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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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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季,茶摊的生意自然很好,走马的镖客和卖货的行商都在此处歇脚,喝几杯凉茶解渴,休息好了再上路出发。一位相貌出尘的青年在此喝茶,很是惹眼,炎夏着一身清淡的浅蓝,气质也如清风般令人神清气爽。
茶摊的伙计对这位蓝衣公子倒是不面生,如往常一般端来一壶碧螺春,“越公子,今日又往凤鸣山去?”
蓝衣公子微笑着点头。
此人名唤越涟初,乃是乾州刺史府的二公子,为人谨言慎行,温雅谦和。
父亲越正阳官至一州刺史,他却一向淡薄功名利禄,虽及冠之年便金榜题名,却只愿承个乾州司马,在父亲手下供职。
外界只道屈才,越涟初眉眼间却总带了柔和的笑意,如是说:“乾州甚好,乃我家乡,又有四时美景,夫复何求?”
歇了歇脚,一壶碧螺春见了底,又多给了茶摊老板一些银子,越涟初方整整衣摆,悠悠然向凤鸣山走去。
居住在乾州城的好处很多,社会太平,市井繁荣,闲暇时还可以去凤鸣山赏景,越涟初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年四季,总是快活。
自己不愿离开乾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凤鸣山。儿时父亲和姐姐总是带着自己在这漫山的梧桐林中缓缓拾级而上,去云清阁饮茶,父亲与云清阁的道长交好,志趣相投,两人见面往往一叙就是一天。若是夏日,姐姐便引了自己到对酌亭的溪边捉鱼捉小螃蟹,光着脚丫坐在青石上,荡着溪中的水,着实凉爽。若是其它时节,春日便暂住听鸟鸣,感受一春最先的朝气,秋日便半山赏红叶,虽然不及枫叶如火,但漫山层叠,仍别有一番意趣,冬日便登琴台赏雪,或者捧了雪慢慢堆成各种形状…
如此种种,这乾州,这凤鸣山,这山上的小观,这欢喜的岁月——如何能离开。
越涟初的姐姐,乾州刺史千金越瑶,其实只比他大一岁有余,姐弟二人眉眼十分相似,众人都道若越涟初是女子,必定有姐姐这般柔美,而若越瑶是男子,也必如弟弟这样清俊。越瑶家境出挑又才貌双全,早年来越家求亲的人踏破门槛,然而总没有人能称了她心意。也并非越瑶自视甚高,其实她已有心上之人。此人与她仅一面之缘,却教她心心念念,牵肠挂肚。
几年前的某个春日,颜正随越瑶姐弟如往常一般去凤鸣山拜会好友,赏景品茗,越瑶亲自去了溪边舀那开春的雪水。
她在山中遇到那位青年。
那日她走向对酌亭的小溪边,远远便看到一方玄色衣袂自一棵梧桐枝上垂下,随春风轻轻飘扬。走近了,仰头望去,只见一节粗壮的树枝上半靠着一位俊美的青年,颌着双眼,似是在午睡。
那人不带一丝凡尘的气息。明明是真实得近在眼前的场景,越瑶却莫名觉得他下一秒会化成一缕风,随这山间梧桐的淡香一同散去。
许是听到些许声响,青年缓缓睁开双眼,沉静的眸子正好对上越瑶的视线。
只此一瞥,便成相思。
越瑶却终没有勇气发一言。
那青年跳下树来,微微向越瑶一颔首,兀自走向梧桐林的深处。
待一时回过神,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在这里。
回到云清阁,越正阳见女儿神色有异,便询问了缘由,听罢,当即说要寻这人来——刺史千金,皇亲国戚也是有的嫁的,只要女儿愿意,那人还能不肯?
越瑶却不愿再提。
自己虽然芳心暗许,但只那一面,未免太过匆匆,况且她亲眼看着他淡然离去,若当时那人也对自己有意,为何不多言几句,至少留下姓名也好啊,必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寻了来又能如何,总不能逼迫他。
但自此一别,往后天大地大,她深知不一定再有缘相见了。
年复一年,越瑶心下却存了个渺茫的念想,于是常常往凤鸣山去,期盼能再见到他一面,哪怕无缘相守,只要再见一面,便心满意足,但那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春去秋来,又年纪渐长,加上难违父母之命,越瑶终于收了自己的执念,前月与严州刺史家的公子传禹书订了婚。订了婚便是待字闺中,不能总随着越涟初四处赏景游玩了。
于是在这朦朦夏日,伴着道旁连绵的梧桐,越涟初独自一步步登上凤鸣山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