，两人聊天也一直给自己说着一些很家常的事情。在送她坐到车上后，自己就拿了书包走了。
　　但听那个二伯的话，她也是一直知道的。
　　对，确实，他是恨这个家，这个让他妈妈所遭受一切的家。只是，在听着墓碑另一边的声音时，他才发现自己恨的这股劲只不过是在等着一个道歉而已，一个真诚的，对他妈妈的道歉而已。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互相假装不认识的谈话，成了最后的交流。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排场。”
　　“我有一个孙子，比你个子小一些，不过就一点点。”
　　“去过乡里吗，今年的杜鹃可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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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天冷了，多穿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