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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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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寿宴后,孟莳在家中闲了几日,把一册《鹿鸣山记》抄完了。
她按书中所述,画了两幅小景,分别用作封面和封底。书页用银线装订起来,又采了白玉兰花瓣夹在书中,让花香浸入纸张。
一切工序完成,她翻看着自己亲手做成的精致书册,十分爱不释手,心想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亲自去苍州鹿鸣山游览一番。
一起了游兴,她在屋子里就有些坐不住。看看天色尚早,想到有日子没去博古斋了,不知他们都进了些什么新书,便招呼闵嬷嬷和听溪,换了衣服出门来。
杏红躲在大门后,见孟莳的马车走远了,慌慌张张跑回正院报信儿。
“往哪儿去了?”沈氏问。
“像是往景荣街的方向去。”
“不知廉耻的东西。”沈氏咬牙道。
孟莓放下手中的针线,摆摆手让杏红退下去,又到门口窗边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重新回到屋内。
“娘,你再劝劝爹,不能再拖下去了。”
“唉!我怎么没劝他!这几天晚上,我好话歹话说了个遍,他就是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
孟莓急道:“可是,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咱们可就再没机会动手了。”
沈氏想了想,跺脚道:“罢了,今天晚上我豁出去闹他一闹,无论如何逼他把事情办了。”
博阅斋是京中最大的书坊,坐落在景荣大街最繁华的地段,周围布满各色各样的店铺楼阁,整条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孟莳不想引人瞩目,只穿了一身素净的天青色软缎衣裙,脂粉未施,简单挽起的乌黑发髻插一支白玉簪。若不是容色耀目,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孟莳是博阅斋的常客,店里的老板伙计都认得她,自然也听说了她又被退婚的消息。
伙计们眼神暧昧,免不了对着她指指点点一番。那老板虽也满心好奇,但上门便是主顾,见伙计们无礼,面色便有些不好看,瞪了伙计们一眼,亲自上前来招呼。
孟莳经他介绍,挑了几本新书,大都是野史趣闻,诗词赋集、游记小品一类她喜欢的书。
买完书,听溪抱着,闵嬷嬷扶着孟莳刚出博阅斋的店门,迎面撞上一群人来。
“哎呦呦,瞧瞧,这不是孟家大妹妹吗?”为首一人是个二十多岁,富贵公子打扮的男人。此刻,他满脸贱笑,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上下打量孟莳,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孟莳抬眼一看,此人倒也见过,乃是山阳伯府的世子冯炳,也就是谢玉笙的丈夫。
孟莳不理会他,想绕过他们一行人。冯炳却手臂一横,拦住她的去路,油腔滑调道:“别走啊,哥哥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身后那些狐朋狗友,家奴刁仆也跟着大声起哄,一时间,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街上那些无聊闲汉闻声,呼啦啦都围过来凑趣。
“让开!”孟莳横眉冷目,低喝一声。
“哎呦,生气了?”冯炳凑前两步,歪着脑袋看孟莳的脸,“啧啧,生起气来也那么俊。”
孟莳气得胸口起伏,怒道:“世子请自重。我父亲是朝廷命官,我是官宦之女,世子竟敢当街调戏,眼中还有没有王法?难道不怕御史台参你一本吗?”
“御史台参我?”冯炳哈哈大笑,“你去问问他们敢吗?”
他那些跟班也跟着大笑,有人在人群中说:“世子爷有王将军当靠山,没人敢参。”
“去!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冯炳瞪了说话之人一眼,又转向孟莳,涎着脸道,“你别拿御史台吓唬我,我今儿拦你,是为你好,听说你又被退婚了,我来给你指条明路。”
孟莳知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转身仍要走。
“别走别走!”冯炳跳过来拦住,“不瞒你说,我在胭脂巷置了所宅子,你若愿意,这几日我就套车去你家接你,到我那宅子去住……”
冯炳这是想置她当外室的意思啊!
孟莳气得想笑:“瞧瞧你自己什么德性,别痴心妄想了!”
“我什么德性?”冯炳腰板儿一挺,“嘿,我什么德性还配不得你吗?你都退了三回婚了,谁还要你?本世子看得起你,给你脸面,你还给脸不要脸了!”
孟莳转到另一边想走,冯炳伸手去拽她:“嘿嘿,今儿你就得给我答应了,否则别想离了景荣街!”
听溪一见冯炳动手,护主心切,往前一冲:“别碰我们姑娘!”
冯炳被听溪挡住,没拽到孟莳,气得抬手一巴掌,打到听溪脸上:“狗东西,滚一边儿去!”
他一个高壮男子,又下了狠劲儿,听溪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的书散落一地。
“听溪!”孟莳和闵嬷嬷都蹲下身去看听溪,见听溪嘴角淌血,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来。
孟莳咬牙切齿,两眼通红,抬头看冯炳:“冯炳,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所做之事。”
冯炳见她目露凶光,心里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可他自小为非作恶,嚣张跋扈,亦不是个受人拿捏的脾性。
他哈哈一笑:“你若从了我,我有什么可后悔的?”话说完,他又伸手去拽孟莳。
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孟莳之际,突然一缩,哎呦了一声。
“妈的!谁打我的手?”
他气呼呼抬眼四顾,只见围观的人群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马车,马车前站了几个面色冷峻的随侍人员。
一看那马车形制,冯炳不由呆了一呆,再看那几个随侍,虽说穿得都是便服,可是一看神情相貌,就知不是普通来处。
马车车帘掀开一条缝儿,露出一张清冷淡漠的脸,看了一眼冯炳和地上的主仆三人,什么也没说,就放下车帘。
随侍中一位年纪大些的,上前几步,来到冯炳面前。他脸庞瘦削,面色隐隐泛出青白,脸上一点儿胡须也没有。
冯炳认得他是怀王府总管太监,名叫单初九。
“我家主人路过此处,人群聚集,阻了道路,还请山阳伯世子疏散疏散。”单初九道。
冯炳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朝人群挥手:“散了!散了!都散了!”那些围观的人群便都散了。
单初九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孟莳主仆三人,问:“这三个女子如何得罪了世子,以至于被世子当街殴打?”
冯炳嘿嘿笑道:“未曾得罪,我们是旧相识,路上遇到,叙叙旧而已。”
单初九淡淡道:“若叙完了,就让她们走吧。”
冯炳瞥了一眼孟莳,眼神现出不甘心。他又看了一眼马车,脸色阴晴变化,犹豫了片刻,嘿嘿干笑一声,高声道:“那今日我就给怀王爷一个面子。”
他又转头看孟莳:“孟大妹妹,山水有相逢,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哈哈。”
孟莳不理会他,扶起听溪,冲单初九微微点头,急匆匆走了。
她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架形制华贵的马车,正巧看到车帘微微动了一下。
回到家中,孟莳和闵嬷嬷先检查了听溪的伤势。听溪被打落一颗牙齿,半边脸肿得老高,此外别无大碍。
她虽是丫鬟,可从小跟在孟莳身边,从未受过苛待,头一次被人打,满心委屈,哀哀戚戚哭个不停。
孟莳神色冰冷,吩咐闵嬷嬷:“叫莫刚进来。”
莫刚是后院的门房,也是蔡夫人当年的陪嫁仆人,身上有些拳脚功夫。在孟家,他只听孟莳的话。
莫刚进来,孟莳交待了他几句,他领命去了。
晚膳过后,莫刚进来回话:“冯炳在得意楼吃花酒,喝得烂醉,我趁他出来上茅房,将他拖到暗处,扒了他衣裳,敲断他一条腿,又把他扔回茅房。”
孟莳问道:“你可露了行迹?”
“没有。”莫刚笃定道。孟莳点头,让他回去了。
听溪得知莫刚已为她报了仇,总算咽下一口气。
闵嬷嬷有些后怕地说:“今日多亏怀王爷路过,要不然,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她一拍脑门儿,忽然想起来:“哎,对了,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跟县主进宫,还见过怀王爷。”
听溪一听,来了兴趣:“姑娘,你还进过宫啊?这么说,你认识怀王爷?”
孟莳本来心情沉郁,不想多说,见听溪不哭了,闵嬷嬷也不似先前那般苦着脸,便想跟她们多说几句吧,免得她们担心自己。
“好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外祖母跟淑太妃和以前的袁皇后亲厚,时常带我进宫玩儿,偶尔遇见几次怀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那时候我才几岁,怀王爷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姑娘,给我们讲讲皇宫里的事儿吧,是不是满地都是金子?那些皇后啊,贵妃啊,是不是都跟仙女儿似的?”听溪肿着脸,却不耽误说话,叽叽喳喳地充满兴致。
“闵嬷嬷也跟外祖母进过宫,你让她说说。”
“啊?真的?”听溪转向闵嬷嬷,“嬷嬷,你也进过宫?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我带着姑娘,跟县主去的,到哪里也不敢抬头,什么都没看见。”
主仆三人围坐在榻上,正聊得高兴,忽听院外响起脚步声。
闵嬷嬷和听溪忙下了地,朝窗外看去。
“莳儿,在屋里吗?”孟济亭在院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