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辞今殊》朔月星橙

1、晴叶（一）

　　初晨的光透过枝叶之间的空隙，在校场的地上投下一道道光斑，偶有一两片叶子飘然而下，却很快的被剑气挑起，在空中上下舞动，并不落地，也不破开。直至眼前的人突然亮出剑技，那一小片叶子顷刻碎成片片，但都整整齐齐的，如同被精确测量过后一般。
　　这，便是“清影”​这一组织的初级剑技之一——散千。而“清影”所清的影，是现在所猖狂的影鬼，可以吸附在普通人的身上，吸食他的精气直至这个人死亡，期间会以影子的形式示人。
　　又练习了一会儿，叶晴将训练用的木剑放回剑架上。去往各处清影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回来了，不过并不能久留，虽经过百年的努力，影鬼在白天极为罕见，却依旧没有消亡，短暂的休息之后，师兄师姐们还要奔赴各方。
　　“阿晴，今天还是那么早就起来晨练了吗？”为首的师兄楚柯走过来，一阵清风吹起他蓝白色的校服，着实仙气飘飘。
　　“不早。”​叶晴移开视线。
　　早已习惯了叶晴的寡言，楚柯只是拍拍他的肩，柔声道：“阿晴不必对自己太严苛，你还年幼，阅历尚浅，没有让你去也是师父再三考虑过的。”​
　　“我知道。”​叶晴看了看自己，又望望楚柯，的确，自己今年也才十五，而楚柯师兄早已行了冠礼，而这身高嘛...自己一定还会长的！
　　“小晴！”远处跑来一位师姐，“楚清伶，不许你勾搭我的小晴！”说着，还冲楚柯比了个鬼脸。叶晴仔细想了想，这位就是楚煜，字雅俐。
　　“楚雅俐。”楚柯看了看被楚煜搂的快透不过气来的叶晴，“阿晴要被你掐晕了。”
　　楚煜一看，果真是，赶快撒了手：“小晴你没事吧？”
　　“……没事。”叶晴并不适应如楚煜那般的热情，“师兄师姐们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小晴好贴心，放心，我这就把楚柯揪回去，不扰着你。”楚煜笑了笑，拉起楚柯的衣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转过头来：“对了小晴，你已经来清影快十年了，不打算回去看一下吗，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唔..”说了半句，楚柯已经将其的嘴巴牢牢地捂上了。
　　“回去？”叶晴疑惑地看了看楚柯和楚煜两人，后面的话没听得太清，楚煜便被楚柯拉到身后了。
　　“没什么，你雅俐师姐太累了，说胡话，阿晴不要当真。”说着，楚柯忙是拖走了楚煜。

　　楚柯楚煜前脚刚走，后脚便又来了一人，叶晴本想掉头就走，却看清来人后立刻跪下：“拜见师父。”
　　眼前的人一袭白色长袍，却未染上半分尘埃，头发被簪子束起，青丝中那一缕白丝清晰可见，平添几分韵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师父罕见的紫色瞳眸中早已没有了光辉，如同一潭死水般，连半分涟漪也看不见。
　　“我知道叶晴也很想去吧。”师父轻轻地开口，如同大病初愈的人一样，叶晴忍不住担心再大一点的风，是否会将师父吹倒下去。
　　师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这次加了些许气力：“不必担心我。叶晴，你想去吗，同师兄师姐们一起，清影。”
　　哪有不想的理由，自己在清影中待了十五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师兄师姐们一样，能够清影，为民除害。
　　“想。”
　　师父像是早已料到叶晴的回答，嘴角微微扬起：“那好，不过在那之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师父请讲。”
　　“这世界上有许多影鬼，它们都是该被消灭的吗？”
　　“自然。”叶晴有些不解，“师父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师父摸了摸叶晴的头：“不过是一位友人询问，我也不知如何作答。”
　　影鬼本就是祸害人类的东西。虽然自己并未亲眼见过，但却总有一种很深很深的执念，不知从何而来，却不时告诫自己一定要把影鬼消灭干净。
　　“不过既然你回答了，我也信守承诺，不过你现在尚且年幼，在清影之中多锻炼一年，也好钻研些技艺，等到明年你十六岁生辰一过，我定准你出去。”师父说着，轻轻抛给叶晴一小袋包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里面是一些技巧剑技，你本就年纪尚轻，更应多加锻炼，才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方才我看你的散千已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更应努力了。”说完，拂袖而去。
　　叶晴回到屋中，将包袱打开，一本本小册子装订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任何人动过的样子。叶晴轻轻翻开一页，便愣住了——
　　这，这都什么字啊？
　　干净洁白的纸上，龙飞凤舞地涂着几个字，歪歪扭扭，上上下下，似乎是小孩子的涂鸦一样，叶晴慢慢的一页页翻过，却大失所望，后一页的字甚至不如前面的字，以至于到最后，几乎只是随意的一横一撇挂在纸上了。不过...最后一页的署名倒是写的精致与前几页简直是天差地别，如果说前几页如老鼠啃食一般杂乱无章，这三个字简直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伊清舒。
　　叶晴很清楚，这正是师父的名字。不过照师父这现在这样，估计也是写不出什么好字来，还是翻回了第一页，仔细品读。

　　直至傍晚，叶晴只看懂了一行字，说是懂吧，却又七拼八凑，根本读不通，正郁闷着，师父倒是进来了。
　　白衣飘飘，却敞开了胸襟，明明晨起还梳理的好好的头发，此刻别住头发的簪子却不知哪儿去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味立刻飘到了叶晴的鼻子里。
　　好嘛，清影里几乎人人酒量不高，特别是师父，三杯便可酩酊大醉，却又不吸取教训的照样喝，现在估计已神志不清了。
　　“师父。”叶晴搬了条椅子想让师父坐下，可这人偏偏发了酒疯，半蹲下去，看似要坐的样子，却又猛地站了起来，愣是折腾了小半天，才一拍叶晴的头：“我想起来了小太阳！”
　　“……啥？”正准备把师父摁到椅子上，不料他突然蹦出个如此奇怪的称谓，叶晴一下子蒙了。
　　“你不是叫叶晴嘛，晴，不就是太阳的意思咯。”师父笑着拍拍叶晴的头，随后用力又一拍，“我想起来了！”
　　“……”叶晴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脑袋。
　　“哎呀，我给你那几本书是要你运用的，你就这么看能看出个什么名堂？”师父又拍开叶晴的手，继续拍着他的头，“你要去用。”
　　叶晴将书打开，放在师父面前：“我起码要看得懂吧。”
　　师父顿珠，凑近一瞧，仔细看了半天。叶晴忆起师父失明的事情，本想把书收回来，却不想师父突然之间往后撤回来，双手一拍，眼睛就跟着弯了起来：“谁的字那么丑啊，像疙瘩！”
　　叶晴将书收起来，看着傻乐的师父，突然一阵恶寒，泼了盆冷水。
　　“你干什么，大逆不道！”伊清舒立刻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吧……我这是，又喝酒喝醉了？”
　　师父这点毛病清影的人几乎早就知道了，也都习以为常，叶晴早已趁他环顾的时间匆匆写了张字条：“知道自己三杯必倒就不要瞎凑热闹喝酒，醒了就早点回去，记得煮碗醒酒汤。”
　　伊清舒抽出字条，将披散在肩头湿漉漉的长发快速盘了一下：“失态失态，我先回去了。”虽然步子是走得摇摇摆摆，不过就神志来说，应该是清醒了。

　　等一切重归于寂静，叶晴倒是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旁边还夹着张字条：我知道我的字一定难懂，所以大概找人写了点解释，看不懂的再来问我吧。
　　这一次，反倒是那个署名有些歪歪扭扭，大概是匆忙执笔，没有注意罢。

　　多日下来，也不知是那张纸的神奇作用，还是叶晴没日没夜的刻苦钻研出了结果，师父给的那几本书，还真是给他看懂了，至于学没学会，那就又是另外一重事了。不过因为此，师父总算允许叶晴可以下山去玩了，不过不能暴露身份罢了。
　　于是今天，披上斗篷遮住身上的校服，叶晴麻溜的下了山。

　　山下是个小市镇，虽然不够繁盛，却比山上热闹多了，到处是叶晴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一边走一边逛，很是惬意。
　　“欸！”突然有人拉住叶晴的手。
　　叶晴回头，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正嚼着一串糖葫芦。
　　“哥哥，我想出去玩，你能带我一起吗？我娘不让我出门。”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叶晴，突然开始积攒泪水，“听说后山有小松鼠，我想见见，可娘不让我，哥哥你带我去吧！”
　　“……”真不是叶晴想怎么样，只是这小孩着实古怪，不过第一次见面，好像就很熟了似的，“我们……不认识吧。”
　　话音刚落，那小孩竟然哭了起来，旁边的人一下子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叶晴只得安慰那个小孩：“……你不要哭”
　　“那……那你带我去……”小孩变本加厉地扑倒了叶晴怀里。
　　叶晴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搂住了他：“……好。”
　　那小孩倒是立马不哭了，神奇地从背后掏出一根糖葫芦来：“哥哥，给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