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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抄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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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出位于学校后门的收发室,章晓溪朝钟杰扬了扬手中深灰色的包裹,“钟杰,找到了。”
钟杰闻声仰头,他一个大跨步,出了被快递重重包围的区域。
往回走的小道涌现了一大群目标明确的人——去收发室买杂志,或者拿快递。两个人逆着人流走,不自觉地退到了道路的边缘位置。晓溪扯下快递单,将其撕碎。钟杰接过包裹,沿着黏性十足的密封处拆开。他顺手把脏兮兮的快递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钟杰从透明的白色塑料袋里拿出新班服,使劲抖了下。顿时,周围的灰尘在阳光下明目张胆地飞舞起来。
云江二中一直以来实行封闭式管理,一个班的走读生寥寥无几。刚迈上高二的台阶,课程表里便多出了周六和周日上午的安排。大家叫苦连天,但大多哼哼唧唧几句后,还是沉下心来埋头苦干。每周日上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后,胖洋按照惯例,拎着一口袋手机,挨个发还给大家。同学们趁着下午半天网购解馋的零食和换季的新衣。到了晚上第一节晚自习前,每个人又依依不舍地上交。彼时,难免有人偷偷地替换成“砖块手机”——一只只能收发短信和接打电话的手机。等宿管透过宿舍门上的小窗轮番检查完各自的就寝情况,住校生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有人蒙住头和心仪的对象简单地说上几句话,或者刷刷朋友圈和□□空间。这时候,呼出的热气瞬间在手机屏幕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当然,也有人按下小台灯,像做平板支撑似的,背部硬撑起被子,多背几个化学方程式。
晓溪展开新班服,认真查看上面的图案是否清晰。她踏进14班和15班之间的走廊。周喆左手抱着篮球,迎面挡在她的跟前。
“去拿快递了?”周喆瞥了一眼晓溪手中的衣服。
“是啊。”晓溪伸出手,想让周喆仔细瞧瞧,“好看吗?”
“就那样。”
在不远处等周喆的队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半是打笑半发牢骚道,“哟,还舍不得走了?还打不打啊,等会儿都上课了!”
钟杰跟在晓溪的身后进了办公室。胖洋的右手食指紧按住右边脸颊,其他手指拱成半圆,轻轻地遮住嘴巴。他像是出了神。晓溪和钟杰停在胖洋的办公桌前,胖洋见晓溪穿着另一件班服。他张开手掌,在空中画了个圆,示意晓溪转一圈看看。
“挺好看的。”
胖洋满意地点了点头,隔壁班的班主任也跟着附和。
15班的第一件班服,是一件简单的白T。胸前印有深浅不一的蓝色元素周期表。左侧写着15,右侧是自己的名字。背面还有一个分子晶体。上下各四个字,分别落下班训“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穿上这件衣服就意味着夏天到了。但具体是在哪天换上短袖的,却早已记不清。就像长大后回望过去的很多年,匆忙的学习生活让人根本无法注意身边的冷暖变化。从不间断的考试,如同家中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敲响的时钟,督促自己赶往下一个目标。工作以后也一样,为了升职加薪忙着加班,章晓溪忽略了许多生活的细节。直到有一年,那是时隔六年之后,她留在家里和父母度过了自己难得的长假——六个月。她记下自己脱下笨重的羽绒服,换上春裙的日子。也记录下父母调皮的言语和笑容。这种留意让她感到惊喜,也让她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晓溪和钟杰退到胖洋的手肘边,等待他摊开并检查新班服,提些意见。深灰色的棉质短T,正面左上角画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钻石里有“15”。中央有一座岛,是将“5”形象化。大家聚集在这座岛上,群情激昂地喊道,“We are young”。其中,Y幻化成一个小羊头。许多年后,再次翻出压箱底的班服,章晓溪渐渐理解了一句话:班主任是一个班的灵魂。
“章晓溪!”数学老师魏言从一叠答题卡中抽出其中一张,他转头面向章晓溪,“你来一下。”
魏言再次确认章晓溪选择题的答案。他翻到答题卡部分,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直直地对上章晓溪的眼睛,“这试卷是你自己做的吗?”
与其说魏言的语气饱含质疑,不如说他言之凿凿,单凭一张高分试卷便下了定论,章晓溪作弊了。
章晓溪越过魏言的手臂,看到答题卡上的分数,她自己都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除了二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失了后两个小题的分,其他竟没扣什么分。随后,章晓溪的目光落到数学成绩排名表上。她那一栏后的数学成绩是135分。对平常只能擦个及格线的章晓溪而言,这分数不止是过高,而是高的离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的选择题会得满分。以前也有过和这次一样做题顺畅的情况,但往往试卷发下来会发现,自己的答案纰漏百出。
见章晓溪迟迟不开口,魏言当她默认了。他掩住额头,看都没看章晓溪一眼,便一脸失望地把答题卡递给了她。
“算了,你把答题卡给苏曜,让他发了。下节课评讲。”
苏曜在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他的右手搭在右肩上,扭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一阵风轻轻地从他脸上擦过。章晓溪课桌上的数学书的封底被吹了起来。展现在眼前的一页由一个卡通版的苏曜占据,旁边用可爱的字体写着加粗的“SY”。那是章晓溪用铅笔画下的高一还没剪短头发的苏曜。
苏曜先是愣了一下,之后眼疾手快地把画盖住,并随手用晓溪桌上的一支黑色水笔压在上边。
以沫把手上的《读者》一卷一个筒,戳着苏曜的后背,“苏曜,你《青年文摘》看完了吗?我跟你换。”
“还没,你先看吧。”说着,苏曜弯腰,把手伸进课桌抽屉找出了《青年文摘》。
苏曜和以沫交换好杂志,晓溪蔫头耷脑地走了进来。她把答题卡放到苏曜的桌边,眼都没抬一下,“魏老师叫你发了,他说下节课评讲试卷。”
不知道哪个人眼尖,看到了答题卡最上面搁着一张成绩排名表。刹那间,一伙人蜂拥而上。没一会儿,一个女生绕到章晓溪的桌前,端详起她的试卷来。那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像是非得检查出什么错来才甘心。半响,女生把试卷扔在章晓溪的桌上。试卷轻飘飘地坠在桌面上,却像千斤重锤砸向了章晓溪,女生冷嘲热讽地抛出一句,“是不是抄了啊。”
这句话如同一个人闭上眼睛准备入睡,枕边却突然飞来一只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一般,让人无比生厌,惹得以沫怒火冲天。与此同时,苏曜和晓溪齐齐转头,讶异地看向从旁边过道悠然自得地走过去的女生。不仅如此,围在苏曜座位旁的人都听到了。他们深深地记住了成绩表上的排名,所以他们看章晓溪的眼神从惊讶转到怀疑,最后定型在“原来如此”。