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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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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胶着。
冷肃的空气流转在狭窄的密道。
悠悠慢慢的话尾如消融的冰雪,缓缓融入空气。
秦纣懵懵懂懂地眨起眼睛,似乎理解不了“晏师兄”的意思。
哥哥懂了,懂得憋笑困难。
秦荧惑森然一声笑:“筋骨废了,脑子弥补了,也算公平。”
虽笑,有如含着冰碴。
下一刻,态度骤变,魔气所操纵的尖刀含千钧之势直刺向晏云圭后背!
气势逼人利落!
尖刀锋刃合理,刺中的只会是晏云圭。
秦荧惑确实可惜。
可惜长风剑不再。
没看清晏云圭怎么出手,尖刀势头一转,陡地深入岩壁。
几魔皆是一惊。
概因尖刀绝非晏云圭动手,另有他人!
独属于长生宗浩然剑意,纯白圣洁,如同浮在水面的气球,悄悄地在密道内浮现。
冰冷的语调一板一眼:“合谋越狱,罪加一等!”
秦荧惑肩膀一轻。
教他背了一路发霉的叛徒落在他面前,明灭烛火为越狱囚徒苍白面庞镀上一层浅淡的微光。
囚徒温柔地笑着,眼中氤氲,仿佛看一场不得不接受的幻梦。
温柔??
秦荧惑只感见了鬼。
囚徒下一句话,直接见鬼拔高到见阎罗。
“多谢秦公子相救,晏某铭感五内,来世结草衔环,必当相报。秦公子,戒律堂弟子阵法精深,务必珍重。秦公子,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
秦荧惑惊得都没顾上阻拦晏云圭奔向出口。
“给我上!!抓住叛徒晏云圭!!”冰冷的语调不再刻板,怒冲冲地波及晏云圭同谋,“活捉四人,不,四魔,再议罪名!”
同、同谋??
秦荧惑怒发冲冠,苦压丹田肆虐的魔气一朝释放,形成以秦荧惑为中心的魔气漩涡。
地动山摇,哀嚎吱呀,仿佛密道最后的呼救。
为首戒律堂弟子冷冰到掉渣:“果真是与魔族勾结,暗通款曲!铁证如山,活捉!不——生死不论!”
“全力集中魔族!”
……
被缠住难以脱身之时,秦荧惑浴血挥弯刀,森然怒吼:“晏云圭你给我等着!”
戒律堂弟子:“竟有约定地点!跟上魔族,定能寻到晏云圭!全力集中魔族!”
秦荧惑:!!
傻子才会等。
两大魔被戒律堂弟子缠住之时,地道嘶哑岩石破碎,晏云圭忍住锥心之痛,招呼两小魔奔向出口。
“快走!”
弟弟没心没肺爱跟着给鸡腿的师兄。
哥哥深知两兄弟留下徒增顾虑,头也不回在后护着弟弟向出口跌跌撞撞地奔跑。
密道越走越陡峭。
小石子咯得晏云圭脚底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他拉着秦纣,半抱着秦纣终于走到出口。
出口在上方,一块刚好够成人通过的木板盖住。
晏云圭确实松了口气。
没有搞什么魔法仙法就好。
他向上一推,刺眼的阳光横冲直撞,突破逼仄阴暗的密道,投落到冷了好几天的躯壳上。
云遇和风。
微光吻枯枝。
雀鸟低空飞过。
肌肤细胞大口的呼吸,回温。
无法遏制的鼻头一酸。
晏云圭紧抿薄唇压住喉头一闪而过的涩意,捧着弟弟上去,又要捧着哥哥上去,哥哥一言不发地跳了上去,行动敏捷矫健,怎么看都比晏云圭健康。
最后看一眼难舍难分的斗殴双方,两拨人花招百出,密道上方竟呈蜿蜒状裂开,看架势急需担忧密道的质检问题。
晏云圭定了定神,踮起脚尖扶稳地面,背部双腿同时用力,膝盖抵住地面双臂撑起半边身体。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沐浴在阳光之下。
他抬臂擦拭额上冷汗,把糊一脸的泥土擦得糊了满脖子。
迎着刺眼的光,通红的眼底,闪烁晶莹的光。
他摸了把弟弟的头发,由衷地感激:“干得真棒。”
密道中曾忐忑秦纣能否做好,是否守口如瓶。
挖个小洞,黑水若未被抽干,自会缓缓流入。被抽干了,那可是个放到明面的线索。明显的提醒,寻找晏云圭的长生宗不可能放过。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且不说。
势必会拖延时间。
不论从哪方面看,完全的魔族,不比叛徒危险得多?
这挂着两串鼻涕的小孩,是他的恩人……
地面忽的撼动,震撼如地龙翻身。飞鸟惊走,大树连根拔起,地面皲裂似乎可以随时塌陷。
晏云圭扶住地面定了定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欲多待,转向两个小孩:“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原著有没有双胞胎兄弟的戏份,太长,晏云圭不记得。
但无论跟在反派身边,还是跟在主角身边,都不是上乘之选。两边阵营都麻烦,都擅长整烂活,都会卷入正邪之争,能留下命算幸运,留下命的都得留下个胳膊啥的。
晏云圭打心底里希望这俩小家伙远离祸害,远离反派和主角。
晏云圭话一出。
哥哥幼稚的脸蛋一冷,张臂护在弟弟面前挡住晏云圭看向弟弟的视线:“我们不要!你赶紧走!”
弟弟也扒着探出脑袋:“对啊对啊,但晏师兄我不是不想和你玩啊~因为秦哥哥我也很喜欢啊~”
小孩儿抹了把鼻涕,露出两颗小虎牙。
“好。”晏云圭情绪不明地垂下眼,想留下个信物,说些什么日后需要,千山万水必来相赴……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他终究没有说,只笑了笑,提起小孩儿给他的一串鸡腿:“日后有缘再见。”
“保重。”
言罢,目光坚毅,冲着未知的方向,褴褛的雪青衣衫在微风中摇摆。
肩背痛啊,痛得想满地打滚。
足心小石子咯得皮开肉绽,他朝着远离争端的方向,头也不回。掌心糊满鲜血,染红蟠螭玉佩精细的纹路。
幸好。
前世孑然一身。
没有人牵挂,也不被牵挂。
迎着五彩的阳光,湛蓝苍穹,异世孤魂昂首,哭也不像哭,笑也不像笑。
自由了。
天地轰然。
一缕灰烟直冲云霄,如乌云盘踞。
四道黑色的影子,从天幕划过,划向遥远的方向。
数道蓝光,紧追不舍的姿态,随之跟上。
*
晏云圭默然看着举起钢叉防备的猎户,又看刚从山上爬下来衣衫褴褛比叫花子都狼狈的自己,试图露出洁白的牙齿表明自己如何如何的正直不阿:“不要误会,我是正经人。请问有干净的衣服吗?我买。”
“一贯钱!”猎户警惕。
晏云圭:“……”
人自由了。
口袋也蛮自由的。
没钱。
勤恳攒钱十八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深呼吸,酝酿情绪,然后,双眸微红:“魔族可耻!意欲折辱于我,我抵死不从九死一生逃出狼窝,才弄得这般难堪!而今身无分文,不敢叨扰,纵形容狼狈,也顾不得礼节,多有惊扰,还请海涵,先行告辞了!”
他一番话,大义凛然声情并茂,还蹭了热点,人魔矛盾几时休?为什么魔族瞧不起人族?那些你不知道的长生宗小故事。
人族和魔族有可能重归于好吗?
惊!青天白日长生宗弟子衣衫褴褛,幕后原因竟是——
“欺人太甚!!”猎户想起他看得新闻小报,长生宗弟子发烧四百度,还顽固御敌只为保人族一生安稳,热血涌上心头眼眶发热,“道长!是我不配啊!您舟车劳顿,现在、不,请来我家休息,就由,不,请来我家梳洗,由我为您来准备一件干净的服装。”
晏云圭热泪盈眶:“兄台高义!”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一拍即合。
猎户热情招待:“您叫我卤人甲就好。敢问仙君法号?”
“卤大哥卤大哥。我叫晏……”
“哎!幸好仙君您这几日在外,还算躲过一劫,您是不知道,贵宗一个叫晏云圭的,假仁假义,和魔族混到一块去,听说长生宗,现在封闭山门全力排查,我就住在山下,这几天看那些披麻戴孝的,哭个不停,我都替他们心酸!晏云圭,呸!真不是个东西!对了仙君法号我没听清?言、盐、晏什么来着?”
真不是个东西的晏云圭,笑容如同刚破土而出的嫩芽,沾满泥土,泥土都干了:“你听错了。是窦六月。”
窦娥冤,六月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