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辞今殊》朔月星橙

2、晴叶（二）

　　被那小孩一路拉拉扯扯到了镇外，不过一片荒郊野岭，别说松鼠，似乎连动物都不曾见过，那小孩却依旧蹦蹦跳跳地拉着叶晴的手走在前面，没有丝毫走错的意思。
　　“……没走错吗？”叶晴看了看越来越稀疏的植物，愈发觉得事有蹊跷，拉住了小孩。
　　没想到的是，那小孩突然转过头来……不，与其说是转，不如说是硬扭过来的，脖子被拧作一团，却依旧笑意满满地看着叶晴，手也不再软绵绵用不上劲，反而长出了尖利而黑的指甲，深深嵌入叶晴的手臂……
　　叶晴吃痛，立马甩开小孩的手，手臂上立马有四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还有一道不显眼的印记一闪而过，叶晴很明显捕捉到了它，并且很明确，这是影鬼才会有的印记，心中一紧。
　　那小孩看了看叶晴，立刻扑上前，张开嘴，尖刺一般的牙齿触目惊心。叶晴一闪，险险躲过，随后将剑拔出，挥剑而起，将再次扑上来的“小孩”压了回去，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自己也被震开，倒在一旁。
　　“小孩”似乎很不满被打中，刺耳地嘶鸣身响起，周围立刻冒出十几个影鬼，不过与他不同，其余的都是虚体，并没有寄生在人类身上。
　　这么大规模的影鬼，想是要把自己赶尽杀绝了罢，手上的疤痕在快速地“结痂”，叶晴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影鬼的毒素在快速入侵，如果不赶快解决他们，自己怕是会中毒失去大部分力量，之后也不过就是死路一条……
　　影鬼并不给他时间，立刻扑了上来，叶晴勉强翻过身，拿起刚刚掉出去的剑，猛地一挡，趁着短暂的间隙，将受伤的手臂上割出一个小口，血液立刻流了出来，并不能解决中毒，但可以稍微延缓时间。又一只影鬼扑了上来，叶晴咬紧了牙关，使出“散千”一技，眼前的影鬼立刻被切开，化为一阵乌烟。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没有寄主的影鬼不堪一击，叶晴甩甩脑袋，头已经有些晕眩，影鬼却并不松懈，尤其是那个“小孩”，正看着叶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连着斩杀了近十只影鬼，叶晴早已体力透支，中毒也越来越严重，眼前昏暗像是被人用黑布蒙上了一样，“小孩”又一叫，立刻又唤来十几只影鬼，此刻叶晴早已是连站都站不稳，靠着剑才勉强站直了些。
　　“事到如今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叶晴。”叶晴依稀听到这样的话，却已经看不清是谁发出的了，晕眩感向他袭来，手也变得绵软无力，随着“嗙”的一声，剑掉在了地上，随后便是叶晴的倒地……

　　过了多久……可能是好多年，可能被已经回天乏术，还有可能只是几秒……叶晴重新有了意识，虽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却听到了鸟鸣，甚至还有影鬼的哀嚎……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划过，似乎自己的伤口也在被治愈，叶晴明显的感受到自己重新有了些气力，眼前也出现了一丝光明，再待得久一点，似乎能看到东西了……叶晴努力睁开了眼——
　　一根毛笔。
　　还不是一般的大，正在碰触自己，而持笔者是一个……小姑娘。
　　看自己醒了，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拍拍裙子，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毛笔立刻乖顺的缩小，任她写写画画，半晌，小姑娘把纸放在叶晴面前：
　　影鬼我收拾掉了，放心吧。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叶晴看了看她，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头，大概是不能说话的意思吧。叶晴支撑着坐起来，小姑娘立刻扶起了他，感到身后有了什么依靠，叶晴回头看，突然出现了简易的支架，刚刚还没有……
　　小姑娘指了指她的毛笔，又顺手在纸上画了一杯水，立刻有一杯水出现在她手上，而纸上倒是变得干干净净了。
　　小姑娘将水递给叶晴，示意让他喝下，趁着这个间隙，又写了张字条：我刚好住在附近，家中有些药，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帮你治疗一下。
　　叶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臂上，伤口依旧触目惊心，经这小姑娘一治疗确乎好了一些，想来她应该也不会加害与自己，最多提防着点就好了。于是同意了。

　　小姑娘的家并不远，大抵也是在这一片荒郊处，没走多久便看到一座低矮的小房子，看似有些简陋。小姑娘扶叶晴进去坐好，又转身进了一间房间捣鼓了半天，然后拿了一瓶小药剂出来，将里面粘稠的绿色液体敷在叶晴的伤口上。
　　“我能做的就这样了，这瓶药剂见效很快的，而且不留疤，就是待会儿可能有点痛。”小姑娘看看叶晴，拿出字条。
　　“谢谢……”叶晴看了看伤口，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她似乎算不上特别好看，偏圆的脸蛋，似乎还有些麻子在脸上，而她脖子的右侧，则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淤青，蓝不蓝紫不紫的，大概这姑娘不能说话也是这淤青的缘故。
　　看到叶晴在看自己，小姑娘捂了捂脖子，然后又把手放下，唰唰又写了一张：“我叫江黛，字栩生，脖子上这个伤是有原因的，你不会也嫌我丑吧”
　　叶晴摇了摇头：“不会，我叫叶晴，多谢。”
　　两人沉默了一阵，正是药剂发作，伤口如撕裂般剧痛起来，似有人削骨剔肉，或将骨头生拉硬拽出来，连同神魂一起燃烧殆尽。虽然叶晴强行要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但额头上不受控制的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江黛一见，说不出什么话来，便用笔在纸上画了什么，叶晴身边立刻出现一只小鸟来，悦耳地啼叫唱曲儿，叶晴看看小鸟，笑了笑，伤口的疼痛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十几分钟之后，伤口不再剧烈作痛，一股暖意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江黛轻轻抹去表面的绿色黏液，伤口已大致愈合，影鬼的印记也显形出来，江黛捻决一驱，印记立刻化为一阵乌烟消散了。
　　江黛掏出袖子里的绷带，将叶晴的伤口包好，又将一个小瓶子递给叶晴：“回去之后再敷几次应该就能完好如初了，寒舍不太适合招待人。”叶晴接下：“谢谢，再会。”

　　在出来回去的路上，叶晴见到了那个小孩，可能因为寄生的影鬼被消灭了，他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但他的脖子也已经被扭断，早已故去了，一串糖葫芦还没吃完，被遗落在一旁。
　　于心不忍，叶晴还是花了点时间安葬了这小孩，也算是对于那串糖葫芦的谢意，不得不说那糖葫芦味道还不错，在山上每天只能吃些粗茶淡饭，头一次吃到这新鲜玩意儿还不赖。
　　经过今天这么一折腾，已经几近傍晚，出于对影鬼的畏惧，镇上早已是紧闭门户，叶晴也加快脚步赶回去，却有个疑问猛然出现：按理来说清影就在这附近，影鬼为何还敢前来作祟，而且那句话实在可疑，自己并未报上名讳，为何还有人知道自己……还有那个姑娘，明明不是清影的人，这么能清影，而且她的笔应该非同一般……

　　回去见了师父，前几件事似乎师父也难以解释，便没有了下文，倒是最后一件，师父倒是说清影的不仅仅只有清影的人去做，世间任何人都可以做，只是需要有一定的能力，不至于被影鬼寄生。至于那根画笔。古时的确有像神笔马良一样的人存在，不过那个技艺应该失传很久了，江黛的身份应该不见得简单。
　　将药剂敷在手臂上，这下不再炽热得疼痛，倒是变得清清凉凉。叶晴正想着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脑子里却又传来那个声音：“叶晴，这次只是个警告，下次你会连尸骨都不剩。”
　　叶晴猛地站起，脑中的声音却扩大：“你以为你和影鬼就没有关系吗，之后只会死的更惨。”
　　“你是谁？”
　　那声音没有回应了，一切归咎于寂静。

　　之后的几个月，叶晴想再听到那个声音，却再也听不到了，甚至连山脚的那个小市镇也不再有什么影鬼，那个小孩也没有镇上人提起过。确定了不会再有什么怪事发生后，叶晴还是整日整夜待在清影修习使剑的技艺，毕竟防患于未然，直到次年，终于等到了叶晴的生辰。

　　那天与寻常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异样的是师父给了叶晴一个小铃铛，样子精致，但是发不出声响。
　　“只有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它才会响起来，你的师兄师姐，或者我就会来救你的。”师父这样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去外出清影，我相信以你，应该能发现不少东西。”

　　虽是那样说，但一年之前的那句话他从未忘记过，现在更是感觉前路渺茫。刚回到房间，便被突然垂挂下来的人头吓了一跳。
　　“叶……晴？晚上好！”那个人笑眯眯的，看到叶晴，翻身从房梁上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